風(fēng)為裳
我們都是戴著面具的小朋友
敏敏作半仙狀,給我相面。她煞有介事地說眉毛可以看出人的運(yùn)程。我跟蘋果皮較勁,生怕一使勁。果皮斷了。我說:那你從我的眉毛里看出啥來了?敏敏吃吃地笑。說:你的眉頭下沉,主色,易沉溺于情色之中。
刀略略一深。蘋果皮斷到了地上。我把蘋果塞進(jìn)敏敏手里,堵住她的嘴。我說:你哥是個醋壇子,聽你這么說,還不找根繩把我拴上。
敏敏啃一口蘋果說:男人愛你才會吃醋,不然,誰理你。
敏敏這句話算說對了。何彬還會吃醋嗎?心里只有一個人才不會允許另外的人侵入進(jìn)來,有兩個人。無所謂了吧。
很晚,何彬都沒回來。洗完澡,一個人睡在床上,宋希的短信進(jìn)來:很想像夜色一樣擁抱你!我笑了笑。沒有回。夢里春色旖旎。我聽見自己的喊聲上了云霄。突然有人出現(xiàn),我躲在一個懷抱里不敢呼吸,我覺得自己要死了……醒來,不過是被子和枕頭壓在胸口,起身喝水,回想夢里那個人,好像是何彬又好像是宋希。
墻上的石英鐘指向了12點(diǎn),何彬的電話進(jìn)來,他說:我陪客人在唱K。然后就一起去酒店了,不用等我了。我哦了一聲。放下電話。喝光了一杯水,拿起手機(jī)給宋希打電話,我說:睡不著,聊聊!
很多個夜晚,都是宋希陪我這樣過來的。說些雜七雜八的話,天上一眼,地下一腳的,宋希適合傾聽,我好像有很多話要講,有時聊著聊著我就睡著了。
醒時,總會有條短信在等我,他說:我很想看著你入睡的樣子。我笑,沒有男人會看著女人入睡,他們總是在酣暢淋漓后倒頭就睡。
我、宋希、何彬,我們都是戴著面具的小朋友,表面若無其事,悲喜都明明白白擺在面具下面。
誰都知道,誰都不說。
平淡婚姻的潛伏期
我是偶然發(fā)現(xiàn)何彬有問題的。
結(jié)婚第二年,我生下小糖球,然后繼續(xù)去澳大利亞攻讀我的學(xué)業(yè)。房東大娘很奇怪我會這樣選擇。她問我學(xué)完那些做什么,我說能多掙些錢,能過更好的日子。她說:不把女兒扔下,你就養(yǎng)不起她嗎?我說當(dāng)然不是。她搖了搖頭又說:跟丈夫女兒在一起。就是很好的日子。
她的話我想了很多日子,終于在小糖球電話里的哭聲中決定放棄學(xué)業(yè)面國:何彬沒有表示贊同或反對,他只是淡淡地說:我尊重你的選擇。
興沖沖地回到家實(shí)現(xiàn)我的幸福家庭計(jì)劃,卻沒想到第一晚就讓我撞破了何彬的秘密。
洗過澡,我打開電腦想發(fā)帖租房。剛剛發(fā)好帖,一轉(zhuǎn)身,看到何彬電腦屏幕上的一行字:一想到你和她在一起,我就難受得想死……我問何彬這誰啊。何彬手忙腳亂地關(guān)掉窗口,他說:小晴,你來看看,這播放器怎么就放不出聲音。
我跟何彬初中就認(rèn)識,一百米之外聽腳步聲我就知道是不是他。他學(xué)計(jì)算機(jī)的,問我播放器為什么不出聲,這不是不打自招嗎?還有,小別勝新婚,回到家,他的刻意躲閃也讓我有不祥的預(yù)感。
可我不想說破他。我要想想怎么辦。
黑暗里,他的身體粘上來,我本能地有些反應(yīng),只是微微一拒絕,我心里的另一個聲音說:小糖球不能沒有爸爸。我迎了上去,有些疼痛,不知是心里還是身體。
我們說話都變得小心翼翼,何彬會看我的臉色,而我,不再興致勃勃。
這或者是個潛伏期。繼續(xù)或者死亡,總有要爆發(fā)的那一天。
無論我害怕或者勇敢,都無法逃避。有一刻,看著何彬的那張臉,我是恨的。
隔著一個男人的距離對視
我見了立馬橫刀把何彬拿下的女人。小小的個子,枯黃的頭發(fā)。目光灼灼,有些囂張。我喝了口咖啡,說很謝謝她在我不在的這段時間照顧我丈夫。
