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中國史前彩陶紋的“右旋律”及其演衍

王　政

提要：在以圓或圓周為藝術設計或?qū)徝烙^照“單元格”的器物造型中，“右旋律”或“順時針律”廣泛地存在，使用頻率大大地高于左旋。中國史前仰韶、龍山等文化譜系中的彩陶器，多于瓶、罐、壺、盤、缽的沿口、底部、腹肩部施繪，其右旋的傾向尤為明顯。這意味著中國藝術在起源階段就開始積淀右旋的規(guī)則或模態(tài)。這種傾向在秦漢以后的造型藝術乃至璇璣圖回文詩中得到更充分的發(fā)展。本文對這一現(xiàn)象的表征、構成要素及特點做初步描述與分析。

關鍵詞：仰韶文化右旋律演化

一、右旋中的渦紋、魚紋及龍蛇

右旋律的形式之一是水的渦旋紋。水渦的特點是從周邊向渦心旋動，愈是到渦底，愈有“深扭轉(zhuǎn)入”的感覺。馬家窯出土過人頭壺，人面由雙目一嘴顯出。壺的腹部乃一渦旋紋，渦心突出，旋向為順時針，極度夸張(圖1)。

水渦紋的右旋常配合以“魚”。甘谷王家坪出一彩陶瓶，口部已殘，其瓶腹為渦旋狀，水流順時針卷向渦心，渦心處似有一條魚被水勢卷入；可見渦流激急(圖2)。臨洮馬家窯出土一彩陶盆，盆中繪一個同心圓迭壓在3個同心圓之上。下3個同心圓的邊緣繪出3根半邊形態(tài)的橢圓線條，該線條尾部分叉為3根，半橢圓的尖部有一黑點。蔣書慶稱此為“三叉形回旋紋”，未指明為何具象(圖3左)。盧曉輝以為即蛙腹與蛙腹的變形。‘林少雄則將整個圖案定為“水蚤類動物的變形”。其實細心識別，半橢圓線紋乃是由水波中伸出的魚頭，橢圓尖部的黑點為魚眼睛，線條的分叉表現(xiàn)魚背部豎立的“脊刺”；這也是借“順時針”的魚游狀態(tài)渲染水之右旋。

植物葉瓣亦襯托右旋渦紋，如甘肅榆中馬家堋出土彩陶盆，底部中間由4個花葉組成一個“十”字形的圓心，四周有三股旋流向中心斡旋，也為順向卷動(圖4)。

有學者以為右旋的水渦紋表達了那個時代人們對于“水的記憶與穎悟”，有一定道理，但可能還有更內(nèi)在的東西滲透其中。如蘭州紅山大坪出土一彩陶缽，缽底繪右旋渦紋，渦旋從缽邊向缽心，由外向邊線漸轉(zhuǎn)入中。在渦流線邊，有上下左右4個呈“丫”型發(fā)式的人頭。這圖形似含有值得探究的巫術魘制用意(圖5)。

右旋律的另一形式是魚之右旋。偃師二里頭出土一平底盆，盆側壁上有兩條魚作右向逐游狀(圖6)。又有一種陰陽魚右旋圖紋，主要出現(xiàn)在屈家?guī)X文化紡輪上(圖7)。這種旋紋，陸思賢先生指為“太極圖式旋渦紋”，且“旋轉(zhuǎn)著的魚……黑白相間，可視為最原始的太極圖?！?。

