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7月我在一家小影樓里做攝影師,我喜歡這個職業(yè),它充滿著赤裸的藝術(shù)氣息。燥熱的七月里,附近的學(xué)生妹都會來這里拍個性寫真,她們躁動的青春像被風(fēng)刮亂的青草,放肆而蕪雜。
我一直單身,一個三十歲的男人,面對那些青春近乎袒露的軀體,我把她們看成一根根白色的藕,我拍照的靜物。我對她們的青春毫無興趣,明確地說,我從未真正談過戀愛,沒有固定情人,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要的是什么樣的愛人。有時,我甚至懷疑起自己的性取向了。
直到某個下午,一位貴婦的出現(xiàn)……
這個女人站在門口,烏黑的濃密卷發(fā)挽成一朵蓬亂的花,一身素色格子旗袍剪裁得體,身材纖弱卻不失風(fēng)韻,不過三十幾歲,眉目卻滄桑得好似煙波浩淼。我不動聲色地陷了進去,她的風(fēng)姿讓我想起了《花樣年華》里的張曼玉,風(fēng)情又孤獨的女子。
她叫顧晚卿。就連名字都那么銷魂。
她來照藝術(shù)照,交款時,我特意留意了一下她的名字。她與我定下了拍照時間,接了個電話就匆匆離開,我剛剛回過頭,發(fā)現(xiàn)她的手包落在了桌子上,我喊住她,她悄然回眸,眼波里仿佛有什么溢了出來,泛濫在我的心底?!爸x謝”,她含笑接過,纖細(xì)的手指在我指尖不經(jīng)意地滑過,我感到冰涼,像夜半的露水。
傍晚。她如期而至,身上還是旗袍,這次是藏藍(lán)色真絲的,一朵朵碩大的牡丹從她的胸口盛開到單薄的背脊。
或許由于職業(yè)原因,我對女人的身材判斷往往很精準(zhǔn),不管她穿著什么,我總能猜出7、8分。
其實,對于某些女人來說,衣服只是一個符號。就如同顧晚卿,她曼妙的身材躲藏在一層金黃色的薄紗后面,依然讓我眩暈,成了我心頭的致命蠱惑。此刻,我站在她的身旁,她的身體只有薄薄的紗遮掩,我輕輕抬起她的胳膊,引導(dǎo)她進入最佳狀態(tài)。她的眼神似夢似幻,形體柔若無骨。她的身體散發(fā)出一種莫名的馨香氣息,不同于學(xué)生妹的梔子花的青澀,也不似那些都市美女囂張的香艷。拍攝進行得很順,她是個鏡頭感很好的人,或許,她本就應(yīng)該是這樣的尤物。我的大腦開始幻想著,從她眉目含苞的煙雨到紅唇吞吐的芬芳,再到腰肢輕擺的風(fēng)情。我的眼光仿佛無形的藤蔓攀爬過她身體的每一寸。
幾個小時的拍攝,攝影棚里熱了起來,我的身體散發(fā)著熱氣,混淆著她那令人迷醉的體香,籠罩著四周。
那種氣息一直迷醉了我整個夜晚,睡夢中,我夢見了晚卿,她身上的旗袍一塊塊地剝落,露出了光滑的脖頸,挺拔的雙峰,細(xì)軟的腰肢,肌膚膩滑。她像一條蛇似地纏了上來。柔軟,濕潤,冰涼,不差分毫地侵入了我的身體里,又讓我欲罷不能。
之后的日子里,工作并不是很多,而我的精神卻越來越差了。除了上班,吃飯,睡覺,然后就是一次次地回想著顧晚卿這個銷魂的女子。
我也會和合適的女孩翻云覆雨,男歡女愛,可我的身體從未真正得到過滿足。反正程序總是一樣的,一個眼神,之后上床,厭倦,最后,say goodbye。她們始終都不是能激起我欲望的那一個。沒有一個比得了顧晚卿。
第二天,我正在處理相片,照片中的顧晚卿,真是個魅姬。電話響了,“你好,我姓顧,請問,照片什么時候出來?還有放大的兩張。”放下電話,我的頭頂又不斷地盤旋著她那身藏藍(lán)旗袍上的碩大牡丹,粉艷的花瓣一片片綻放又一片片收攏。我眼前有些眩暈,又望向電腦中照片。顧晚卿?魅姬?旗袍?三個詞匯在腦海中攪動著,心亂如麻。
約好了后天,其實明天就能出來的。照片并不用大的修改,已經(jīng)很完美,無與倫比了??墒俏铱偱滤粷M意,在意顧客的滿意度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說不清自己對她的照片多了些什么樣的情愫。
最終,我沒能按撩住。偷偷地多放大了一張她的照片,當(dāng)晚,我悄悄地把它拿回家,像一個萬分欣喜又萬分緊張的小偷。掛在哪里好呢?我雙手舉著相框從客廳走到浴室,從浴室走到臥室,最后我把照片放在了床頭對面上方的墻上,不錯,就放這里。照片掛上了,那夜我睡得很香。
顧晚卿來了,稻殼色亞麻旗袍,蠟染的孔雀顏色跳耀,孔雀尚未開屏已夠驚艷,正如她美好的身材無需裸露足以銷魂?;蛟S,顧晚卿本身就是個藝術(shù)品,無需雕琢的藝術(shù)品。
我正這么想的時候,顧晚卿坐在對面透過斟滿紅酒的高腳杯瞇縫著眼睛淺笑。我第一次看見她的笑,讓我想起了一種花——迷迭香。
