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標
20世紀50年代中期,中共中央根據國內外形勢的變化,提出了和平解決臺灣問題的構想。為此,中共中央和中國政府采取了一系列步驟和措施以溝通兩岸關系,促進早日實現祖國的完全統(tǒng)一。
為進一步緩和同臺灣的關系,中共中央從1959年開始特赦國民黨戰(zhàn)爭罪犯,直到1975年,先后分七批,總計特赦國民黨戰(zhàn)犯554名,其中國民黨高級將領200余名。中共中央的這一重大舉措是史無前例的,由于采取了正確的方針政策,對緩和兩岸局勢,增進海峽兩岸的交流與了解,產生了重大而深遠的積極影響。
毛澤東指示“一個不殺,分批釋放”;周恩來強調:這個話,我們說了算數,我們大家都贊成這樣做
截至1959年,在解放戰(zhàn)爭時期被人民解放軍俘虜的戰(zhàn)爭罪犯,仍在全國各地監(jiān)獄關押和改造。
1956年1月30日,周恩來在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二屆全國委員會常務委員會的工作報告中,發(fā)出“為爭取和平解放臺灣,實現祖國完全統(tǒng)一而奮斗”的號召。當天,他在陸定一起草的《為配合周恩來同志在政協所作的政治報告向臺灣展開相應的宣傳工作問題給中央的報告》的批示中,最早提出了“政協會后,可放十幾個戰(zhàn)犯看看”的意見。
中共中央非常重視周恩來的意見,中央政治局就這個問題進行了專題討論,并對各方面情況作了分析和研究,認為已經初步具備了釋放一批戰(zhàn)犯的條件。當時,根據周恩來闡明的對臺方針和中央的部署,政府宣布,國民黨去臺人員只要回到祖國,不管什么人,將一律既往不咎。在這種時候釋放一批戰(zhàn)犯,將會有利于加強臺灣與大陸的聯系。
為了更好地處理戰(zhàn)犯問題,中共中央同時也向各民主黨派和無黨派人士征求意見,進行政治協商。3月14日,在北京召開了政協常委二屆十九次擴大會議。會議著重討論周恩來關于釋放戰(zhàn)犯的提議。會上,公安部長羅瑞卿和最高人民檢察院副檢察長譚政文作了關于戰(zhàn)犯問題的專題報告。周恩來根據毛澤東主張對國內戰(zhàn)犯“一個不殺”的原則,具體說明這一重大決策的目的、方針和步驟:我們的目的就是要“轉消極因素為積極因素”,“殺他們是容易的,殺了他們,他們就不能再起積極作用,只能起消極作用。對臺灣的影響相反,使他們覺得戰(zhàn)犯的下場只是要殺的,增加了臺灣的恐慌。這與我們的政策不相符合。”
會上對這個問題展開了熱烈的討論。一種意見認為應該立即全部釋放;另一種意見認為應該逐步釋放。周恩來同意后一種意見,他說:“雖然前一種意見處理起來很簡便,但工作不完滿,收獲也不大,一下子轟動一時,過去后就沒有下文可作了。”周恩來提出:“我們要影響臺灣還是一步一步地來做好,先放少數的,試一試,看看有效沒有,放出后的工作也要循序漸進,急不得?!?/p>
對戰(zhàn)犯釋放后的安排,周恩來也提出了具體意見。他說:“第一步先集中到北京,然后到各地去參觀,允許親友看望他們。等這些人對新生活適應后,對祖國的形勢有所了解后,再做第二步工作,即同他們一起討論如何開展對臺灣的工作。都去臺灣的意見是不現實的,蔣介石消受不了這些高級將領,同時也會狐疑鬼猜,會認為我們放人是有鬼的,他什么都懷疑,連美國人稍微青睞一下孫立人他都不能忍受?!?/p>
周恩來還說,臺灣的工作是要做的,至于如何做可以跟這些“將軍”們談談。他表示,如果他不是總理,倒愿意跟這些人多談談。他還說:“毛主席的指示應跟他們講清楚,放他們出去,允許他們來去自由,愿意去臺灣的可以去臺灣,愿意去香港的可以去香港,可以罵我們。連海外的人在內,罵我們的有那么多人,這幾百人數目很少,如果你們罵完了,又想回來,我們照樣歡迎。會不會回來再把你們抓起來?不!我們保證。我們不跟你們絕交?!敝芏鱽韽娬{:“這個話,我們說了算數!”