史前的右旋魚紋亦流傳下來了。東周暗紋陶上，有三條魚首尾相續(xù)、呈環(huán)形右旋的圖案(圖8)。秦代漆盂上，一只鷺鳥追趕兩條魚，右向旋轉(zhuǎn)著。蔣書慶以為，這種旋轉(zhuǎn)似是“寒來暑往不斷輪回的象征。”。魚之右旋在楚漢漆器中表現(xiàn)得極漂亮。鄭軍所編《中國魚紋圖案集》中收有一幅漢代漆耳杯圖，杯的橢圓空間中，三條形態(tài)各異的魚口中吐著“氣泡”，正作右向廻游。旅大營城子出土漢代陶洗中，則繪制六魚環(huán)游；魚數(shù)六條，似取“六六順余”之意。若為雙魚右向而游，則必一雌一雄：含陰陽夫婦和諧之象。唐代佛教藝術流行后，雙魚右旋圖式中的魚演換為“摩竭”?！澳摺笔欠鸾虃髡f中的體巨兇怪之魚。釋辨機《大唐西域記》卷8載：諸商侶“泛舟南海，遭風失路，波濤飄浪……俄見大山，崇崖峻嶺，兩日聯(lián)暉，重明照朗。時諸商侶更相慰日：‘我曹有福，遇此大山，宜于中止，得自安樂。商主日：‘非山也，乃摩竭魚耳。崇崖峻嶺，髻鬣也；兩日聯(lián)暉，眼光也?！薄皟?nèi)蒙古喀喇沁旗哈達溝門出土過唐代肅宗或憲宗時期“雙摩竭”銀盤，盤心為佛家寶珠紋，兩條粗壯的摩竭魚圍之右旋戲弄，意欲吞之。

古人以為龍蛇口中均有珠，故龍蛇及神魚特喜戲玩于珠。梁任防《述異志》卷上云：“凡珠，有龍珠，龍所吐者也；蛇珠，蛇所吐者。南海俗諺云：蛇珠千枚，不及玫瑰。言蛇珠賤也。玫瑰亦是美珠也。越人諺云：種千畝木奴，不如一龍珠?！薄短接[》卷803引張說《梁四公記》載：“帝命杰公記蛇、鶴二珠斗馀，雜珠散於殿前，取大黃蛇、玄鶴各十數(shù)處，布珠中間。於是鶴銜其珠，鳴舞徘徊：蛇銜其珠，盤屈宛轉(zhuǎn)。群公觀者，莫不嘆服。帝復出如意、龍、蟲等珠，校光之遠近，七九之數(shù)，皆如杰公之言?！泵鞔惾叔a《潛確類書》云：“龍珠在頜，鮫珠在皮，蛇珠在口，鱉珠在足，魚珠在眼，蚌珠在腹。”。李時珍《本草綱目》卷43“諸蛇”條云：“其珠在口(陸佃云：龍珠在頷，蛇珠在口。懷珠之蛇，多喜投暗。見人張口，吐氣如燼)?！鄙鲜鲭p摩竭與銀盤中心那顆閃爍的珠所表達正是這種傳統(tǒng)主題。

再者，是龍蛇的右向盤旋。徐建融認為，彩陶中的渦漩紋應為盤旋的蛇紋，即旋蟲或句龍。其實“右向律”的“旋蟲或句龍”，商周文物上尤多，未必定和渦漩紋牽扯在一起。襄汾陶寺遺址出七彩陶底部，繪一順時針的蟠龍，龍體有雙條斑紋，吻中銜草穗狀物。商代銅盤中常作一蟠龍，四周或有魚、夔龍、鳥圍繞它右向旋動，而蟠龍盤曲的方式則是由頭到尾順時針地卷過來(圖9、圖10)。馬承源曾把這種旋動的蟠龍命名為“卷體龍紋”，以為其特點是“龍頭居中，體軀作環(huán)形盤轉(zhuǎn)成圓形”，而“大多施于盤的中心……盛行于商末周初?！鄙呤拙又卸舶桶错槙r針走勢甩上去，東巴爾干文明中也有遺跡。朱狄書中引用過一幅出土于羅馬尼亞坦戈(Tangiru)的陶盤圖片，盤中為不規(guī)則的“四角星”形，“星”之中乃一黑蛇，軀尾右旋。朱先生評之云：“它是一種促使動植物和人類周期性生長的表意符號，是一種保證生命繼續(xù)的符號，生命就存在于線條的流動和循環(huán)之中……”這只是一種猜測，原本之義究竟為何，誠難泥定。

除盤外，其他器物也見右旋龍紋。流于海外的殷代龍紋匕，匕上有一六角形的棗核狀圖案，“核”中是一側身的蟠龍，其吻大張，下啖食物，頸身及尾則右向卷翹而起。上海博物館藏有蟠龍紋鐘，鐘的“鼓”部鑄一頭居中而軀尾右旋的蟠龍。

