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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骨會

      2009-12-02 03:45:12白少邪
      同學 2009年11期
      關(guān)鍵詞:妖怪

      白少邪

      民國某年臘月初八的清晨,天空下了一場粉雪。

      殷果穿著兩寸厚的棉襖,把自己包裹得像是即將化蛹的蠶繭。一步一步艱難地往門外挪著。

      “快點?!惫荚诼房诖叽?,“車就要來了。”

      他們要去西京看守所保釋六合院的房東胡花,半個月前他因為涉嫌使用假幣被警署逮捕,被判入獄兩周。

      郭良和殷果到北京已有三年,起初舉目無親,身無分文,要不是受到房東的收留和照顧,早就得跟乞丐一樣露宿街頭。他是個知恩圖報的人,早把這個年輕男人當作自己的親大哥,這些天來連日往所里送食品衣物。終于等到刑滿的日子,便急急地泡好柚子葉喊殷果起床一起去接。

      “好想睡覺。”熬夜看完整套聊齋的殷果明顯沒有精神,揉著黑眼圈一個勁地嚷困。

      “昨天是誰說死也要把你叫醒的?要睡回來再睡?!惫紡娪驳刈ブ霓p子,像是牽小狗那樣把人往身邊帶。

      鐺鐺車搖著鈴到了站,兩個人買票進了柵欄,大過年的,車上乘客并不多,殷果突然扭了一下身子,瞪著站在窗邊的小女孩。

      那女孩約摸七八來歲,穿著單薄的紅襖,稚嫩的臉上顯出一副無辜的神情。

      郭良回過頭,問:“怎么了?”

      “她剛才想拿刀子刺我?!币蠊f。

      女孩嚇得渾身發(fā)抖,用雙手指著嘴巴咿呀搖頭??雌饋硎莻€啞巴。

      郭良怎么也不覺得這孩子會干出這等事,說:“少胡說八道,你是沒睡醒,還在做夢吧?”

      “是真的,不信你看……”殷果說著要去搜她的身。

      “好了,你快把人家嚇哭了。”郭良連忙押著她往車后走,坐到最后一排責怪道,“都要你別點蠟燭看書了,這不,把眼睛弄花了吧?!?/p>

      “我可沒有看錯,她真想殺我來著,要不是我躲得快……”

      “好好好?!惫即拄?shù)厝嗔巳嗨念^?!拔抑滥闵硎朱`活,動作敏捷,別說是小姑娘的刀,就連大炮也能躲,行了吧?”

      殷果嘟著嘴,悶聲悶氣把他的手拍開:“我要回去。”

      郭良終于沒了耐性,壓著她的肩膀吼:“回你個大頭鬼,坐好!

      她聳了聳鼻子,一陣唉聲嘆氣:“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p>

      穿紅襖的女孩匆匆下了車,郭良一直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街頭,才松了口氣,放下心來。

      正常人家是不會讓這種年紀的小姑娘一個人跑遠路的,何況現(xiàn)在天色又這么早,他猜想這孩子一定是小偷,為了討生活才不得不出來割乘客的錢袋。

      他看了看還氣鼓鼓的殷果,想起第一次見她時。似乎也是這么個情形。

      他們是在從南方來的火車上認識的。郭良出身鄉(xiāng)下,家里人口眾多,父母養(yǎng)不起孩子就想把他過繼到別人家去。他自尊心強,不愿寄人籬下,于是干脆離家出走打算到昔日的天子腳下孤身闖蕩。

      那時因為不夠錢買車票,郭良賄賂了乘車員躲在貨物廂里,半夜里他聽到一道聲音在旁邊咯吱略吱響,睜開眼,便看到一個穿著嫁衣的小姑娘在偷吃行李里的食物。

      她說她神仙轉(zhuǎn)世,投胎到個富商家里,不想家道中落被賣給大官做童養(yǎng)媳,后來在定親禮上砸了那家公子的腦袋逃婚了。

      郭良本著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情懷安慰了她大半夜,結(jié)果車一到站殷果就跑得無影無蹤,害得丟了土特產(chǎn)的乘客硬把他當作小偷追了好幾條街。

      郭良長那么大沒丟過這種臉,后來在六合院再遇到她的時候,他想也不想就把人按到地上用掃帚狠狠拍了頓屁股。

      他在家排行較長,平時這么管教弟弟妹妹已成了習慣,任憑殷果出身嬌貴,遇到這么個粗人也只得乖乖認命。

      鐺鐺車轉(zhuǎn)彎經(jīng)過新青報社,那是他們現(xiàn)在打工的地方。三年前郭良為了不吃房東的白食,帶著殷果在報社門口跪了一天一夜求到了學徒資格,經(jīng)歷了近千個日夜的勤懇努力,眼下他已經(jīng)是分配有專屬相機的見習攝影師,而殷果也被開發(fā)出寫作的天分,很快就有了自己的小說專欄。

