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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憶和失憶之間

      2009-12-29 00:00:00
      上海文學(xué) 2009年8期


        1
        她有一個朋友,曾經(jīng)生活在上海。后來他躲到美國的鄉(xiāng)下,真的是鄉(xiāng)下,開車幾公里都看不見人,整片整片的玉米地。他說他所有的快樂就是星期六的下午等待那個也是學(xué)生開的小雜貨店從城里拉貨回來;等著那鮮活的藍(lán)蟹爬呀爬爬到他的餐桌上;開電視看香港人無聊的搞笑或者武打,然后把螃蟹消滅得一干二凈。
        在那樣的生活里,他開始想念上海。和她在北京想念上海一樣。
        上海的生活,那是一種很懂得珍惜的生活。
        上海令人奢侈。
        
        2
        她在上海生活的八年是真實生活的八年。因為貫穿柴米油鹽,和衣食住行。她后來的生活和此段生活相比,非常不正式,充滿著隨意,不正點,有一搭沒一搭。上海正經(jīng)生活中她的臉尚且喜歡走神,離開上海之后她的表情更經(jīng)常如同一個白日夢患者。總是在記憶和失憶之間恍然若失。不知道自己要什么,追尋什么,失去了什么或者該找什么,這個社會人人大都目的明確,而她是屬于這個社會主流之外的。沒有誰要求她寫作,而她總是在寫寫寫。寫了很多年很多字,還是游走在正常的生活軌道之外,突然有一天覺得自己被冷落并且孤寂了那么久,怎么熬過來的都差點忘了。這才突然感到非常憂郁。憂郁是一堵黑墻,她早就在黑墻中安身立命,憂郁成疾也就忘了源頭。她深陷在憂郁的黑洞中,爬也爬不出來。那么漫長的青春終于已經(jīng)被她耽誤,她騎上那白馬也無法將時光追。
        于是,她遙想記憶中的上海慢慢失去了感覺失去了溫度。
        
        3
        八年中她先后住過四個地方。徐匯區(qū)的雙峰路是她住了三年,時間最長,記憶也最深刻的地方。
        雙峰路只是一條普普通通的馬路,統(tǒng)共只有兩百米左右。在這條馬路兩邊,有小書店,有熟食店、小飯鋪,有水果攤,有菜場,還有小吃總匯和文化館,那里面據(jù)說有打乒乓和桌球,但她從未進去過。她曾住過的樓,就在雙峰路邊上。不是那幾幢有十幾層的高樓,而是在高樓旁邊,在威風(fēng)凜凜的高樓對峙下顯得既矮小又陳舊的幾棟六層高房子,建于80年代初期,這里的居民當(dāng)初是從徐家匯遷過來的。只因為徐家匯要建造體育館,他們就只好從那塊被征用的地里遷到雙峰路。那時的雙峰路非常冷清,所有的店家都是以后慢慢形成的。
        這里的房型很不好,是長條的,沒有廚房,進門就是一小間靠著衛(wèi)生間的所謂廳的地方,只好讓人把這廳當(dāng)成廚房使喚,安上煤氣灶。再進去又是一小間連著最里面的一間稍大的房間,沒有什么層次,簡直就是平鋪直敘。三間沒有間隔的房間,連在一起統(tǒng)共四五十平米。后來,她到了北京,一個人買了一百三十平米的大房子。開始也許是一種補償心理。后來,她在大房子里憂郁成疾才明白,小房子對人的身體好,大房子是要靠人氣去撐的,撐不下去,養(yǎng)不了房子,人還會得病。明白這一點的時候她后悔莫及,更加覺得雙峰路上的那一段歲月非常美好,安穩(wěn)。
        在上海和許多住在亭子間和陰暗的老石庫門合用煤衛(wèi)的人家比起來,也許當(dāng)初這已經(jīng)算不錯了。所以,這棟樓的人們,這群以前是一個村上的住戶,一年又一年在這里住下來,形成一個團體。門前的水泥欄桿內(nèi),因此有了廣玉蘭和夾竹桃。
        