殷周玉器中有種“銜尾龍”，從造型看，吻尾相“接”，或連或不連，尾巴順時針地勾卷，看上去呈環(huán)形。此類旋龍，或即《說文》中的“瓏”字。它的“旋動勢”，當與祈雨有關(圖11)。美洲印加文化、古埃及、希臘以及中世紀歐洲民間，均有這種銜尾蛇圖案(圖12)。德國藝術家漢斯·比德曼講：“咬著(或吞食)自己尾巴的蛇，在很多文化傳統(tǒng)里都可以找到。這種具有象征意義的圖像，是由一個動物構成的一個圓，代表永恒的輪回，暗示在一個無止境的循環(huán)里……象征死亡與再生”。

秦漢以后，龍蛇盤旋紋飾有推衍，單體右旋的龍蛇過渡到多條龍蛇互逐右旋。此多出現(xiàn)在以圓為單元格的器物上。吳山先生《中國歷代裝飾紋樣》收有秦銅鏡一面，鏡以云紋作底，上鑄三條虺蛇順時針繞鏡一周，最為典例，形式與我們見到的秘魯彩陶瓶繪雙龍右旋圖近似。

龍蛇盤旋或右旋，有它的原始宗教或巫術意義。臺灣民間流行的一種方形圖騰板中，就刻有一銳首腹蛇，正順時針旋動，將一個人面纏裹于蛇身中，顯然為魘制詛咒他人而作(圖13)。。

在藝術形式上，龍蛇右旋圖案涉及到國外原始藝術史家們指出的一種“旋轉(zhuǎn)透視”現(xiàn)象。它的特

點是：所刻繪的動物(例如牛)的“身體是側面的，而巨大的彎曲的牛角則是正面的?！痹谂f石器時代的佩里戈爾文化以及西班牙黎凡特巖畫中均有此種體現(xiàn)。殷周銅器中右旋龍蛇紋的設計，也有用到“旋轉(zhuǎn)透視”法的(如圖14)。

二、右旋中的鳥紋及其他

另一種值得注意的彩陶右旋紋則是鳥之盤旋或飛逐。蘭州西坡洼出土彩缽，繪4只長尾鳥，兩兩比翼，在缽底右向飛轉(zhuǎn)，展示著流暢、悠揚的動感。甘肅省文物商店藏辛店文化時期的一把陶壺，壺之頸部排列一隊“鳥”，鳥形不一，共10只，鳥首均朝一個方向，呈“走動態(tài)”，正好順時針繞壺頸轉(zhuǎn)了一圈。陜西華縣柳子鎮(zhèn)泉護村出土廟底溝型彩陶器上出現(xiàn)太陽鳥形象，鳥張兩翅，背負太陽，按覆盆式拋物線(蒼穹)由東而西，即從左向右飛行。馬家窯類型陶缽中又常見一種對鳥右旋的圖案(圖15)，含有雌雄互逐嬉戲的意味，使我們很容易想到《詩經(jīng)》中的“燕燕于飛”。陸思賢以為這種“旋飛的鳥”紋，與神話中“玄鳥生商”的“玄鳥”有關。陸說：“《詩經(jīng)·商頌·玄鳥》：‘天命玄鳥，降而生商……玄鳥即旋鳥……鳥之能翻轉(zhuǎn)，即旋飛上下于天，故能作為天帝的使者，‘降而生商?！贝苏撚枞藛l(fā)頗多。

旋鳥圖式在后來的文物圖像中延續(xù)不絕。北京平谷劉家河出土商代銅盤，盤壁有3只鳥擺成“品”字型右向飛逐。對鳥盤旋紋，到湖南戰(zhàn)國墓出土的漆盤上，演化為雙鳳。雙鳳首居盤中、尾貼盤沿，作右旋飛行(圖16)。長沙唐墓出土過銅質(zhì)梳。梳背較寬大，上有右旋雙鳥。左為雄，右為雌，皆長尾，寓夫婦恩愛意。還有宋人燒制的瓷碗內(nèi)壁，多繪3只風鳥右旋。鳳翅開張，呈飛翔狀，唯風首似雞，大概與碗之為食具有關。