      “哎,是粉雪?!币蠊蝗豢粗巴?,興致勃勃地說,“又要死人了?!?/p>

      這幾個月來。北京發(fā)生了好幾起連環(huán)謀殺案。每次事發(fā)前天空都會下這種粉紅色的雪。陸續(xù)地有疑犯被關(guān)進牢房,接受審判,可每當兇手被執(zhí)行完刑法之后就總會有新的遇害者出現(xiàn),反反復復,沒完沒了。

      郭良將目光從窗外收回,對著她的側(cè)臉問:“昨天我聽主編說你打算把這宗案子寫成書稿,有沒有這回事?”

      殷果嘿嘿扯著嘴角:“兇手我都想好了?!?/p>

      “什么樣的人?”他不禁好奇起來。

      郭良已經(jīng)在案發(fā)現(xiàn)場拍過好幾次寫真,每次只要想起那些形態(tài)詭異的尸首就覺得毛骨悚然。雖然這小鬼腦子有點脫線,常常將小說和現(xiàn)實混淆一通,但編出的故事倒是都很有魄力。

      “壞人,還是個爛人?!彼f,“長得五大三粗的。臉又難看,不喜歡刮胡子,小氣巴拉的,還偷我的墨水……”殷果噼里啪啦說了一堆雞毛蒜皮的事,郭良的臉色越聽越黑:“我什么時候偷你墨水了?”

      “就大年夜那天,你灑在雞湯里的那瓶?!?/p>

      他回憶了一下,前額發(fā)昏:“不是吧,你把墨水放在醬油瓶里?我說那天的湯怎么有股子怪味!”郭良怒了,“你腦子進水了是不是,我送你那么貴的墨水盒不用,跑去偷廚房罐子!”

      “可那個盒子里有只小妖精,而且是個很噦嗦的女妖精,我要是把她放出來她會撲到你身上吃你豆腐的?!币蠊脽o可救藥的表情看著他,“真是的,明明又丑又笨,怎么怪東西見到你總跟蚊蠅看到臭水溝那樣黏黏糊糊呢?”

      郭良一巴掌拍到她頭頂:“到站了,走!”殷果哎喲哎喲地踩著他的腳跟下了車。

      看守所像個巨大的灰色堡壘,突兀地矗立在荒地之中。

      離大門不遠的樹下有一個水果攤,郭良看時間還早,于是說:“買點蘋果吧,胡花喜歡吃這個。”

      殷果點點頭,眼睛眨巴眨巴望著晶瑩剔透的葡萄。

      他挑了幾個,對著面容親善的老婆婆問:“多少錢一斤?”

      “兩百。”

      又漲價了。最近城里通貨膨脹得厲害,買包鹽都能掏空大半個錢包,新發(fā)的大額貨幣又屢遭假冒被迫廢止,再這樣下去,真得拿麻袋裝錢了。

      郭良用紙袋把蘋果包好,轉(zhuǎn)頭看殷果滿臉饞相:“想吃?”

      “恩,恩?!?/p>

      他嘖了一聲,這么酸不溜秋的東西,真不懂她怎么能喜歡得死心塌地,吃起來連皮都不帶吐的。

      “我送你一些吧?!逼牌耪Z態(tài)慈祥地說道,伸手扯了小串遞到他的面前。

      “這怎么好意思?!惫歼B忙掏錢,殷果卻先一步把葡萄搶在懷里。

      婆婆笑著說:“是新品種,口味很好,請務必嘗嘗。”

      郭良對著她親厚的目光,不禁想起老家的母親,心頭一暖道:“謝謝,我會的?!?/p>

      “我進去辦手續(xù),你在這里等我?!?/p>

      殷果坐在門口的階梯上,專心致志挑著葡萄:“去吧去吧。”

      郭良親了她的額頭,說:“要乖乖的,不許搗亂?!?/p>

      殷果眨眨眼睛,指著嘴巴炯炯有神地看著他:“要親這里?!?/p>

      “小色鬼?!彼櫚櫭碱^,見沒人留意,像蓋章一樣飛快朝殷果的小嘴摁了下去。

      在看守所做這種事,果然對心臟不好啊……郭良拍拍跳躍的胸口,紅著脖子走到接待處:“勞煩問下,胡花的保釋費是在這里交嗎?”