她請我吃飯,說要感謝我把自己拍得很完美。我說,你本來就很完美。她驚異地望著我,訝然地笑了一下,柔軟的手拍在我的肩頭,“林堅,你真會說話啊!”聲音綿軟,尾音拖得很長,把我的神經(jīng)一下子就繞了進去。
我們吃飯,她舉手投足間都透著優(yōu)雅。酒店四周放起了輕音樂,仔細(xì)聽,原來是那曲懷舊的《夜來香》。我看看眼前的顧晚卿,覺得音樂的確很應(yīng)景,讓我不禁回想到,電影里的男主角摟著女主角的細(xì)腰跳舞,唱片機里吱吱呀呀播放著歌曲的情節(jié),那女主角必是身材妖嬈,一襲旗袍,也許緞面的也許真絲的,風(fēng)情總是不改。
那夜,我們在房間里跳了一支舞,僅僅15分鐘,我踩了她右腳7次,我再不忍心了,于是我們上了床。她笑著,卻不輕佻,只是風(fēng)情萬種,儀態(tài)萬千。我想,我正中了她下懷,可她不知道這也是我一直夢幻的。
她的身體果然如同一條柔軟光滑的蛇攀了上來,咬住我的舌,問了一聲,你喜歡我對嗎?我剛想點頭。她從地上撿起她的青藍(lán)色絲巾,繞過我的胳膊,綁在床頭。她坐在我的身上,俯下身,臉龐噌過我的耳畔,喜歡這樣嗎?”我說,“你就是我的夜來香?!?/p>
那夜春色爛漫。
顧晚卿走了,走時只發(fā)給我一條短信,是一首詩,又像是歌詞。
“偷了一夜和你續(xù)迷惘,我知道纏綿亂了終須斷,嘴里說再見,手卻不愿放;想偷私心和你愛一場,滿滿的罪意卻不能犯,唯有遺憾補償,從此天涯了斷,與卿相望,相忘”。
合上手機,我莫名地頹然。腦海中反復(fù)著“相望”“相忘”兩個詞語。嘴角苦笑,這個銷魂的女子,連分手的話都帶著迷人的毒氣。
沒有顧晚卿的日子是苦悶的,沒有她的夜晚更加空虛。我躺在床上,看著墻上她的大幅照片發(fā)呆。后來,我開始自慰,看著照片自慰,想象著她的臉,她柔弱無骨的身體。
半個月后,李熙進入了我的生活。她愛我?guī)捉偪?,她說我長得太像金城武了。一個24歲的小女孩,連瘋狂也像清潤的艾草。我心頭又一次咀嚼著那一句“從此天涯了斷,與卿相望,相忘”。再沒有比這更濃的話了。
我愛李熙,愛她的眼睛,有幾分像顧晚卿,卻少了幾分煙雨味道。愛情永沒有十全十美,就像李熙愛我,而我的身高永遠(yuǎn)比金城武少3公分。而這個滿嘴瘋話的小女孩,滿嘴的愛,身體卻是青澀的。男人不喜歡水性的女子,但也不會喜歡木頭。李熙不是木頭,但遠(yuǎn)不夠風(fēng)情。我們在床尾做愛,這樣我一抬頭就看見了晚卿的臉,幻想或是假想都足以讓我身體釋放到極點。李熙不會知道這些,她第一次來我家,就望著晚卿的照片發(fā)愣,問我,那是誰。我笑笑,說是蹦前影樓的一個模特。
后來,我偷偷地在臥室里裝上了攝像頭,沖著床。當(dāng)我和李熙歡愛的時候,錄下全部的過程。處理照片的技能使得我很容易處理好這些錄像,我運用一種軟件,晚卿的臉合成在李熙的身上,這樣就演繹成我和晚卿的一段段身體糾纏。
夜深人靜時刻,我常偷偷在電腦中觀看,如同畫餅充饑,而我卻越陷越深。
我終于認(rèn)識到,我不可能真正接受除了顧晚卿以外的任何一個女人。
我向李熙提出了分手,為了不繼續(xù)對她的傷害。
她含淚默默離開,
之后的日子,我陷入了更深的孤獨。我試著忘記李熙,卻又淡漠不了晚卿的痕跡。
一天,來影樓拍照的一個女孩子看到我驚叫,“你是林堅吧?!彼抢钗醯囊粋€玩伴,寒暄了幾句。她臉色苦了起來?!拔衣犝f你們分手了,唉,李熙現(xiàn)在可慘了。”“她怎么了?”“她本來挺漂亮的,誰知非要整容,結(jié)果,唉,被毀了容?!?/p>
我沒再往下聽,跑出門去。
到了李熙的家,開門的是她母親,“小熙正在睡覺,你等等吧。”我只好和她坐在沙發(fā)上閑聊。她拿出了影集,慢慢地翻著,時不時地在照片上摩挲著。
“唉,我們家小熙其實長得很漂亮的,誰知她非要整容,還神經(jīng)似的要整成她表姨那樣的。”“是啊,李熙是個漂亮女孩?!薄八硪毯芷?,其實小熙已經(jīng)很像她了。不信你看這張照片?!?/p>
我湊了過去,那張照片里分明是顧晚卿和李熙的合影,我的頭突然無限地脹大,顫抖地問,“伯母,李熙的表姨叫什么名字啊?”
“她原來叫顧清,現(xiàn)在叫顧晚卿,她自己改的?!?/p>
我把頭低下埋進胳膊里,“小林,你坐著,我去看看她醒沒?!背弥赣H進屋,我跑了出來,不曾回頭。
也許我是懦夫,我不忍去看李熙那張受傷的臉;也許我是個傻瓜,一個深愛自己的女弦在身邊卻不知道珍惜。
我匯去了所有積蓄給李熙,沒有署我的姓名。我不能去見她,因為我給不了她愛情。而我已陷入無聲無息的懺悔中,不愿醒采。
而這一切,都只能怪我太沉迷于那場虛幻的情愛。
只固那場煙雨太銷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