國外彩陶中也見有以鳥紋作右旋者。陳兆復收集到一幅出土于依斯麥拉巴多的公元前4000年左右的鳥紋彩陶缽圖片，藏于德黑蘭考古博物館。缽中繪21只長腿細脖的水鳥，鳥的頭喙前伸，依次列隊，右旋于缽周。朱狄先生也收集到一些歐洲新石器時代的旋鳥陶紋，以為與歐洲人的月亮虧盈觀念有涉。朱狄說：“此陶器的紋飾也被認為是再現(xiàn)月亮盈虧的。它們的紋飾帶有一種自循環(huán)的旋轉(zhuǎn)性，是表現(xiàn)‘轉(zhuǎn)生(metempsychosis)的。這些紋飾往往畫在陶器的內(nèi)壁上……它們都屬于庫庫特尼晚期文化，制作年代約為公元前4000年左右。這些紋飾都被認為是表現(xiàn)‘一輪彎月轉(zhuǎn)向了它的對立面。”。

彩陶右旋紋在抽象發(fā)展中又表現(xiàn)為一種左折右旋的“萬”字紋。藏于青海文物考古隊的雙肩耳罐及馬廠型彩陶壺、彩陶盤上，有此類型(圖17)。1977年青海民和加仁莊出一單耳彩陶瓶，在波折紋的上下綴飾有右旋的“卐”字紋。1959年臨洮寺洼山出的齊家文化型陶壺上，則在“x”交叉紋中插入右旋“卐”字紋。1974年甘肅永登蔣家坪出一彩陶盤，現(xiàn)藏甘肅省博物館，盤繪五角星，星中有同心圓，圓內(nèi)是左折右旋的“卐”字。1977年內(nèi)蒙古翁牛特旗解放營子鄉(xiāng)南溝村石棚山新石器時期墓葬中出土陶罐，罐腹的“卐”字紋均為右旋。另外，西藏恰克桑一號巖畫中也有此類“卐”字右旋符號。國外陶器亦見右旋“卐”字紋。雅典國立考古博物館藏公元前八世紀放骨灰用的陶罐，上繪死者臥在那里，其頭部有3個右旋“卐”字紋，這無疑具有宗教寓意。又意大利阿爾巴諾湖附近出土過“骨殖甕”，甕腹刻有一圈“卐”字紋，這可能與導魂或護靈有關。

彩陶紋“右旋”律又以花葉的形式體現(xiàn)，主要見于馬家窯文化(圖18)。其特點是圍繞圓點紋用弧線勾畫翻轉(zhuǎn)式花瓣，形成旋轉(zhuǎn)式的花形效果?；ㄈ~紋右旋，后世文物圖案中仍多見。云崗石窟所刻纏枝紋，即枝葉上卷，呈順時針向。唐代銀盒上有種不斷頭的纏枝，也是順時針環(huán)形結構。宋代磁州窯瓷瓶上好以纏枝卷帶一種花朵，最多的是牡丹，作右旋狀。

另外，由人物的朝向也可構成“右旋”。1957年酒泉市東南甘干骨崖四壩文化墓地M59出土一雙耳彩陶罐，肩腹部繪一排跪拜的女子，均側身，一個接一個地“右旋”一周(圖19)。又廣西西村出土280號銅鼓，飾有河上祈游圖。從船上劃船人的朝向，和聯(lián)系船頭所向、鷺鳥、魚游的情狀看，也是圍繞鼓腰右旋的。

三、右旋律的內(nèi)在意蘊

右旋的主導傾向與戰(zhàn)國前中國人的宇宙意識有關。上古人信“蓋天說”，以為“天象蓋笠，地法覆槃，天離地八萬里?！比赵卵靥祚分∩w運行，天晚時下到地盤之下的水中，次日又從地盤東側水中冒出，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周髀算經(jīng)》所謂“天圓如張蓋……日月右行……天牽之以西沒?！薄渡袝虻洹罚骸捌谌儆辛辛眨蚤c月定四時成歲。”宋黃倫引王日休對之詮解日：“日月星辰則自東而西，所謂右旋?！?。清毛奇齡《尚書廣昕錄》卷1亦云：“天得常度，日右旋?！坝帧吨芏Y·春官·保章氏》記：“掌保章氏天星以志星辰日月之變動?！彼瓮跖c之引黃氏對《周禮》經(jīng)文解釋說：“日月星辰右旋?！鼻剞ヌ铩段宥Y通考》卷192亦云：“叵星循黃道右旋”；同書卷197進一步闡釋云：“每晝夜曰右旋一度，度也者，行而過之之名。”又古人金木水火土排列為右旋，宋朱元升《三易備遺》卷6說：“金火木水土之序……即日月星辰右旋之理也?！比A夏先民居于北半球，以座北朝南為正向，日月由東而西，自左達右，經(jīng)行于天地間；長此以往，就自然內(nèi)化為一種“順時針”的周行習慣了。。邱振聲先生曾對他所見到的“冷水沖式”及“北流式”銅鼓上立蛙的朝向做過一個詳細的統(tǒng)計。他發(fā)現(xiàn)鼓面立蛙“順時針”旋向的極多，“立蛙的順時針向，可以看作是月亮跟著太陽走?！彼惨庾R到了“順時針向”與日月經(jīng)行的關系。