      接待員動作機械地翻了翻冊子,頭也不抬冷漠地說:“今年二十三歲,家住菜市口的那個胡花?”

      “對,就是他?!?/p>

      “不用保了,今早五點他被紅骨塔監(jiān)獄的人接走了?!彼怀刹坏馈?/p>

      郭良怔?。骸澳抢锊皇顷P(guān)死刑犯的嗎,他犯了什么罪,憑什么無緣無故被帶走?”

      “我怎么知道?!苯哟龁T瞪了他一眼,“反正人已經(jīng)不在這里了,你要找就去紅骨塔?!?/p>

      他忿忿地咬了咬牙,轉(zhuǎn)身往外走,經(jīng)過公告欄時,一個穿制服的警察正在粘貼新的通緝榜。數(shù)十張照片里,穿著紅襖的小女孩和慈祥的老婆婆引起了郭良的注意。這不是在公車上的小偷和水果攤的老板娘嗎?

      郭良驚訝地看向排頭的文字……連環(huán)謀殺案疑兇?!他想起鐺鐺車上殷果的話,心臟頓時跳漏了一拍。

      他急匆匆跑出大門,看到殷果靠在柱邊臉色如常地打著瞌睡。她的手擱在膝蓋上,紅得發(fā)紫的葡萄從指尖滾落下來,一顆顆零碎地散在地面。

      郭良屏住呼吸,胸口就像吊著沉沉的水缸,試探地觸碰著她的肩膀:“醒醒?!?/p>

      她的頭動了一下,紅色的血水順著嘴角流淌下來,在白色的頸項蜿蜒綻開——

      死了。

      死了。

      仿佛是來自異世界的聲音,一遍一遍空虛地徘徊在郭良的耳膜里。

      躺在粉雪中失去呼吸的殷果,聚集在她身旁的法醫(yī)們凝重的臉,還有腕間冰冷的手銬……昏厥前的意識,漸漸以沖擊性的畫面塞回他麻木的身體。

      囚車朝著紅骨塔的方向疾馳著,在確認殷果身亡的那一刻,郭良被視為下毒的疑犯遭到逮捕。

      他躺在用鐵柵欄封閉的車廂里,呆滯地望著窗外流轉(zhuǎn)的景致,對于眼前所發(fā)生的變故依舊找不到半點真實感。

      殷果在哪里?郭良奇怪地問自己,就像不曾看過她瞬間風化為白骨的尸體。

      只不過一顆葡萄而已,吃著吃著人怎么就沒了呢?

      他不愿意接受,也無法相信那個古靈精怪又泛著嬌憨的小丫頭已經(jīng)不在了。

      不知何時車停了下來,樣貌奇特,猶如馬面的獄警將郭良押到地面。

      他糊里糊涂問:“這是要去哪兒?”

      “去死?!睂Ψ讲荒蜔┑鼗卮稹?/p>

      “哦?!惫键c點頭,“那殷果呢?”

      馬面獄警奇怪地看他一眼,說:“死在你前頭?!?/p>

      “哦。”他繼續(xù)點頭,眼神空洞,走了兩步又問,“那殷果呢?”

      郭良就像是在喧鬧的集市里和孩子走丟的母親,不厭其煩地重復著干桔的問句。

      馬面受不了地閉上嘴,把人帶進高聳的塔樓里,然后松開他背后的手銬,自顧自地走開了。

      郭良一個人站立在空蕩蕩的大廳里,絲毫沒察覺到將有謀殺嫌疑的犯人單獨丟在這里是一件多么不合理的事。

      這時他的頭頂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小郭,你來啦?!?/p>

      他遲鈍地抬起頭??吹叫钪R尾的胡花踩著一把巨大的青色彎刀,懸浮在半空之中。

      “殷果呢?”郭良問他。

      胡花的臉色有些怪,像羽毛一樣輕盈地落到他的面前說:“你不會忘了吧,她已經(jīng)被妖怪給害死了?!?/p>

      “妖怪?”他好像驟然清醒似的,瞪大了眼睛,“你在胡說些什么!”