        4
        以前她住23號103室,郵遞員常常喊著這個稱呼,讓她出來敲圖章。那是一個和她年紀(jì)相仿的女子,白凈而瘦弱,從來不說一句多余的話,也從來沒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床怀鰧θ说暮闷嫘幕蛘邿崆?,她好像只是在盡責(zé)做著這件送信的事情,有種安于現(xiàn)狀的平淡和無奈在里面。
        住她隔壁的是兩個三口之家,一家人家女主人似有潔癖,不時拿東西出來曬,門前曬衣服用的繩子從上面到下面,半空中也拉上了兩道,有時用個大叉子往曬好的棉絮上猛打,空氣中紛紛揚揚。她還在門口自己叫人用鐵條子像做防盜窗一樣焊了一間小房間出來,在里面裝了水池,下雨天也可以晾晾衣服,很讓人羨慕。這樣做的人家每幢樓里都有,利用公共地帶來擴大自己家的地盤,居委會宣傳過幾次這是屬于違章搭建,要全部限期拆掉的。可命令遲遲沒人執(zhí)行,那些小鐵籠子還在,隔壁的愛干凈女人總是捧著飯碗在里面吃飯,看著從她家門前經(jīng)過的人。她那里面的正門上掛著一塊鏡子,晚上經(jīng)過那里,鏡子亮亮地在夜色里發(fā)光,挺怕人。
        住她右邊的另一家三口之家,也是一對夫婦帶一個女兒,丈夫是個瘦瘦的矮小男人,整天不停息地做事,時常聽得見他老婆的責(zé)罵聲,這個兇女人還喜歡在家門口夸獎她的女兒是多么多么地好,在她的夸贊之下,她那十幾歲大概升上高中的女兒就開始裝模作樣地洗衣服。這個三口之家丈夫窩囊,很大原因和丈母娘就住他們家隔壁有關(guān),盡管他的丈母娘是個熱衷宣傳居委會精神,每個季度代收環(huán)保費的好心腸老太太。母親和女兒住在一起,對女婿來說總是一件不妙的事。
        101室是個蘇州女人住的,年紀(jì)有五六十歲,剛剛升任祖母,退休了當(dāng)然也發(fā)胖了。前不久她從蘇州給兒子媳婦帶孩子回來,對兒子除了借錢就是借她力氣的表現(xiàn)頗有怨言,但除了說上兩句討債鬼外也別無他法。她在上海生活多年了,一口蘇州方言還是沒丟。
        平時蘇州女人對自己家的事算得挺精細(xì)的,可不知在門前違章建筑上,愛干凈女人怎么和她達成了共識,反正蘇州女人家門前顯得又小又?jǐn)D,可憐兮兮地縮在愛干凈女人家一邊,她也沒有意見。
        蘇州女人很勤快,在門口搭了葡萄架,每年夏天都種絲瓜,絲瓜長得高,很多熟了的絲瓜就摘不到了,眼看著它們變成絲瓜筋。其實去了籽,可以用絲瓜筋洗碗,放在水壺里煮,還可以去除水銹。蘇州女人只是看著她種的東西吃不了就發(fā)黃,過了季也就連藤給摘了徹底除了。
        
        5
        她最熟悉的是門前的這幾戶左鄰右舍。再旁邊住的人家就有點搞不清了。只知道旁邊一個門里有位老太太,到晚上十點左右,她就搖著鈴走一圈,好像是提醒大家夜深了要注意門戶安全的意思。不知是自發(fā)的還是此地居民委員會的傳統(tǒng),一到十點,這里的人家窗口立刻都成漆黑一片,他們好像維持了過去早睡早起的習(xí)慣。搖鈴的老太太家過去,還有一對揀破爛為生的老人。
        這一對老人都有七八十歲,家里除了破爛還是破爛,每月有人到他們家收購一次破爛,那些成堆扎成捆的破爛是他們平時一張一張揀來,再一捆一捆扎起來的。老兩口除了臉色灰暗,看得出貧困本相外,筋骨卻是非常硬朗,自己去菜場找落市蔬菜,也常常能吃到蘇州女人種的葡萄和絲瓜,老太太有時噘著癟癟的嘴,說老頭要吃得咸,她的口味要淡,并沒有覺得自己日子過得比別人落魄。她還時常喜歡參與到別人的議論里,出主意或者發(fā)感想,她家好像沒有孩子,兩個老人也從不要求別人的幫助和施舍。以后逢到日子過得不錯卻唉聲嘆氣身子不爽的朋友,我總會想起那一對拾破爛老人。
        還有她樓上的人家,二樓的一家都有點斜白眼,一個中年男人講話時最怕人,你不知道他到底在看著哪里。他過去就住她樓上,他們家里所有的人都好像有種不弄出點聲音就誓不為人的意思,不時在哪里敲敲打打,像一窩不安分的老鼠。造了十幾年的破樓房,他在去年還進行了一次大面積裝修,敲了一整面墻,水泥塊一袋一袋地運下來,看著都怕。
        在樓上,有一年死過兩次人,好像都是三樓的同一人家,先是他家的兒子,哭哭啼啼,花圈拿上拿下。她不知道那人長什么樣,只是覺得突然死亡的人有種悲哀,好像明明昨天都走這樓梯,今天就告別了這世界,再也不會踏上這樓梯了。信箱在樓梯邊上,她從里面拿信時,不由自主地想到這一點。后來又是三樓傳出哭聲,她以為經(jīng)常能見到的一個老頭死了,不敢問人,過幾天卻又突然看見那老頭出現(xiàn)了,原來是另一個老太太沒了。老太太生前睡過的床被家里人三鈿不值兩鈿地賣掉,席子扔在樓下,衣服燒掉了些。
        