彩陶紋的右旋形式還與上古原始宗教巫性思維當分不開。從殷周時代文物符號遺留看，上古巫覡祭禱祈求時往往作“右旋”化摹擬；特別是在祭于“丘”、祭于“社樹社叢”、禱于祭壇或祭臺時。在甲骨文中，“正”字作一個“方框”和一個“腳印”形?！胺娇颉贝砑琅_，而足印則是巫者旋其四周之義。在商代且己爵上，正字則作一個“方框”周邊四個“腳印”形，腳印循方壇四邊順時針擺列，那是巫師或祭者之足繞于祭臺四周以祈求祖靈神禳災祜福的形象化反映(圖20)。所以甲骨學學者趙誠先生曾講，“正”字是一個“祭”名。卜辭中“正于父乙”(遺·八五四)，即在圣壇下周旋步踏、求“父乙”神靈解除殃禍。在廣西左江巖畫第八畫區(qū)第九組，我們也可以看到環(huán)形順向的祭禱陣容。左一人腰掛長刀、“巫步”立于獸身，似巫酋之尊者，由他指揮祭典。祈求目的不太明晰，從祭者舉擊兩面銅鼓看，似與晴雨有關。參祭人上排兩手向右，下排兩手向左，大致形成“順時針”環(huán)狀格局(圖21)。

著名的青海大通孫家寨彩陶盆上的祭舞場面：舞人3組，每組5人，頭后垂一發(fā)辮狀物，衣拖尾飾。從其頭面及衣之尾飾的動勢看，這群舞人當在“右旋”。右旋巫舞在云南滄源崖畫第七地點第九區(qū)也有表現(xiàn)。舞者5人，圍圓而舞，是為男子的狩獵祭禱舞。正上一舞人揚左手，右腿向左邁進：右一人亦揚左手，似右腿于左腿后向左虛進一步，然后再撤左腿；右下那一舞者也是右腿于左腿后向左虛進一步，不同的是他揚揮著右臂……這就已經(jīng)透顯出舞隊在整體上正作順時針旋轉(zhuǎn)(圖22)。

這些巫祈、巫步或巫舞多作右旋的事實，正與后世學者所記述的“筮者右旋”的行為模式相吻合，司馬光《書儀》卷7云：“卜筮者許諾，右旋，就席北面坐，述命。”清徐乾學《讀禮通考》卷46云“卜師筮師俱日：‘諾，遂述命。訖，右旋，就席北面坐?！边@就告訴我們，右旋或順時針旋動曾廣泛地滲透于上古文明的原始宗教生活與巫術儀節(jié)，并遷移到后來，“內(nèi)化”(或潛移默化)成了一種行為習慣。在這個意義上，彩陶紋右旋就不僅僅是一種簡單或純?nèi)坏乃囆g細節(jié)，而是上古人環(huán)宇空間意識在文化活動方式與巫術藝術中留下的沉積與折光。我們理解彩陶紋右旋律，當由此入手。彩陶紋右旋和那個時代其它文化形式右旋在土壤上可以說是共同的，都是上古中國人生成“日月右行”空間觀念相連帶的東西，而當這種“連帶”又有綿厚深廣的原始宗教作背景時，它的凸顯就顯得更加表層化與鮮明化了。

[作者王政(1955年－)，淮北煤炭師范學院文學院教授235000]

[收稿日期：2009年6月12日]

(責任編輯：謝乃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