      “難道還沒有人跟你說明過嗎?”胡花很是驚訝,“看來交接出了點問題,你跟我來?!?/p>

      郭良就像是剛出生的嬰兒,茫然地隨著胡花的腳步向前走著。

      螺旋式的階梯沿著高塔向上攀沿,打扮古怪的人們飛快地在走廊間穿行著,忙碌的氣氛和想象中封閉的牢獄相差甚遠。更離奇的是不時有物體像潛伏于水中的魚兒一樣在空中飄行,而剛才載著胡花的那把彎刀,則像裝飾品一樣貼在了他的身后。

      “這到底是什么地方?”郭良喃喃問道。

      胡花一面走一面說:“紅骨塔是當年荊軻封印贏政后建成的,地下共十八層,封印了自開天辟地以來橫行于世的無數(shù)妖邪。而上面則是斬妖天師的辦公樓,代代轉(zhuǎn)世的天師都會到這里履行自己的使命。”

      郭良越聽越不懂:“荊軻刺秦不是失敗了嗎,贏政怎么就成了妖怪?你又怎么會變成天師?”

      他耐心解釋:“你有聽說過孫悟空三打白骨精的故事吧,每只妖孽生來都會脫三次皮。像是封神榜里的九尾狐貍蘇妲己,商周大戰(zhàn)從姜子牙手里逃走后,就到東瀛化身為妖狐玉藻,被陰陽師安倍晴明封了千年,最后回到中土成了慈禧太后。那贏政的前身正是遠古的戰(zhàn)神刑天,荊軻追了他兩世都沒有成功,直到他化身為西楚霸王項羽,才總算將他溺死于烏江。至于我,打從你認識我那天起就是干這個行當?shù)牧?,不瞞你說,我的前世正是刺殺了雍正皇帝的呂四娘。”

      “呂四娘是個女的……”

      “那是輪回轉(zhuǎn)世局的業(yè)務員喝醉酒搞錯了!”胡花怒道,“本大爺現(xiàn)在可是貨真價實的男子漢?!?/p>

      郭良沒心思與他爭辯,只是心心念念地想:“殷果曾經(jīng)說她是神仙轉(zhuǎn)世。”那時候他不信,可現(xiàn)在卻希望這是真的。

      “她的確是,神仙在這個時代可是稀罕物,否則當初我也不會收留她?!焙ㄕf,語氣也頗為低落,“不過就算是神仙,也是會死的?!?/p>

      他們來到門口掛著情報部牌子的房間,空氣里浸淫著書頁特有的腐朽氣息。

      成千上萬的檔案凌亂地擺在鐵架上。門邊的墻壁則掛滿了通緝妖怪的照片。郭良很快見到了貼在西京看守所的那張通緝令,一想到殷果的死狀,便忍不住激動得顫抖起來。

      胡花說:“最近發(fā)生的連環(huán)謀殺案都是妖怪的杰作,被害者的尸體全部在一瞬間化作白骨,兇手看起來不止一個,是有計劃有目的的組織行動?!?/p>

      “那個女孩和老婆婆呢?”

      “她們的確是同一個妖怪。”

      “為什么非要對殷果……下手不可呢?”郭良艱難地問道。

      胡花轉(zhuǎn)頭看著他:“你還沒有發(fā)現(xiàn)嗎,他們的目標不是那小鬼,而是你。”

      郭良震驚地吸了口涼氣。

      現(xiàn)在回想起來,鐺鐺車上紅衣女孩和自己所站的方向是相同的,而水果攤的老婆婆也親自把葡萄送他手里,并且囑咐他一定要吃。

      “怎么會……難道殷果做了我的替死鬼?!”他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是我的錯嗎?”殷果純粹的笑臉和冰冷的白骨在郭良的眼前重疊到一起,他無法自持地彎下腰,喉嚨里發(fā)出陣陣痛苦的干嘔。

      胡花憐憫地拍著他的肩膀:“不要自責,你真正應該恨的是將人命玩弄于股掌的妖怪?!?/p>

      郭良的雙手在雙腿微微揣緊,將褲子蹂躪出恐怖的褶皺:“你說有三次,就是說那個妖怪還會再來殺我?”

      “是的?!彼哪抗鈬烂C起來,“你愿意做我們的誘餌,抓到兇手為小鬼報仇嗎?”

      “白癡,不要答應,別被他唬了!”殷果在郭良的頭頂拼命地喊,卻沒有人看得到她。也沒有人會回應。

      打從吃了那顆葡萄開始,她就像被澆了漂白粉的

      衣服一樣逐漸褪色,最終變成透明的影子,飄離了居住了十幾年的身體。

      神仙的精神力是很強韌的,就算肉體腐朽,靈體還是會頑固地保留在這個世界上。

      她眼睜睜看著自己口中溢出的鮮血,又看到郭良瞬間蒼白的臉,起初還有種惡作劇似的興奮,但看著警察粗暴地將他帶走,心里便只剩下焦急和憤怒了。

      這時郭良微微撐起上身問:“不是已經(jīng)知道那妖怪的長相了嗎?”

