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情漠漠
從靈運寺出來。岑瑜成了思羽的模樣,思羽有了岑瑜的容顏。她們的掌心里都有一道刀痕。是老者府一把小刀割的,然后撒了些藥粉,讓她們把傷口對在一起……
思羽在郊區(qū)靈運寺祈福時看到了岑瑜,苦笑一下:岑瑜也有實現(xiàn)不了的夙愿嗎?
自己祈福是為了深愛很久的嘉義,而嘉義愛的人卻是岑瑜。思羽對嘉義一往情深,嘉義卻只對岑瑜癡心一片。但嘉義不但沒給自己向他表白的機會,還把自己當(dāng)成垃圾桶,傾聽他對岑瑜的一往情深。聽自己愛的男人說怎樣為別的女人心痛是多么折磨人的事??伤加饏s甘心受折磨。
愛情是毒,被蠱惑了就要認(rèn)輸。
香煙繚繞的廟堂,兩個各懷心事的女子對視,思羽問:你求什么?
岑瑜苦笑:求一個真心愛我的人。
這話聽起來如同蜂尾的毒針,思羽冷笑:或許是你不懂珍惜。
岑瑜嘆了口氣:很多東西看似風(fēng)光,但內(nèi)里未必旖旎。
思羽說:我們?nèi)绻軐Q,那么便是心想事成了,何必旖旎。
岑瑜看著她,并無表情:只怕你會失望。
僅僅是幻想,思羽的心就有些蕩漾了,如果我是她,嘉義約我去同游西湖時,我和他便如同斷橋邊傳說的鴛鴦,如果我是她,嘉義便會整夜不眠望著我的照片畫像……
兩個人一起走到廟堂邊,門外占卜的老人對著她們笑:姑娘,想問什么?
思羽還沉迷于幻想,脫口而出:能不能將我們對換?話說了出來,方覺不妥,自己憑什么和人家對換?
老人詭并地笑:你們兩個都愿意換嗎?如果都同意,我就能幫助你們,不過,換完就不能換回來了,你們要想好!
兩個人驚訝地看著這個滿臉褶皺的老人,又對望了一下。岑瑜問:你真的愿意和我對換?
思羽聽出了希望,心里暗喜卻做可憐狀:那是我一生的夢想。
岑瑜沉默了片刻說:好,我們對換!
從靈運寺出來,岑瑜成思羽的模樣,思羽有了岑瑜的容顏。她們的掌心里都有一道刀痕,是老者用一把小刀割的,然后撒了些藥粉,讓她們把傷口對在一起,她們的手觸碰到對方時,似乎自己的身體有些東西在抽離,一陣劇痛讓她們昏了過去,等醒來后,她們對著鏡子看到了對換后的自己,兩個人對望了很久,才稍稍適應(yīng)。
岑瑜說:你如愿了。
思羽說:謝謝你。
岑瑜說:這不是件值得感謝的事,祝你好運。
思羽顧不得岑瑜羅嗦,她甚至不愿意多看她一眼,那面容是曾經(jīng)的自己,讓她厭惡的熟悉。
站在岑瑜家的別墅前,思羽壓制住自己的興奮,她曾來過這里,那時她是岑瑜的同學(xué),現(xiàn)在她是這里的主人。她叫那個雍容的中年女人易玲:媽。
易玲嗔怨著說:這么晚才回來,飯熟很久了。
飯菜豐盛講究,吃飯的人卻只有她和易玲兩個。思羽問:爸沒回來嗎?
易玲啪一聲把筷子摔到桌上:你故意氣我是不是?明知道你爸爸帶著那狐貍精去國外旅游了,你還問?
思羽心里一沉,原來是這樣啊,難怪岑瑜不開心。不過。這對她沒什么影響,畢竟不是自己的父母。自己盡快和嘉義在一起,嫁給他以后就可以離開了。
思羽來到二樓左拐第二個房間,岑瑜說過,那是她的臥室:粉紅色的壁布,百合花圖案的紗幔窗簾,一面墻的壁櫥里有各式衣服……思羽激動得想大聲叫喊:這一切都是我的了,我將穿著這美麗的衣服站在嘉義面前,我要做他的公主!
和嘉義的見面幻想了無數(shù)次后真的來臨了。思羽是那樣激動,她終于可以被嘉義愛了,雖然他會叫她岑瑜,但那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名字只是稱呼而已。沒想到更加局促不安的是嘉義,他傻乎平地笑:岑瑜,你今天怎么會想見我了呢?
思羽笑道:你不想見我嗎?