4月25日,毛澤東在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上作《論十大關系》的報告,進一步就寬大戰(zhàn)犯的政策問題作了說明。毛澤東提出:黨的政策總的精神是化消極因素為積極因素,殺了這些人,一不能增加生產,二不能提高科學水平,三對我們除“四害”沒有幫助,四不能強大國防,五不能收復臺灣。如果不殺或許對臺灣還會產生影響。
對釋放戰(zhàn)犯的時間,毛澤東經過反復考慮后,在5月2日的一次會議上表示,目前馬上釋放,時機尚不成熟,理由是:“放早了,老百姓不那么清楚,我們也不好向老百姓說明,還要過幾年,老百姓的生活更加過得好了,我們再來放?!薄安恢v清這個道理,一下子把他們放掉了,人家就不了解,也沒這個必要?!?/p>
新中國對戰(zhàn)犯的恩情感化,令他們感覺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一個個紛紛“頑石點頭”
在第三次國內革命戰(zhàn)爭中被俘,以及新中國成立后在土地改革和鎮(zhèn)壓反革命運動中逮捕的國民黨人員極為復雜,為確定戰(zhàn)犯身份,公安部提出了一個戰(zhàn)犯標準:即在解放戰(zhàn)爭期間,犯有嚴重戰(zhàn)爭罪行的國民黨軍隊的將、校級軍官,國民黨政府省主席和廳(局)長級官員,國民黨、三青團中央委員,省(市)黨部書記長和委員,以及特務系統(tǒng)的處、站長以上人員,可列為戰(zhàn)犯。
中共中央對國民黨戰(zhàn)犯實行“一個不殺,分批釋放”的方針確定后,在中共中央領導下成立了由羅瑞卿、孔原、徐冰和徐子榮組成的“處理戰(zhàn)犯專案小組”,專門負責此項工作。
為加強對戰(zhàn)犯的統(tǒng)一管理和改造,在1956年曾對全國各地的戰(zhàn)犯實行大集中,分別關押在北京、撫順、濟南、西安、重慶、內蒙古6地的戰(zhàn)犯管理所。戰(zhàn)犯中的200名原國民黨高級將領,全部集中到北京功德林一號戰(zhàn)犯管理所。
功德林一號戰(zhàn)犯管理所,位于北京德勝門外功德林路一號,占地近百畝,監(jiān)房能容納千人以上。
這里原是一座叫功德林的廟宇。清朝末年,被改建成為一座監(jiān)獄。1915年,北洋軍閥段祺瑞執(zhí)政期間,司法總長羅文干最終完成了這座監(jiān)獄的全部改造,后來成為國民黨北平“第二模范監(jiān)獄”。黨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李大釗就是在這里被敵人殺害的。
新中國成立后,這座監(jiān)獄被公安部接管,成為關押和改造戰(zhàn)犯的一座監(jiān)獄。功德林一號關押的這些國民黨戰(zhàn)犯情況比較復雜,改造的難度很大。這些人長期為蔣介石國民黨效勞,甚至直接參與了蔣介石集團的諸多重大決策,是蔣介石最可靠也最有實力的人物,反動思想根深蒂固。他們中不少人自命為蔣介石的信徒,認為蔣介石才是中國的“正統(tǒng)”,是“為國為民”的。他們對于戰(zhàn)敗不服氣,不認輸,認為今天之所以成為戰(zhàn)犯,是因為打了敗仗,“勝者為王,敗者為寇”。他們認為既然為蔣介石國民黨效勞,就不應在共產黨面前低頭,“君子不事二主”的思想長時間轉不過彎來。