      “馬上還會變成其他樣子的?!焙ㄕf,“雖然是天師,我們這些人也僅僅只是體力上比普通人強一些罷了,還是沒辦法光從外表對妖怪做出判斷,不過迄今為止所有被封印的妖怪都有一個特質(zhì),那就是它們的骨骼都是紅色的。”

      “只要長著紅色的骨頭就是妖怪?”

      “沒錯,所以這座塔才被叫做紅骨塔?!?/p>

      郭良總算明白:“你們每次抓到疑犯馬上就會施以重刑,就是為了看他們的骨頭?”

      胡花的臉僵了一下,似乎被逮住痛處,無話可說。

      殷果坐到郭良的肩上。獎勵似地拍拍他的頭頂:“就是這樣,不要被這小子牽著鼻子走?!?/p>

      她以前就超不太喜歡胡花仗著是房東趾高氣揚的模樣,老是欺負她不說,而且郭良又把他當作恩人,總大哥大哥親切地叫著,害她每次都吃醋得不行。

      “如果你不想答應我也不會勉強你,不過為了安全考慮,這幾天最好不要離開我的身邊?!焙ㄓ靡酝诹_院時的體貼語氣說道。

      郭良微微抬起頭,那一瞬間殷果以為他的視線對上了自己,頓時像被電流穿過一樣怔在半空。結(jié)果他只是按了按眉骨,隱忍著洶涌的淚意,說:“我要親自給她舉行葬禮?!?/p>

      胡花理解地答應著:“稍后我會去領(lǐng)取她的尸首?!?/p>

      兩個人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然后同時轉(zhuǎn)身向外走去,殷果在他們的身后,就像是被小孩丟棄的糖人,望著合攏的大門寂寞地融化著。

      回到六臺院,郭良神情恍惚地走到殷果的房間。

      棉被還沒有疊,像麻花一樣堆在枕頭邊,他還能想起早上喊她起床時,睡相不好的殷果竟然頭朝床尾,全身掉了個個。

      像小野獸一樣單純直白,不諳世事的孩子,固執(zhí)沖動,缺乏管教,嘴上總是比石頭還硬,心腸卻比豆腐還軟。郭良坐到床頭,撿起枕頭邊的存錢罐,里面裝的全是她用心保存的糖果蜜餞和點心的包裝紙。

      剛開始殷果收藏這些的時候常常鬧得滿床的螞蟻,被他說了幾次,就不厭其煩地把紙上粘的糖洗掉,花整個下午的時間守在院子里曬干。問她為什么這么麻煩,她就說要給他做書簽。那陣子有個樣貌清秀的姑娘時常往報社里跑,給郭良送吃送喝的,生辰時還買了帶著熏香味的書簽給他。殷果眼巴巴望著,整個人郁悶得不行,平常三碗的飯量,愣是給縮減了一半。

      胡花說她就是個小醋包,郭良起初不信,只當這孩子是太任性了什么都想搶在身邊??商幍镁昧耍瓦B他心里的關(guān)切也漸漸變了味,不再單單是疼愛和保護,看著胡花半帶欺負地親近她時,聽見報社的男性前輩開著玩笑要他介紹殷果去約會時,也忍不住感到隱隱的嫉妒。

      保護了三年的人,說沒就沒了。

      郭良一頭倒在床上,枕頭帶著甜味侵蝕了他的味覺,就像無邊的潮水,從眼底放肆地流淌出來。

      半透明的殷果坐在他的背上,想用袖子去擦他的眼淚??墒菨L燙的淚水卻筆直地穿過了她的手,義無反顧地落到床單上。

      “丫頭……”郭良哽咽地喊。

      殷果趕緊回答:“我在這里啊。”

      “笨蛋。”他帶著恨意,難過地想,要是死的是他就好了。

      殷果沒聽到下句,還以為他是在說自己,頓時覺得委屈。

      她想我都死了,怎么還要被罵?雖然吃葡萄吃死是很可笑,但像這樣孤單單像個影子也很可憐啊。

      殷果失落地從郭良身上飄起來,飛到院子里,胡花迎面走進來,看都不看就穿過了她的身體。

      “還是天師呢,連我都看不到!”她怒了,撲過去狠狠踢了他一腳。

      胡花打了個噴嚏,只感到背后一涼。他回頭望了幾眼,摸摸鼻子,莫名其妙地笑著:“錯覺吧……看來我也太想念小鬼了?!?/p>

      “想你個頭頭!”殷果踹了下他的肚子,氣呼呼地跑了。

      她飛出大門,看到貼在兩邊的關(guān)公貼紙,想起胡花說妖怪還會再來殺郭良,放不下心,又灰溜溜地掉頭往回飄。

      經(jīng)過書房時,里面?zhèn)鱽砜┲┲ǖ穆曧?。殷果嚇了一跳,難不成有妖怪埋伏在這里々!