        
        6
        這片新村被旁邊的幾幢十幾層的高樓(據(jù)說是文化局的宿舍)和另外一邊的華僑新村(上海最早的華僑新村,常有小汽車在里面進進出出)包抄在中間,這里的居民卻屬于完全不同于他們的一分子,他們早睡早起,每天做著平平常常的事,為生計操心,在衰老,也在生病和下崗,但他們的臉上更多的是平淡。
        門前有一塊水泥地,白天人們在上面曬被子,孩子們在上面朝著墻練網(wǎng)球,到傍晚,特別是夏天的傍晚,老人們和中年男男女女就排隊跟著錄音練功了,一個個神情專注,動作和諧。天黑了,居委會有時會組織人看露天錄像,放的多半是香港武打片,李連杰關(guān)之琳主演;有時還會有婦女同志在排練扇子舞,穿著過去的寬袖寬腿收腰身的紅舞衣,襯著后面三三兩兩圍觀的乘風(fēng)涼的居民,會讓人懷疑自己倒退十年回到以前的小城鎮(zhèn)景象。這里的一切和外面燈紅酒綠的上海完全無關(guān)。
        夏季新村景象是生動的,這時的雙峰路卻散發(fā)異味顯得很骯臟,路兩邊堆滿了各地運來的西瓜,瓜販們拉起了各自的雨棚,白天在這賣瓜,晚上也在這守瓜和睡覺。所以在表面的熱鬧之下,雙峰路很快就被他們折騰得憔悴了,地上扔了很多瓜皮,像個棄婦一般懶于梳理,提不起一點精神。
        真的,雙峰路看不出上海這個城市的特色。房子是最通俗的造型,沒有久遠(yuǎn)的歷史遺跡。它也算不上是新的社區(qū),沒有摩登或者現(xiàn)代的符號,華聯(lián)超市算是最具時代特征的了,宛平醫(yī)院住院部、柯達彩照沖擴部也算一個,除此之外,便是普普通通的,報欄前倒是會有一個露陰癖男人,常常沖著傍晚散步或出來溜狗的女人突然亮出他的家伙,看是沒看清,常常是惹來一聲尖叫,然后在一片咒罵聲中,露陰癖男人帶著心理達成的滿足感逃走了。這種男人據(jù)說是不行的,他要的就是在尖叫聲中對于他男性的一種肯定。也許,可能,但是……
        告別雙峰路,搬往別處了,沒有還掉那房子以前,她還是常常借各種各樣的理由去那里休息一下,收拾遺漏在那里的舊物和一些書。中午,雙峰路上的快餐車還是推出來了,盡管有人說不衛(wèi)生,出租車的司機們一邊抱怨吃不下,一邊交流開車心得,民工和醫(yī)院里的小護士,書店里賣書的和區(qū)文化館館長常常會排在同一個快餐車前買飯。那一個下崗女工在家里做出來的飯菜最好賣,因為人人都覺得她是上海女人,干凈,吃得放心一點。前面一些小飯店擺出來的攤位上就都是外來妹。那個開小店的男人還是一邊看球一邊給人拿冰啤酒,他一場球都不會落,看完英格蘭足總杯看甲A,看完甲A看甲B,接下來馬上世界杯要來了。這個年輕的男人守著一家雜品的小店,生意不好也不壞,也許僅能維持生計,但他照樣不急不躁,心平氣和,一架黑白電視,一場場球賽倒是他所有的支撐了。
        往常經(jīng)常去的轉(zhuǎn)角的小飯店,那里面兩個熟透臉了的女招待還不知她已搬家,要是長時間不看見她,也許會以為上次的菜價報貴了,有時間要去給她打個招呼。三年來,有許多頓飯在她們身邊打發(fā),不知請過多少朋友在那里吃飯,他們說這是她家請客的食堂,都說菜不錯。這家店小因此人氣特旺,旁邊幾家店老板換過好幾輪,門面裝修過幾回,從臺灣擔(dān)仔面到廣東叉燒,還把一只草雞撕成一絲絲,再蘸上數(shù)十種佐料拌了,恨不得送到人嘴里巴結(jié)地幫他咬了,生意還是熱一陣就不行,還是得關(guān)門或者冷清待客,唯有這家店一直維持熱火,不知是否風(fēng)水的關(guān)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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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告別雙峰路,要處理一大堆看上去還是很新的雜志,很想去跟菜場旁邊的小書店老板打個招呼,就說是送給他的??瑟q豫再三還是沒去。其實那個書店老板是個熱心人,有次看見她的書在報上做宣傳,就特意留一份下來不肯賣。老板長得人高馬大,平時戴假發(fā),到夏天就成了大光頭,她一直覺得他有些來歷,像暗藏在民間的黑道角色,像演電影的,不敢和他說話,卻又暗暗注意他。光頭老板的店里有一個漂亮女孩,比他年輕一些,像女朋友又不太像,三年來,看著鮮亮的女孩逐漸在小書店內(nèi)遭受風(fēng)吹日曬(為照顧生意她就坐在門口)而明顯黯淡下去,就總覺于心不忍,覺得太委屈了女孩子,可是他們自己并不覺得,照樣兢兢業(yè)業(yè)地賣報紙和雜志,不厭其煩地向人介紹。