她的目光疑惑,她說:我們沒什么。
我笑著說他都告訴我了。我說他什么都不瞞我。他的一夜情甚至某晚先顧了激情聊天室他都告訴我。我說我跟他在一起十幾年了。他妹妹敏敏跟我比跟他還素……
女人的目光不那么亮了。我告訴她我很了解何彬,他不過是寂寞,現(xiàn)在我回來了,他打算收心了。女人離開時,步履有些沉重,出了咖啡館,掏出電話打,臉上是憤怒與焦慮。我一口口把剩下的咖啡喝完,想著他們的電話大概會結(jié)束了,打電話給何彬,我說小糖球想要去游樂園,我說咱們帶她去香港迪士尼吧!小糖球奶聲奶氣地說要看白雪公主。何彬答應(yīng)了。
我想我贏了一局。
在香港,何彬的魂不守舍讓我的心往下沉。他并不是玩玩那么簡單。小糖球摟著他的脖子咯咯笑,我拿起相機(jī)給他們拍照。眼淚有點(diǎn)止不住,我轉(zhuǎn)過頭去,熱鬧喧囂全在身后,我問自己:我真的能咬牙放棄嗎?
那一夜,我主動求歡。何彬的拒絕越發(fā)讓我憤怒,我咬了他的肩膀,一場歡愛像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zhàn)斗。我說:何彬,我們離婚吧!
何彬不說話,半晌,他的身體靠上來,小糖球嗚嗚地哭了起來,我起身拍她,再沒回到何彬的床上來。
從香港回來,我跟何彬再沒提離婚的事。我跟朋友開了家公司,每天不是忙著拓展業(yè)務(wù)就是忙小糖球的吃喝拉撒。我跟自己說:我不在意何彬了,只要他不提離婚。一切就這樣吧!
只是,某一日在地鐵站。我看到了那女人,我們的目光對視著,我知道這次我沒有任何一點(diǎn)優(yōu)勢,我們之間隔著一個男人的距離,男人站在她身邊。她有些得意洋洋。
何彬的尷尬寫在臉上。只一會兒,便變成了坦然。
在燈紅酒綠間放棄自己
我喝醉了酒,我跟敏敏大罵何彬。敏敏不吭聲,她是知道她哥哥的事情的。一時間,仿佛世界都負(fù)了我,我沒辦法面對自己。酒吧里,有個高個子男人上來搭訕,我嘻笑著,問他不嫌我老嗎?男人說:味道,我喜歡你身上知識女性的味道。
我一杯酒潑了上去,我讓他滾。
何彬接我回去時,臉陰沉著。我裝瘋賣傻,我說:何彬,我會讓你嘗到我現(xiàn)在吃的苦,我發(fā)誓。
何彬跟我在一起這么多年,他并不了解我。無論有多高的學(xué)歷。我在他面前也像根藤一樣。可是有一天,藤會長成木本植物,會立起腰板。
我跟宋希發(fā)展得并不順利,他是個很保守的男人,跟我談生意規(guī)規(guī)矩矩。我也淡淡的,并不表示有多熱情,男人都是賤脾氣。直到那一次,我冒雨去他的公司告訴他我的那批貨有質(zhì)量問題,讓他停止出售,他給我拿了大毛巾,我抱住他,我說我太累了,想依靠一下。我知道他對我是有意思的。那一次,我們都有些情不自禁。只是,最后一刻,我們都放棄了彼此。
我不確定我真的能不能在燈紅酒綠間徹底放棄自己,大概宋希也不確定他是愛還是欲望。他說他不是個欲望強(qiáng)烈的人。我輕浮得像塊海綿,我拍了拍他的臉,說:我會讓你欲罷不能的。那話,很讓我自己臉紅?;丶冶е√乔驎r,我不敢看她純凈的目光。,
何彬回家的次數(shù)明顯增多。有一天,他問我女人是不是都很愛錢?我說是。我說她問你要錢了?何彬不說話。我說敏敏算過卦,說你會吃女人的虧。說完,我看了他一眼,我說:咱倆離婚,我一分錢也不會讓。何彬摔門而去。
躺在亞麻的席子上,聽電臺里主持人萬峰的節(jié)目,萬峰打了雞血一樣罵人,罵得痛快,我笑著笑著就哭了。我給萬峰打電話,我問:他出軌,我憑什么就不能?