      她小心翼翼飛進去,看到倒在桌腳的墨水盒里拼命爬出一個手掌大小,生著綠色翅膀的怪物。

      “又是你,死妖精!”

      綠妖怪抬起頭,腳踩著墨汁,忿忿不平地在地板寫道:我是神仙。

      她正是郭良在去年十五廟會時買回的墨水仙,因為太過渺小,又不會說話,殷果總是把她當?shù)图壍木`看。

      “別以為我現(xiàn)在制不了你就去糾纏郭良,等我……”她正準備說出一番豪言壯語的威脅,突然低頭看向地面漸漸黯淡的字跡,心頭不禁一喜!

      “要用殷果的葬禮引妖怪出來?”郭良怔怔看著神情嚴肅的胡花,“開什么玩笑,我們不是你用來除妖的道具!”

      “你到底明不明白!”胡花更高的語調(diào)反駁,“這不單單是我一個人問題,妖怪的禍害有多恐怖,光是想想商朝的滅亡和焚書坑儒就能知道,到現(xiàn)在為止已經(jīng)發(fā)生了那么多宗命案,社會也變得動蕩不安……噢!”他突然捂著肚子,滿臉苦相,“真是怪了,最近怎么老腸胃不舒服?!?/p>

      胡花不知道這是殷果一直在對他施以憤怒之拳的緣故。

      “總而言之,我之前臥底到看守所調(diào)查過最近通貨膨脹和假幣事件,懷疑在背后搞鬼的應該是乾隆時期有名的大貪官和紳,那家伙也是個了不得的妖孽,到現(xiàn)在依舊逍遙法外?!?/p>

      郭良怎么也想不通妖怪的世界和通貨膨脹會有什么關(guān)系:“他到底想做什么?”

      “當然是賺錢?!?/p>

      他想起自己轉(zhuǎn)到經(jīng)濟版以來,的確報道過幾次環(huán)境污染的案例,遭到不少財團的嫉恨:“我擋了他的財路,所以他要殺我?”

      “不,和紳本性貪財,但倒沒有嗜殺的興趣,而且被害者的死狀也太……”胡花想到殷果,頓了頓才說,“就像我們會對疑犯施刑診骨一樣,我猜想妖怪們似乎也在找些什么?!?/p>

      “找什么?”

      “牛魔王。”

      郭良怔了怔:“你是說西游記里,跟孫行者稱兄道弟的牛魔王?”

      胡花點頭:“算一算,今年正好是他覺醒的日子,當初孫悟空看在兄弟的情分饒他一命,只以神龍將他封印在紫禁城中。如今龍脈氣勢已盡,他早晚會跑出來。”“那豈不是又要天下大亂?”

      “倒也沒有那么嚴重,因為就算牛魔王醒過來,他也已經(jīng)法力盡失了,除非…--”他的臉色一,沉。

      郭良急急問道:“除非什么?”

      “唐僧肉。”

      胡花說,“當初唐僧西渡時,曾在女兒國喝下子母河的水,留下一名凡胎,如果那胎兒依舊在人間轉(zhuǎn)世,就能破解牛魔王身上的封印。可我不明白的是,他們是怎么來選擇疑似的對象,還是完全毫無章法四處殺人來尋覓?不管怎么說只要趁著葬禮的機會布

      好埋伏,就一定能抓到害死殷果的妖怪?!?/p>

      “然后順藤摸瓜,阻止牛魔王的復活?!”

      胡花察覺到郭良話中泛起的怒意,澀然道:“我知道你怪我利用了小鬼,可你就真的不想為她復仇嗎?”

      “有用嗎?”郭良垂頭喪氣地坐到臺階上,望著院子里裝著白骨的棺木,仿佛是刺眼一樣側(cè)開了臉,“就算報了仇,人也回不來,倒不如一起死了好……”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就像枯萎的花,即將凋謝。

      胡花這才意識到,這個看似粗魯,實則溫柔的少年早已崩潰到外表難以想象的地步。

      深灰的地面忽然浮出一排字——幫我報仇。

      郭良愣了愣,轉(zhuǎn)頭看胡花:“你搞什么鬼?”