針對這些觀點,為加強對戰(zhàn)犯的改造工作,管理所采取了多種辦法,堅持思想改造與勞動相結合的方針,安排他們到北京遠郊參加勞動。
與此同時,周恩來還委托原國民黨高級將領及愛國人士張治中、程潛、邵力子、章士釗、傅作義、蔣光鼐、鄭洞國、侯鏡如等先后到功德林看望他們,做說服開導工作。
對戰(zhàn)犯的生活管理,管理所采取既嚴肅認真又合情合理的原則,切實尊重他們應當享有的各種權利,嚴禁打罵體罰和侮辱人格的行為。注意他們的飲食、衛(wèi)生,提供生活必需品,同時組織一定的文娛活動和體育鍛煉。對他們的身體,定期進行檢查,有病及時治療。有的人病重或病危,組織名醫(yī)會診、搶救,配備較強的力量進行護理。還幫助他們鑲牙、配眼鏡、安裝假肢等,從各方面給予人道主義的待遇,使他們深受感動。
以上這些工作對戰(zhàn)犯們轉變立場和思想改造,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有的人說:“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我就是在這種恩情感動下,這顆凍僵已久的心才復活起來的?!庇幸晃槐恢魏妹范静〉膽?zhàn)犯說:“黨不僅改造了像我這樣罪該萬死的罪犯,并想盡各種辦法治好了我過去腐化生活帶來的臟病。對黨的偉大人道主義精神,我永世不忘。”一位原國民黨高級將領說:“人的生命是最寶貴的東西,但革命真理比人的生命還寶貴。我這個過去長期與人民為敵的戰(zhàn)爭罪犯,今天能改造成為新人,完全是毛澤東思想對我教育的結果,真是‘頑石點頭,真理服人?!?/p>
杜聿明以為自己要被處死,偷偷在棉褲里藏下大劑量的安眠藥;82歲的黃維重訪戰(zhàn)犯管理所,不住賓館,硬要住當年關押的監(jiān)室
杜聿明是黃埔一期畢業(yè)生,深受蔣介石器重。解放戰(zhàn)爭時期,他曾任國民黨東北保安司令長官,后任徐州“剿總”副司令。1948年12月17日,毛澤東以中原、華東兩大人民解放軍司令部名義寫的《敦促杜聿明等投降書》,沒有使他覺悟。在淮海戰(zhàn)役中被俘后,陳毅司令員與他談話,他也拒絕談任何問題。一直到他被送到山東濟南解放軍軍官教導團,他仍不服罪,動不動就發(fā)火。1950年11月,他從濟南轉到功德林時,被戴上了重重的腳鐐。這次被送往北京,他認為自己罪惡深重,必被處死無疑。因此,他在棉褲里藏了60余片安眠藥,企圖等待適當時機自殺。
管理人員在摸清了杜聿明的思想動態(tài)后,便有的放矢地對他進行正面教育,著重讓他學習1949年4月國共和平談判時,中共提出的《國內和平協定》(最后修正案)第一條第一項的規(guī)定,明確指明一切戰(zhàn)犯不問何人,只要能認清是非,幡然悔悟,確有實際表現的,必會得到寬大處理。同時,還反復以同是名列44名頭等重要戰(zhàn)犯之一的傅作義將軍的事例,對他啟發(fā)開導,漸漸地使他認識到只有幡然悔改,立功贖罪,爭取重新做人,才是自己唯一的出路。
他打消了自殺的念頭,并交代了私藏安眠藥片的來源。原來,他在山東解放軍軍官教導團期間,以失眠為由,多次向我軍醫(yī)零星地要來安眠藥片,積少成多,并在深夜里偷偷拆開棉褲,把藥片裝入褲內縫好備用。他一再表示,自己再也不干這種自絕于人民的蠢事了。