嘉義說:想,當(dāng)然想。你知道我有多想見你的,岑瑜。
思羽突然問有點煩躁,岑瑜這個名字從嘉義嘴里呼出,條件反射似的讓思羽心疼。嘉義看到思羽的臉有些陰郁,慌忙對她說:你不開心嗎?對了,我給你買了一個開心玩偶,你一打它,它就哈哈筻,很好玩的。
從車上拿出來的玩偶,讓思羽有些心疼,這個玩偶是自己為嘉義千挑萬選的,那些為了岑瑜的冷漠而喝醉的夜里,她看不得他難過,于是買了這個玩偶讓他高興,沒想到嘉義卻拿來送給了岑瑜。
思羽問嘉義:這個玩偶你也有啊?我好像見思羽拿過這個啊。是不是你買了兩個送了我和她一人一個?
嘉義慌忙解釋:不是的,我不知道她怎么會有,我和她只是一般朋友。她有些喜歡我,但我對她真的沒什么。
思羽失了神,幻想了許多次的約會到了真實,竟像摻了沙粒的飯。
思羽漸漸習(xí)慣了別人叫她岑瑜,可是她卻始終知道自己不是岑瑜。她有些排斥自己現(xiàn)在的媽媽易玲,也無法喜歡那個自以為是、風(fēng)流成性的爸爸岑海。只有和嘉義在一起時她才是快樂的,她勸慰自己:已經(jīng)變成岑瑜了,就該拋棄以前思羽的想法。
嘉義陪她去逛街,吃飯,看電影,送她回家,離開時,他試探地吻她,她沒有拒絕。她曾經(jīng)多么渴望被他擁吻,他的吻溫?zé)釢窕?,碰到她的唇時,她渾身戰(zhàn)栗,她還是愛他的,不管他是不是把她當(dāng)成思羽。思羽已經(jīng)不再是自己了,她只想做一個愛嘉義,又被嘉義愛的女人,這就夠了,這就是自己和岑瑜交換的目的。
可是一切剛剛開始就遇到了阻力,他們的擁吻被岑??吹搅?。思羽沒想到他會為此大發(fā)雷霆。你居然找那個窮小子,你以為他愛你?他愛的是你的錢!思羽低聲下氣地哄他。但她沒想到,岑瑜的爸爸鐵了心不要他們在一起。
晚上,易玲進了她的臥室,她想最終還是媽媽心疼女兒吧,可沒想到她聽到的是另一通抱怨:你怎么這么不懂事啊,你知道你爸爸想要你跟五洲集團老總的兒子結(jié)婚,可你偏偏要和那個窮小子在一起,真不爭氣!
思羽心涼到底,原來,有錢人的婚姻是和愛情無關(guān)的,一切只關(guān)利益。
思羽躺在嘉義的懷里,她突然想到現(xiàn)在的自己,原來想象與現(xiàn)實有著天壤之別。她對嘉義說:帶我走吧,離開這個家,你是愛我的。對嗎?
嘉義倉惶地看她的憂傷,抓住她的手驚慌地說:我當(dāng)然愛你,可是為什么要走?
因為我父母不同意我和你在一起。你愿意帶我走嗎?
我不愿意讓你和你父母之間有矛盾,我會讓他們知道我是真心對你的,我會讓他們接受我的。
回答有些牽強,思羽在嘉義的眼里看到了一絲猶疑。難道他不是真的愛自己嗎?
思羽沒想到,那竟是她最后一次見到嘉義,他好像人間蒸發(fā)了一樣。她打給他的電話不接,后來手機變成空號。她去他家找他,房子已經(jīng)易主,好像這個世界從來都沒有一個叫嘉義的人出現(xiàn)過。
岑海從國外談生意回來。給思羽買了很多名牌衣服首飾,哪一件拿出來都頂?shù)蒙掀胀üと说哪晷?。思羽以為他是良心發(fā)現(xiàn),沒想到他一開口說的還是要她和五洲集團老總的兒子結(jié)婚,國外的生意要靠五洲集團老總支持,他們的實力比岑家強得多,幸好他家兒子看上了岑瑜的美麗。
思羽的心涼透了,這個華麗的家里親情如此稀薄。她恨恨地說:我只會嫁給嘉義!
岑海大笑:你還想著那個窮小子?我對他說如果他執(zhí)意和你在一起,你們結(jié)婚我一分嫁妝也不出,如果他現(xiàn)在退出,我給他20萬。他選擇了后者,這就是你要的愛情!
思羽呆立著說不出話來。
恩羽回到自己的家,看到爸爸媽媽,卻必須以岑瑜同學(xué)的身份叫自己最親的人叔叔阿姨。他們留她吃飯,她同意了,飯菜的味道如此熟悉,吃著吃著眼淚就掉在了碗里。
更讓恩羽想不到的是她見到了嘉義。他是來找岑瑜的,見劉思羽在這他有幾分尷尬。
她死死地盯住這個她愛了很多年的男人:為什么你套在這里?