      那字轉(zhuǎn)瞬便消失了,他也滿臉莫名,舉掌發(fā)誓:“不是我弄的?!?/p>

      ——是我,是我。

      殷果催促墨水小仙:“你寫快點啊?!?/p>

      “小鬼?”胡花忽然意識到什么。

      郭良也終于認出那熟悉的筆跡,顫抖地問:“殷果?”

      ——你個沒出息的笨蛋,這點小事就要死要活的,誰說我回不來了,我偏要回來給你看看!

      郭良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對著空氣手忙腳亂地問:“你在哪里?”

      ——在你旁邊。

      他伸出手,卻只撈到一把空虛。

      ——色狼,不要隨便亂摸!

      殷果氣鼓鼓地捂著胸口,臉有點紅,還好他們看不到。

      “你還活著是不是?”郭良帶著幾分膽怯地問。

      她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只像生靈一樣四處漂浮,這算活著嗎?可要是死了,為什么看到郭良死氣沉沉的樣子會那么心痛難過?

      殷果剛剛真的被他絕望的話給嚇到了,她想與其讓他這么頹廢下去,還不如去和那妖怪好好斗一場,如果胡花真能殺死那些妖怪,至少今后不會再有誰來害郭良。

      “你怎么了,怎么不答話?”看不到回應,郭良又驚恐起來,“你走了嗎,不要我了?”

      殷果的鼻頭一陣酸意,讓墨水小仙寫——我會乖乖地呆在你的身邊,你也要乖乖地,振作起來。

      葬禮是在新青報社里舉行的,主編聽說了殷果的遭遇后,很是悲傷地要求負責她的身后事。

      郭良知道他是想借專欄作家慘死的事趁機炒作一番,本不悅地想要拒絕,殷果卻說喜歡大場面,非要出出風頭。

      “真是的,這種風頭有什么好出的?”如果是發(fā)布會簽名會也就算了,郭良不覺得把自己的葬禮弄那么大排場有什么樂趣。

      殷果說——我偷聽到他說要訂蛋糕和烤雞,還要找我的書迷聚餐,我要看看我的書迷到底有多少。

      “我看你只是掛念著那個蛋糕吧?”郭良又好氣又難過,“可你現(xiàn)在能吃嗎?”

      這個問題倒真把殷果給難住了。

      ——不能吃虛榮一下也好啊。

      “笨蛋?!币悄茉僖姷剿退阕尮及岩惠呑拥男剿冀o她買蛋糕也行??伤垃F(xiàn)在不能貪心,光是能看到她寫的字,光是知道她還沒有消失,就已經(jīng)要感激上蒼了。

      胡花打圓場道:“這樣也好。那些妖怪一定會借書迷的身份來接近你?!?/p>

      于是到了殷果頭七的日子,報社騰出最大的會廳布置成靈堂。

      殷果蹲在門口數(shù)花圈,整排整排的,很是得瑟:“原來我這么有名啊?!?/p>

      胡花也說:“看不出有這么多人喜歡她寫的小說?!?/p>

      郭良溫和地笑:“不算個性和腦袋,她真的很有才華?!?/p>

      “可這也有點太夸張了吧?”

      只是普通的平民百姓還好,來訪的人中竟包含了名伶戲子,商界大亨,還有不少有頭有臉的社會名流。不過是個小作家的葬禮,真的能吸引到這么多了不得的人物參加嗎?

      郭良小聲問:“和紳在不在這里面?”

      “和紳善于換皮,很難搜集他的情報,我也不知道他現(xiàn)在長什么樣,是什么身份?!焙ㄕf著,身體猛然一僵,“吳三桂!”

      郭良訝異地隨著他的目光看去,果真見到個英武俊朗的男人,旁邊還挽著個傾國傾城的女子,不正是攪亂了朝代的陳圓圓。

      “為什么兩個被通緝這么久的妖怪會來這里?”胡花茫然地朝四周看去。不知何時,房間里已擠滿了曾在紅骨塔情報部內(nèi)看到的通緝榜單:鳴蛇、饕餮、黑風怪、琵琶精、六耳獼猴、百眼魔君——

      郭良突然抓住他的胳膊:“喂,那個人不是……”他壓低聲音說,“秦檜?”

      “怎么可能?”胡花震驚地望著這一幕。

      千古風流,奸雄紅顏,還有早被封刻在神話傳說里的上古妖孽。競齊齊地匯聚在這個不起眼的靈堂中。

      郭良揉了揉眼睛,從荷包里掏出一塊銀幣,仔細辨認:“真是一樣的,是袁世凱?!”這個在他的印象中早已做古的人,竟也坦然地站立在燈光下,與四周同樣葬身歷史的先人談笑風生。

      胡花看到他手里握的銀幣,正中間競閃爍起妖異的紅光,他的眼神劇變,問:“你手里怎么會有追骨符?”