        搬家前一次,在小飯店吃完飯出來,她板著臉,眼睛因為累也沒戴隱形眼鏡,走到門口同去的人說那一男一女對你笑,你卻怎么木無表情?這才恍然,她這睜眼瞎是根本沒看見那光頭老板和他女朋友啊,也許,對于她這樣一個偶爾特別內(nèi)向和古怪之人,因為一個不能解釋和補償?shù)木壒?,反而使她更怯于面對他們?br/>  也許就此別過,也許還有自然的面對機會。雙峰路,伴她三年的一條馬路,在她熟悉了你的每家店,每個車次路線的時候,她倒只能離開你去適應(yīng)另外一片街區(qū)了。甚至另外一個城市,另外一片城區(q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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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一個嫁了上海男人的外地女士寫的文章中曾經(jīng)讀到過這樣的片斷:
        他的辦公日歷上總是圈點著家人的生日、二十四節(jié)氣的習(xí)俗,不管如何忙碌,大大小小的驚喜總是不斷;因為他是一個寬容的人,生活中我總是任意而為。我不高興的時候,他搜腸刮肚找樂子,扮演“大猩猩”或者“蠟筆小新”逗我開心;到超市他挑選新鮮的黃瓜、檸檬給我做面膜;經(jīng)過藥店,看見廣告牌上寫著“薇姿”新品上市,他會打電話問我要不要再買一支眼霜……還有還有——寒冷的冬夜,我那雙冰涼的小腳只有呆在他的胸前的小火爐上,我才能安然入睡;我會在某個不經(jīng)意的日子,揀到床頭的巧克力以及深藏于其中的小紙條;會在某一個晚歸的黃昏推門見到布置完畢的燭光晚餐;因為怕魚刺卡喉,每次吃魚總是食用中段,而他自然而然地舉箸于頭尾之上;甚至,在我訴說關(guān)于故鄉(xiāng)的思念情懷之后連自己也已經(jīng)差不多忘記了這個話題,卻收到他拍攝的一組“小鎮(zhèn)掠影”的照片……記得有一次郊游,我咀嚼著口香糖尋找可吐的地方,他見狀便用他的雙唇接過我口中已經(jīng)索然無味的膠體,含在嘴里,直到有垃圾桶的地方,再從包中取出餐巾紙,包住口香糖扔掉……
        “看看人家”,看到這樣的片斷,她想也許會有很多沒嫁上海男人的女人會羨慕吧,可老實說,這樣的男人真嫁了的話卻只會叫人煩,上海男人也許真是太好,太會為家里人考慮了,他像一個模范勞動標(biāo)兵,老是任勞任怨,家里不缺錢請了幾個保姆阿姨的,他也還是會自發(fā)性地為老婆孩子考慮太多,所以這樣的男人讓人感動,容易被他們喚起內(nèi)心的一種溫情,但是伴隨感動而來的依然會有厭倦,這種厭倦不是指向上海男人本身,或者不妨這么說:對上海男人厭倦其實是厭倦于他所代表的日常生活,上海男人是和日常生活最接近的男人,就像天使是和上帝最親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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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需要新的刺激的時候,曾經(jīng)喜歡過北京,北京如同一個新歡,她飛奔前往新歡的方向;仿佛要忘記舊日的一切痕跡,最后才明白上海的黃梅雨季里有北京的太陽暴曬不干的東西。她的身子晾不干,她的記憶和口味還是屬于南方。她曾經(jīng)想要多見見太陽,在北京她的性格是變得大大咧咧爽一點了。可是回到上海,她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一個這邊的人。再刺激的新歡有一天也會變成舊愛。心情從高潮走向平復(fù)。她發(fā)現(xiàn)這個城市的人的眼睛和別的城市的人不太一樣,比較曖昧,既著急又心安,既蠢蠢欲動又無所謂。他們比較善于掩藏。
        上海,有那么多的秘密存在。許多人在這個城市出生并且長大,再也舍不得離開。這個城市深藏他們無數(shù)的秘密,就如同這個城市本身身懷無數(shù)往昔,像一個閱人無數(shù)外表依舊嫻靜的女人,旁人只能斷斷續(xù)續(xù)打聽到她過往中的蛛絲馬跡,卻走不進她真實的內(nèi)心深處。
        這個城市習(xí)慣了這份恰到好處的掩飾,處變不驚的矜持。破罐破摔這類事輕易輪不到別人看。
        這個城市不愛坦白,但卻曖昧地誘惑著很多眼睛。
        
