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選

村委會換屆選舉要開始了。這次選舉上邊有新規(guī)定：不提“候選人”、不選投票“代表”，由全體村民直接投票選舉。這些天，蓮塘村的村民們都動起了腦筋——這一票寫誰?老實疙瘩李耕田老漢和老伴也在家里議論選誰當村長的事。李老漢說：“過去選村官不用咱們操心，這回讓大伙都參加投票，咱這一票可不能糊里糊涂地寫，選個不三不四的人當村長還不是大伙遭殃?”

老伴說：“我也是這么想，可心里就是沒個底兒……”

李老漢說：“別著急，咱們倆好好研究研究?！?/p>

老兩口正議論著，現(xiàn)任村長趙長發(fā)來了，手里提著兩瓶酒往李老漢面前一放。笑呵呵地說：“老叔、老嬸，早就想來看望你們，當個破村長整天窮忙，今個兒有點閑空兒，想跟老叔、老嬸嘮嘮家?！?/p>

李老漢說：“村長，我沒錢給你買酒，你倒給我送酒來了。這叫俺心里過意不去呀……”

趙長發(fā)說：“老叔千萬不要這樣說，你老是長輩，又沒兒沒女的，我當村長的不關照誰關照?”

李老漢連連點頭說：“村長。叫俺怎么感謝你呀?”

趙長發(fā)笑了笑說：“老叔老嬸別見外。咱老爺兒們沒說的，選舉要開始了，你們到時候給我捧捧場，寫我趙長發(fā)一票就行了……”

李老漢說：“那是那是……”

剛送走了村長，二慶就來了。二慶是李老漢堂兄的兒子，本家侄子見了本家叔嬸，把屁股往炕沿上一坐就開門見山地說：“叔、嬸，侄兒跟你們說一件事——侄兒想當村長!老趙家當政這么多年了，咱們李家一直被人家踩在腳底下，伸不開腰。這回要實行全體村民直接投票，這可是個好機會，把權奪過來!叔、嬸，您二老要助我二慶一臂之力，寫侄兒一票!常言說，肥水不流外人田，便宜不能出當家。侄兒要是上臺了，叔嬸也風光，往后什么事還不好辦?”

李老漢點點頭說：“那是那是……”

二慶出了前門，老王家的大虎就從后門進來了。大虎他娘跟李老漢的老伴是拐了好幾個彎兒的表姐表妹，大虎進了屋門就笑呵呵地說：“姨，姨父，外甥求您二老來了——選村長時寫外甥一票!趙長發(fā)當這么多年村長了，沒干幾件正事，把村子搞窮了，他自己的腰包卻鼓起來了!咱兩家是親戚，是親三分向，是火熱過灰，您二老不寫外甥寫誰?外甥當了村長還能虧待您二老?”

李老漢說：“那是那是……”

后來又有老張家的、老王家的、老孫家的，走馬燈似的一個接一個地來了，都說拜托老叔老嬸、老爺爺老奶奶寫他們一票。都說要是當上村長如何如何……

老兩口迎來送往忙了好幾天，李老漢說了不少“那是那是”……

這一陣強勁的“熱風暴”襲擊，李老漢既有些飄飄然又有些惶惶然。向來不被人瞧得起的老實疙瘩一下子被人恭敬起來，使他感到很不習慣。他習慣了人下做人，現(xiàn)在突然來了這么多人仰著笑臉求他，他確實有些受寵若驚。心里既感到快樂又有些不安……

召開選舉大會的前一天晚上，老兩口把前門后門關緊，躺在炕上“討論”到底應該投誰的票。

老伴說：“這幾天前前后后來了十五六個人，你說了那么多‘那是那是’，可是，一個人只能寫一票，看你咋辦!”

李老漢說：“當著人家的面不說‘那是’說啥?”

老伴說：“反正不能摸個禿子就是和尚。咱們得好好掂量掂量?！?/p>

李老漢說：“那是那是!干脆，咱倆一個一個地‘過篩’……”

于是，老兩口就開始把那十幾個人一個一個地評擺，你一言我一語一夜沒合眼，總覺得這十幾個人都不可靠，他們想當村長都揣著歪心眼兒，最終也沒討論出個結果。老兩口白熬了一夜，到底這一票寫誰還沒有個準主張?？墒?，村街上的大喇叭已經開始廣播。要參加投票選舉的村民馬上人場。老兩口連早飯也沒顧上吃便匆匆忙忙地向會場走去。

村委會的大院里已經擠滿了人。選舉開始，首先是主持選舉的鄉(xiāng)領導講話，然后清點參加投票的人數(shù)、發(fā)選票、寫票。接下來就是排隊往票箱里投票。投票完畢，工作人員開票箱核對票數(shù)，與發(fā)出的票數(shù)相符，便開始記票。唱票員、監(jiān)票員、記票員各就各位后，唱票員拿起一張選票一字一板地朗聲念道：“張——三——”記票員就在黑板上寫了“張三”的名字，并在名字下面畫上一橫。會場上幾百雙眼睛都緊緊地盯在黑板上，轉眼工夫，黑板上就出現(xiàn)了一長串人名和“正”字。到唱票、記票結束時，黑板上競寫下了三十多個名字。那些名字下面的“正”字有十幾個的，有七八個三個五個的，還有好幾個名字下面一個“正”字沒畫全。大伙看著那榜上的名字突然發(fā)現(xiàn)了“李耕田”三個字，下面畫著一橫一豎——兩票!會場上立刻掀起一陣哄然大笑……

選舉結果沒有一個人獲得半數(shù)以上的選票，選舉失敗了。鄉(xiāng)領導當場宣布：再醞釀三天，三天后重新投票。

散會后，李老漢和老伴回到家里，李老漢一臉激動地對老伴說：“俺李耕田的名字也上榜了!”

老伴把嘴一撇說：“看美得你都不知道姓啥了!不就是兩票嗎?”

“嘿嘿嘿……”李老漢笑呵呵地說，“實話對你說吧，那兩票還有俺自己寫自己一票呢……可是。沒想到還有一個人寫俺一票!就那一票俺李耕田這輩子就知足了!”

老伴說：“你琢磨琢磨那一票是誰寫的?”

李老漢搖搖頭說：“俺琢磨不出來，反正那個人看得起俺……”

老伴撲哧笑了：“敢情，那一票是俺寫的!”

李老漢一聽笑得前仰后合：“哈哈，我就覺得那人跟俺關系不一般!”

責任編輯 六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