多年來,監(jiān)獄的管理干部對他關懷備至,為他治愈了多種疾病。有一次,杜聿明高燒不退,醫(yī)護人員為他打針、喂藥。管教處的姚處長徹夜守在他身旁,悉心照料。這一切深深感動了杜聿明,他激動地對姚處長說:“沒有你們?yōu)槲抑尾?我早完了,共產黨是我的再生父母?!币淮?陳賡大將來功德林視察后,杜聿明含著熱淚對管理人員說:“我和陳賡大將是黃埔一期同學,當年我倆是同窗好友,而我和他卻走了截然相反的兩條路。他走對了,而今他是千古名將,而我卻走錯了路,成為千秋罪人。”
杜聿明的立場和思想有了較大的轉變,被第一批特赦釋放。
在功德林一號改造的國民黨戰(zhàn)犯黃維,當初是表現最差的一個。黃維原是國民黨12兵團司令,黃埔一期畢業(yè)生。十年內戰(zhàn)時他爬到中將師長的地位以后,得到蔣介石的寵信,后來接任陳誠精心培植的第18軍軍長職位,死心塌地為蔣家王朝賣命,官也越做越大。他被俘后,死抱著“不成功則成仁”的信條,對蔣介石忠貞不二。
他初到功德林時,抵觸情緒很大,處處與管教人員對立。在學習中,他不是沉默不語,就是大放厥詞;而且,對其他認罪悔過的戰(zhàn)犯,還大肆譏諷挖苦。
1952年,黃維在一次學習中不僅不揭露蔣介石的罪行,反而發(fā)表攻擊誹謗我黨領袖的言論。事后,他又拒寫檢查。為此,戰(zhàn)犯們群情激憤,黃維又口出狂言辱罵,學習組組長董益三等便動手打了他,黃維也不肯示弱,結果雙方打成一團。幸虧被管理員發(fā)現,及時制止。為此,管教人員在認真調查核實事實的基礎上,不僅對黃維的惡劣表現進行了嚴肅批評教育,同時,對動手打人的董益三等也進行了批評教育。這使他深深感到共產黨人處事公允,思想上開始有所改變。然而,一個人的思想要得到徹底轉變是不容易的,為了逃避改造,在監(jiān)獄內他多年進行“永動機”的研究,想以此為捷徑,幻想得到人民的寬恕。
促使他轉變立場的另一個重要因素,就是在關押期間,功德林監(jiān)獄竟然治好了他長期纏身的痛疾頑癥,把他從死亡的邊緣救了回來。黃維患有多種結核病。1953年春結核病發(fā)作,病勢兇猛,尤其是腹膜結核發(fā)展為腹膜炎,出現了大量腹積水,兩腿腫脹,不能下地,病情嚴重。管理所當即把他送到醫(yī)院住院治療。為了治好他的病,還請了北京著名的醫(yī)學專家前來會診,并不惜一切代價,為他注射進口的鏈霉素。周總理辦公室也多次詢問黃維的病情,并指示一定要盡全力搶救其生命。陪住干部精心照顧,不僅送水喂飯,還要端屎端尿。就這樣,經多方全力搶救,終于把奄奄一息的黃維救活。
黃維病倒了4年多,在長期的養(yǎng)病過程中,他對被俘后的種種言行和表現進行了冷靜的分析,對過去從不愿意讀的馬列主義書籍和毛澤東著作也有了興趣。這4年里,他思想發(fā)生了急速轉變。他病愈出院后,滿懷深情地說:“是共產黨給了我第二次生命,這樣重的病,又病得這樣久,若在過去,雖然我是國民黨的高級將官,也得一命歸西?!?/p>
1959年,黃維被轉到秦城監(jiān)獄。這是他與前半生決裂的關鍵一年。正如他自己說的那樣,他從此開始交代自己的歷史罪行,進行脫胎換骨的改造。
1968年4月,黃維被轉到撫順戰(zhàn)犯管理所,繼續(xù)接受改造。