嘉義有些難堪,但還是抬起頭和她對視:我應(yīng)該給你一個交待的,在你爸爸讓我抉擇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我并不是真愛你,我無法接受一個帶有附加條件的你。我想思羽才是最適合我的人。她一直對我很好,哪怕我說了很傷害她的話,做了讓她心痛的事,她還是別無所求地愛著我,她才是應(yīng)該陪我過一生的女人。你爸爸給的錢就算我借的吧,我用這些錢開了一個小公司。等我賺到錢,一定如數(shù)奉還。
多么殘酷的玩笑!思羽心如刀絞,為了得到他的愛,她變成了另一個人,可是他卻說其實他最愛的人是自己,但她已經(jīng)回不去了。為什么對換了以后,岑瑜依然是她的情敵。為什么岑瑜總是在和自己的較量中勝利?
思羽和五洲集團老板的兒子結(jié)了婚,婚前她對自己的未婚夫說:我嫁給你唯一的條件就是讓岑家破產(chǎn),讓他們一文不名。
這是太過離奇的要求,但他還是答應(yīng)了她。新婚之夜,那個男人在她身上匍匐時,她恨恨地想:你們毀了我的愛情,我就要毀掉你們一切。
岑家果然破產(chǎn)了,剮墅,公司都抵了債,岑海夫妻搬到了一所普通的公寓里。
岑瑜找到了思羽:是你說的要對換的,可你為什么要這樣對待我的父母?
思羽冷冷地說:因為他們毀壞了我的愛情!
岑瑜冷笑:如果那是真愛,誰也不能毀壞!從一開始,就不過是個征服的游戲,我說過沒有一個真心愛我的人,你卻不相信。
思羽頹然滑倒在地,淚流滿面,怎么才能回到從前?怎么能讓所有人相信這一切,自己曾經(jīng)擁有的那平實卻真切的幸福。
岑瑜說:我要去照顧我的父母。你?;厝タ纯茨愀改赴?,他們是世界上最懂愛的人。
思羽再一次詫異地看岑瑜,像在靈運寺時她同意和自己交換角色那般的疑惑:為什么她總可以放棄別人認(rèn)為幸福的東西?
岑瑜回到自己父母身邊,她謊稱自己是岑瑜的同學(xué),岑瑜嫁人了,托自己來照顧他們。
岑海已經(jīng)癡癡傻傻了,易玲每天推著輪椅陪他在公園里遛彎。她喂他吃飯,幫他擦臉,他總是抓住她的衣角,像孩子一樣依賴她。
岑瑜每天按時上班,下班回家做飯洗衣。雖然累,卻覺得開心,有多少年了,他們一家人沒有像現(xiàn)在一樣彼此依賴和關(guān)愛?
思羽經(jīng)常去看自己的父母,他們對她親切卻疏離,他們拒絕她帶來的昂貴的補品和禮物,他們每次只是問她:思羽去了哪兒?為什么她不回來?
思羽不知該怎樣告訴他們。自己才是他們的親女兒,太過玄虛的事沒有人會相信。她的父母對她說,嘉義也經(jīng)常來的。他一直很惦記思羽。
恩羽的心痛得厲害,她想要的愛情竟會在她改變以后如此堅定,而為什么自己當(dāng)初不肯相信愛會比金錢,比容顏更有力?她覺得自己和嘉義之間的緣分已經(jīng)斷了,不然為什么她一次都沒有碰到過他呢?
嘉義,到底是和思羽無緣?還是和岑瑜無緣?那么自己又該是誰呢?
思羽沒想到嘉義會來我自己,見到他時,她掩不住的驚喜,他比以前瘦了,好像成熟了很多,只是眼神很冷漠。
嘉義給了思羽一張30萬的支票:還給你,加上利息,算是賠償吧,希望你放過恩羽,不要讓她再去替你照顧殘疾落魄的父母了,不要再利用她的善良了。
思羽愣住了,她喊住他:你究竟有沒有愛過我?
嘉義搖搖頭,對不起。我是后來才知道,其實我一直愛的是恩羽,我曾經(jīng)對她說我是如何如何愛你,后來我才知道其實自己只是想在她面前展現(xiàn)自己。愛情,有時是后知后覺的。我為我的后知后覺付出了代價,那就是思羽已經(jīng)不肯再愛我了,不過我會永遠(yuǎn)祝福她幫助她的。
郊外的風(fēng)冰冷刺骨,靈運寺前,思羽虔誠地祈禱:請賜予我力量,告訴我要如何面對以后的生活。
沒有人回答思羽,門前空空的,那個滿臉褶皺的老者早已不在了。恩羽問了寺里所有的人,但沒人知道有這樣一個老人曾經(jīng)存在過,一切似乎像是一場夢。思羽攤開手掌,只有掌心那道疤痕隱隱作痛。鮮紅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