      “什么追骨符?”郭良說,“這是我在銀行里兌的新幣?!?/p>

      通貨膨脹爆發(fā)后,政府特意發(fā)行了價值百倍的銀幣,所有的百姓都參與了兌換。

      胡花霎時間懂了,和紳一定是把符咒藏在銀幣里,大肆散播到百姓手中,搜尋骨氣奇特的人加以啃食,而郭良,正是他們最后,也是真正的人選!

      “糟了。”胡花大感不妙,本想施下陷阱,引蛇出洞,沒想到郭良本身正是復活牛魔王的契機,這么一來倒成了羊入虎口。

      “走。”他壓低聲音,對郭良說道,“帶著我的青龍偃月刀,能逃多遠是多遠?!?/p>

      “你在胡扯什么?”

      “這是我的失誤,對不住了!”胡花縱身一躍,跳到天花板熄滅了電燈,“快跑!”他大聲喊道。

      郭良雖不知內(nèi)情,卻也知道情況緊急,留下來只會拖累到他,于是丟下那紅光銀幣,摸黑往外跑去。

      “殷果,還在嗎?”他邊跑邊問,明知道得不到回答,也來不及看字,還是忍不住想要確認。

      到了樓梯口,旁邊伸出一只手將他抓住:“往這邊走?!?/p>

      郭良看著他的臉,正是把他帶進紅骨塔的獄警馬面兄弟。

      “是胡花叫你來的?”

      他點點頭:“快?!?/p>

      郭良皺起眉頭,站住不動。

      馬面回過頭:“怎么了?”

      他注視著他的手,說:“那個馬面獄警是右撇子,而鐺鐺車的小姑娘跟水果攤的老婆婆都是左撇子……”郭良對著這張臉,目光中涌起驚人的殺意,“善于喬裝畫皮,你就是和紳,害死殷果的兇手!”

      馬面的臉果真變了,露出一張清秀的面孔。突然,和紳的指甲猛地伸長,像釘子狠狠刺入了郭良的胸口。

      青龍偃月刀嘩地從背后飛來,斬斷了他的左手臂,暗紅的骨頭被齊齊折斷,和紳倒在地上發(fā)出悲慘的叫聲。

      郭良吃痛地跪倒在地,鮮血順著傷口噴涌而出。

      剛和墨水仙從紅骨塔通報消息后歸來的殷果見到這情景,連忙撲到郭良身旁喊:“你不要死啊?!?/p>

      郭良卻緩緩閉上了眼睛,殷果急了,一口咬住他的脖子。

      他的眼皮疲憊地撩開,望著眼前的虛空說道:“好想……再親親你?!?/p>

      殷果的眼淚嘩啦嘩啦流個不停。

      郭良伸出手,茫然地抓了一把:“我要是死了,是不是就跟你一樣,就能看見你了?”

      她想說那你死吧,死了我們一起飄來飄去,在別人的頭頂玩親親。可殷果沒有說,她想郭良活著,活著罵人,活著生氣,只要他活著,就是讓她從此消失也不在乎。

      “別哭啊?!惫继撊醯赜檬种该蠊哪?,“都成花貓了。”

      她還在哼哼唧唧:“你才是貓,你……”殷果突然一怔,“咦,咦?”

      怎么回事?她握著郭良的手,沒有穿過去,是實體。

      “我一定是死了?!彼f著,昏厥過去。

      殷果還在發(fā)呆,背后胡花拍了下她腦袋:“還愣著干什么,一起把他抬去看醫(yī)生?!?/p>

      她摸著后腦的包,問:“你怎么也能看見我,你也死了?”

      “你才死了!”胡花笑著說,“郭良可是唐僧的凡胎。你碰了血,仙氣沾了仙氣。自然就恢復了形體。不過這只是一時的,今后要是想維持下去。就得不斷喝他的血才行。”他蹲下身,攬著殷果的肩膀道,“就當作是你帶來增援的謝禮,給你一個忠告,不要舍不得傷害他。你要是不見了,才是對郭良最大的傷害。”

      殷果看著他們?nèi)耘f交織的手指,哽咽地點了點頭:“我要留下來?!?/p>

      身后,牛魔王的影子如同漫天的幕布收進紅骨塔中,天際燃燒著璀璨的戰(zhàn)火。

      殷果對這千年盛宴不管不顧,只乖乖地趴在郭良的背后,感受著彼此親切的體溫,靜靜地朝著六合院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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