1975年3月,黃維隨最后一批戰(zhàn)犯被特赦釋放。黃維的身體一直不太健康,如果沒有管教人員的精心照顧,他恐怕早死了。就在特赦前的2月9日,黃維心絞痛突然發(fā)作,瀕臨死亡。他被緊急送到當時東北最好的醫(yī)院進行搶救。中央領導指示公安部,要確保黃維的生命安全。公安部還派了兩位同志赴東北具體了解黃維的治療情況。在各方努力下,病危中的黃維終于轉危為安,恢復了健康。
政府所做的一切,令黃維很感動。他激動地說:“聽到我被特赦,無限鼓舞,無限感激。我決心繼續(xù)靠攏人民,重新做人,為祖國社會主義建設事業(yè)和解放臺灣事業(yè)貢獻力量。”黃維還當場賦詩一首,表達自己的激動之情:“黨恩浩蕩給再生,寬大改造換我魂。恩上加恩新生后,誓獻余生為人民?!?/p>
1985年11月,在特赦10年后,82歲高齡的黃維重訪撫順戰(zhàn)犯管理所。他不住賓館,硬要住當年關押的地方,在2號監(jiān)室住了一宿。在和管理人員座談時,他滿懷深情地說:“撫順戰(zhàn)犯管理所是我最懷念的地方,過去我在改造中表現是不好的,經過政府5年的耐心教育,使我這個頑固分子變成了新人。沒料到我還能活到現在。這主要是黨的照顧和關懷,是共產黨的政策好!”4年以后,黃維在北京逝世,終年86歲。
周恩來在家接待特赦戰(zhàn)犯,令他們既喜悅,又羞愧;陳毅對溥儀開起了玩笑:我當年還是你的臣民呢
1959年9月14日,毛澤東代表中共中央向全國人大常委會建議: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認為,在慶祝偉大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十周年的時候,對于一批確實已經改惡從善的戰(zhàn)爭罪犯、反革命罪犯和普通刑事罪犯,宣布實行特赦是適宜的。
9月17日,全國人大二屆九次會議討論并同意毛澤東主席的建議,作出了《關于特赦確實改惡從善的罪犯的決定》。同日,中華人民共和國主席劉少奇發(fā)布特赦令。
這個消息一公布,立即引起了人們的極大關注,特別是在功德林一號關押的戰(zhàn)犯,他們欣喜若狂,無比激動,感謝黨和政府的英明決定。10月2日,他們給毛澤東主席寫了一封信,以表達他們的興奮和感激之情:
敬愛的毛主席:
當此偉大祖國國慶十周年之際,黨和政府對我們這些罪大惡極的戰(zhàn)爭罪犯頒布特赦令,對確實改惡從善的給予釋放,這是無產階級崇高的革命人道主義的體現,是中外歷史上對于罪犯從來未曾有過的深恩厚德,使我們深深地感到無比的興奮和無限的感激!
我們過去都是蔣介石集團發(fā)動反人民內戰(zhàn)的實際執(zhí)行者,破壞民族民主革命,用各種手段殘酷地壓榨和殘害人民,嚴重阻礙社會生產力的發(fā)展,把國家拖到了絕境,論罪真是死有余辜。十年來在黨和政府的耐心教育下,使我們逐漸恢復了人性,明辨了是非,從而樹立了認罪服法、改惡從善的思想基礎。黨不僅寬恕了我們的罪行,而且把我們的靈魂從罪惡的深淵里拯救出來,使我們得有今天的新生,黨之于我們,真是恩同再造。
……
今天當我們將要走向新生活的前夕,我們謹向您莊嚴保證,今后在思想上、行動上,積極擁護黨的領導和社會主義道路,永遠跟著共產黨走,在工作和勞動中,誠懇踏實,力爭上游,在祖國的社會主義建設和解放臺灣的斗爭中,貢獻出自己的全部力量和生命。
最后,我們謹以無限感恩圖報的心情向您致崇高的敬禮!