終于在沉默中爆發(fā)
我約宋希來家里。在宋希面前,我一直是個單身女人。離
了婚,帶著個女兒,堅(jiān)韌而又缺乏依靠。宋希帶了條魚來,我洗我不喜歡他身上都是魚味,我說我想把自己變成條魚,美人魚。
小糖球在幼兒園里,家里的氣氛一下子被欲望點(diǎn)燃。欲望像只魚泡兒,滑膩膩地在我跟宋希之間滾來滾去。他的吻落到我身上,他說:小晴,我不是隨便的。我知道,我也不是隨便的女人。我用眼睛余光瞟石英鐘。我拜托過敏敏,無論如何要把何彬和小女人約家里來。我說:你做不到。你就沒我這個大嫂了。
敏敏是個單純的姑娘。門嘩啦嘩啦開了,我正在宋希的身下淺吟低唱。
我說過,我會讓何彬嘗到我受過的苦。我贈了一頂綠帽子給他。這頂帽子是小女人的老公給他戴的,多諷刺。
沒錯,宋希是小女人的老公,我找人調(diào)查了小女人,我以l為小女人會收手。我答應(yīng)過給她錢的,可是,她和何彬依然藕斷絲連,所以,我只好釜底抽薪了,憑什么我這都亂成一鍋粥了,小女人卻可以享受兩個男人的愛?
宋希是個好男人,他并不知道我是抱著怎樣的目的來到他面前的。宋希步步后退時,我動過惻隱之心,想過放棄他。他是無辜的,跟我一樣,是受害者??墒牵液薷∨擞嘘P(guān)的一切。他為什么不看好自己的老婆?
小女人的目光冰冷,沒有我想象的吃驚或者哭鬧。她說:我以為你是聰明的女人,沒想到你犯了最簡單的錯誤。
宋希站起來穿衣,不狼狽,倒有些憤怒。
何彬坐在沙發(fā)上,雙手抱著腦袋。
就在這一秒,我知道我們四個人沒有人能回頭。
小女人說:他沒告訴你,我們離婚了嗎?他跟你上床,或者跟別人,都跟我沒關(guān)系。相反,你倒幫了我一個忙,何彬一直不忍心跟你離婚……
我的腦子里嗡了一聲,一個枕頭飛過去。
宋希說:張晴,我說過我是認(rèn)真的……
我的哭聲蓋過了盛夏的雷雨。
報復(fù)只能更劇烈地傷害自己。在越出界的那一秒,我就無法正視我自己。
一周后,我跟何彬辦理了離婚手續(xù)。轉(zhuǎn)身離開時,何彬說:那天之前,我答應(yīng)給她一筆錢了結(jié)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的,我舍不得你跟小糖球……
我的眼淚一直流到嘴里,又苦又澀。我問他會跟小女人在一起嗎?何彬苦笑了一下。沒回答我。
敏敏來吃晚飯,給我看相,她說:嫂子,你的眉主色,難怪你犯桃花。
切肉的刀切到手,血流下來。心比手更疼。我知道。在何彬邁出出軌的那一步開始,我的個性就容不得我裝鴕鳥。破了的鏡子再高明的工匠都沒辦法彌合。我更在意的是我以破碎的方式報復(fù)他們,傷了自己。
在越出界的那一秒,顯然,我不夠成熟,也不夠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