        這個城市對人勾引又排斥。
        這個城市和這個城市的人都是隔著距離來看的好。
        距離終究是隔著膜的,她想起他們來漸漸地不再有體溫,感到已經(jīng)離他們越來越遠(yuǎn)。
        上海曾經(jīng)像一盆溫水,讓她沐浴其中,自然地不為人知地存在。
        但在上海,人還是會容易感到孤獨,感到所有的依靠會突然地消失于無形之中。
        如果有硬碰硬的拒絕倒也好了,可是這個城市始終溫文爾雅,不過分冷漠,不撕破了臉,它對誰都沒有過多的深情,即使有也是轉(zhuǎn)瞬即逝,人盡可夫。
        她感到一種假,如同看到了在這個城市的深處,有著那么多裝腔作勢的假人,他們粉墨登場,搔首弄姿,裝扮出虛假的華美,炫耀,吹捧,害怕吸引不住人來看。
        這是一座鍍金的城市。
        她看到在鍍金的城市,夜晚的黑暗里,走著很多涂得五顏六色的塑料人。
        
        10
        離開這個城市八年之后,她第一次躺在這個城市某家醫(yī)院十六樓的病床上。不久之前,她身體的某個部分剛剛經(jīng)歷了一次局麻手術(shù),這幾年,她似乎結(jié)交了痛星——某位掌管痛苦的星宿。每年幾乎都有一個原因,她被人強行送進醫(yī)院。有時甚至是在昏迷中被人叫了120救護車送到醫(yī)院。醫(yī)生給她在昏迷中施行了手術(shù),為了防止她在手術(shù)過程中因為憋氣死去,他們還切開了她的氣管——這些人真是太善良了。等昏迷兩天后她醒來時,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她發(fā)現(xiàn)自己第一次無法開口說話,她拚命發(fā)出聲音,可聽到的是自己破嗓子眼處沖出的一種嘶啞的氣流。她看見自己的四肢也動彈不得,身體的某些地方被纏上白色的厚厚繃帶。
        這樣的生活不能不讓她感到荒謬。她開始意識到冥冥中操縱一切的翻云覆雨手,總有一天所有人將在它的操控下被直接送到永恒的虛空中去,再也不用蘇醒。
        她很害怕局麻,打進去的時候極痛,痛感消失之后,就會有帶著涼意的手術(shù)刀劃開她的皮膚,然后是剪刀剪開肌肉組織,剪掉粘連的部分。嚓嚓嚓,恐怖的血肉相連的聲音,恐怖的感覺,仿佛她成了一架人肉機器。沒有人在乎她的感情感受,沒有人擔(dān)心她的內(nèi)心隱秘。她聽到這座城市如同曾經(jīng)被她棄之而逃的男人一樣,在她的耳邊溫柔地對她說:小孩子,誰讓你不乖呢?如果不離開我,你原本一點也不會受傷,我天生會保護你,你以為你長大了可以靠自己去外面的江湖,可是你錯了,我還沒有教會你爬樹呢,你以為就什么都學(xué)會了嗎。外面的世界是那樣好混嗎,我知道有一天總會撞得頭破血流地回來。我擔(dān)心你想回來的時候卻忘記了回家的路。江湖險惡啊。
        她在一種呢喃聲中昏昏沉沉地睡去。終于又回到這個城市的懷抱里,聽到溫暖而熟悉的方言,她感到親切,安全,簡單,舒適。
        浮云聚散,人生無常,一切都是過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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