蔣介石集團戰(zhàn)爭罪犯
1959年10月2日
12月4日,最高人民法院分別在各地的戰(zhàn)犯管理所召開了有全體在押戰(zhàn)犯參加的特赦釋放大會,宣布了特赦釋放的戰(zhàn)犯名單。
首批特赦戰(zhàn)犯共33名,其中國民黨戰(zhàn)犯30名,在功德林一號戰(zhàn)犯管理所的有10名,他們是:杜聿明、王耀武、曾擴情、宋希濂、陳長捷、楊伯濤、鄭庭笈、邱行湘、周振強、盧浚泉。會后,根據周恩來的指示,這10個人和從撫順戰(zhàn)犯管理所釋放的末代皇帝溥儀專門組成一個小組,集中住在北京崇文門內旅館,由周恩來總理辦公室的同志負責他們的學習和生活。
走出功德林的人們意味著新生活的開始,下一步應該如何走,是每個人不能不考慮的問題。這個問題也同樣受到了周恩來總理的關注。
12月14日,杜聿明、王耀武、曾擴情、溥儀等11人乘專車駛進中南海西花廳。工作人員和藹地告訴他們,這里就是周恩來的家。
周恩來,這是他們非常熟悉的名字。這10名國民黨將軍中,除陳長捷、盧浚泉外,都是黃埔軍校的畢業(yè)生。今天,能夠見到30多年前的老師,心情格外驚喜,也感到十分的慚愧。有人后來回憶說:“想起自己在黃埔軍校畢業(yè)之后,走了一段漫長的反革命道路,成為罪行累累的戰(zhàn)犯,真不知該說什么好,喜悅和羞愧之情頓時交織在一起?!?/p>
周恩來在陳毅副總理、習仲勛副總理以及張治中、邵力子、章士釗等人的陪同下,笑容滿面地走進了客廳。大家同時站了起來,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這位30年前的老師,這位當年的黃埔軍校政治部主任。
周恩來示意大家坐下。他親切地同大家交談起來,逐一問起每個人的身體情況和家庭狀況。他對曾擴情說:“我在黃埔軍校時年齡還不到30歲,當時感到壓力特別大。”曾擴情說:“我那時已30開外了,我這個學生比老師還大幾歲哩?!碑敃r,曾擴情在黃埔軍校政治部任少??茊T。
周恩來又轉向杜聿明,詢問他的一些情況。杜聿明慚愧地低下頭說:“學生對不起老師,沒有聽老師的話?!敝芏鱽砘卮鹫f:“這不怪你們,怪我這個當老師的沒有教好。”
張治中指著鄭庭笈向周恩來介紹說:“這是鄭介民的堂弟。”鄭介民在1946年時任國民黨政府軍事委員會軍令部第二廳廳長,是北平軍調處執(zhí)行部國民黨政府方面的代表。周恩來說:“我知道?!苯又?他問到鄭庭笈的家庭情況。
鄭庭笈告訴周恩來,他原來的妻子叫馮莉娟。1948年被俘后,他的朋友為馮莉娟準備好了去臺灣的船票。但是,當她聽到鄭被俘后在哈爾濱發(fā)表的一篇講話時,就決定留下來,在海南島等候。1954年,她回到北京,因戰(zhàn)犯的妻子不能安排工作,無法解決家庭生活問題,她決定和鄭庭笈離婚。
周恩來聽后沉思片刻,轉過頭去對張治中說:“那你們應該動員他們復婚嘛!”
周恩來看到坐在一旁沉默不語的末代皇帝溥儀,就同他談起了滿族的風俗禮節(jié)。陳毅在旁邊風趣地插話說:“我當年在北京讀書時,還是你的臣民呢。你當時出來時,我們還想看看你這個皇帝呢?!?/p>
在輕松風趣、和諧親切的氣氛中,周恩來把話轉入了正題。他勉勵大家要重新做人,要走社會主義共產主義道路,做新人,才有奔頭。希望他們相信黨和國家,特赦后會信任他們,用上他們的力量。他還說,你們當中與臺灣有聯系的人,可做點兒工作,慢慢做,不著急,個人寫信靠得住些。
周恩來講完話后,張治中說:“你們中的大多數過去是黃埔學生,你們沒有聽周主任的話走錯了路?,F在周主任釋放了你們,要好好跟周主任走?!?/p>
周恩來明確地表示:“張文白(治中)是老一套,你們應該感謝毛主席,感謝共產黨挽救了你們?!?/p>
傅作義激動地說:“我同你們一樣,過去也曾是一名戰(zhàn)犯,只不過比你們早覺悟一些時候,也是被迫改造的?!?/p>
周恩來說:“是啊,應該承認,對你們是一種特殊環(huán)境中的強迫改造,你們應該想想如何從強迫改造進入自覺改造。”
對于這次會見,楊伯濤后來感慨地回憶說:“這種對待俘虜的做法自古以來是沒有的。我為什么擁護共產黨,因為我是過來人,我看到過國民黨的興盛,也看到過它的衰敗。我為國民黨做過19年事,又在共產黨領導下工作了20多年,我感到只有共產黨才有這種胸懷。而周恩來使我形象化地認識了共產黨?!?/p>
蒙哥馬利從杜聿明身上看到了新中國的力量,他不能不由衷地感到佩服;周恩來親自當紅娘,特赦戰(zhàn)犯再續(xù)姻緣
特赦釋放后的戰(zhàn)犯,全部獲得了新生。這些人被釋放安置后,都由各級統(tǒng)戰(zhàn)部門負責管理。他們各有所得,各有所依,凡家在大陸的都與家人團聚了,有一些人還安排了重要職務。杜聿明、王耀武、宋希濂、范漢杰、沈醉、廖耀湘、鄭庭笈、楊伯濤、周振強、李仙洲、羅歷戎、董益三、方靖,以及最后一批釋放的黃維、文強等先后擔任了全國政協委員和常委,還有一批人被安排為地方政協委員、常委。他們參政議政,發(fā)揮了積極作用。
在黨的政策感召下,特別是由于周恩來的關懷,杜聿明在政治上進步很快。走出功德林后,周恩來經常請他參加一些外事活動。
1960年,周恩來在人民大會堂宴請蒙哥馬利元帥,杜聿明作陪。當時,蒙哥馬利問杜聿明:“你的百萬大軍到哪里去了?”杜聿明指指陳毅,笑笑說:“都送給他了?!泵筛珩R利又問:“一個也不剩?”杜聿明笑了一下回答:“就剩我一個?!?/p>
這時,周恩來在一旁插話說:“你也進入了社會主義?!?/p>
蒙哥馬利從杜聿明身上看到了新中國的力量,他不能不由衷地感到佩服。
1964年11月,根據周恩來的提議,杜聿明等人被特邀為全國政協委員,站在政治生命的一個更高的起點上。
1959年12月,周恩來曾問到鄭庭笈的家庭情況。事隔一年之后,1960年10月19日,周恩來委托張治中在頤和園邀集黃埔同學聚會時,他還記掛著這件事。他一見到鄭庭笈,第一句話就問:“你復婚了嗎?”
在周恩來的關懷下,1961年3月,鄭庭笈被分配到政協任文史專員,每天到文史資料委員會去上班。全國政協將他的妻子調到他身邊做打字員,為他們夫妻重聚創(chuàng)造了條件。不久,鄭庭笈夫婦終于重新恢復家庭關系。他逢人便講:“如果沒有周總理,我們夫妻不會破鏡重圓,我們的家庭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幸福??梢哉f,周恩來就是我們的紅娘?!?/p>
1975年2月27日,《關于第七批特赦問題的報告》出臺,當毛澤東知道仍要繼續(xù)關押改造13名戰(zhàn)犯時,他斬釘截鐵地說:“都放了算了!強迫人家改造也不好。”病中的周恩來與華國鋒、鄧小平一起,相繼采取了一系列重大步驟,要求有關部門對全部特赦戰(zhàn)犯做好組織、安置工作。
3月19日,最高人民法院宣布特赦所有戰(zhàn)犯,在海內外引起強烈反響,刮起了一陣“戰(zhàn)犯旋風”。
1984年,鄭庭笈到香港探親,與在臺灣的老部下通電話。對方聽到他的聲音又驚又喜。這位老部下告訴他,許多戰(zhàn)犯在臺灣的親朋好友都入了教會,每天到教堂祈禱,請求神靈保佑他們在大陸的親人平安。當得知他們不僅獲釋而且受到良好的待遇時,深受感動,希望臺灣當局能作出相應的表示。
1985年,僑居美國后趕回國內參加政協會議的宋希濂說:“幾十年過去了,許多事都淡忘了,唯有同周恩來會面的情景仍記憶猶新。周恩來生前最關心臺灣問題,希望我們發(fā)揮作用,我要盡最大的努力去實現他的遺愿?!?/p>
對于祖國大陸特赦戰(zhàn)爭犯的和平呼吁,臺灣方面做出了謹慎的回應。他們規(guī)定:今后不再用紅色中國、共黨中國,而稱中共政權。蔣經國也表示,“派人到大陸談判是不可避免的,也是必要的?!?/p>
新中國特赦釋放在押國民黨戰(zhàn)犯,不少特赦人員以通信、廣播、撰寫回憶錄等各種方式為祖國統(tǒng)一大業(yè)積極工作,為溝通兩岸關系,對和平統(tǒng)一祖國產生了重要而深遠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