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莉娟, 劉 琳
(浙江師范大學人文學院,浙江金華 321004)
在裂變與沉淀中行進
——2009年余華研究綜述*
史莉娟, 劉 琳
(浙江師范大學人文學院,浙江金華 321004)
當代眾多作家中,余華是極具個性的一個,也是在創(chuàng)作上極富才情的一個,其作品亦備受評論家關注。2009年余華研究論文篇數(shù)近百,比歷年都多,無論是對敘事、語言還是作品意蘊都有深入解讀。文本研究方面,《兄弟》依然是評論家關注的焦點。頗有意味的是,前兩年達熾熱狀態(tài)的《兄弟》研讀今年在國內(nèi)漸趨冷卻,只剩喧嘩后的余響,而在國外卻方興未艾。另外,很多評論家似乎不約而同地關注到了余華的創(chuàng)作風格及“轉(zhuǎn)型”,從不同角度挖掘其風格成型原因及“轉(zhuǎn)型”程度深淺。本文以此為據(jù)點,對 2009年的余華研究作出綜述性解讀,力圖為眾多余華關注者和評論家客觀地展示出該年的余華研讀現(xiàn)狀。
余華;《兄弟》;敘事;轉(zhuǎn)型;研讀現(xiàn)狀
自 20世紀 80年代登上文壇以來,余華始終是中國文壇最為引人注目的作家之一。他的作品從充斥暴力、血腥和冷漠的先鋒小說,到溫情漸生的類現(xiàn)實主義小說,再到“十年磨一劍”的長篇小說《兄弟》,呈現(xiàn)出復雜多變的面貌。很少有作家在如此不算太長的創(chuàng)作生涯中寫下如此風格迥異且倍受關注的作品,但余華就是一個這樣的作家。他的創(chuàng)作幾經(jīng)轉(zhuǎn)型,在各個時期都呈現(xiàn)出不同的特性,余華也由此成為中國當代文壇風格最為獨特、最受關注的一位作家。雖然最新的著作《兄弟》也已出版了四年之久,但從 20世紀 80年代末至今,無論是從創(chuàng)作風格、主題、敘事特點還是語言,關于余華的研究都一直是學界熱點,2009年的余華研究也同樣是碩果累累。筆者出于對余華作品的熱愛,寄望于余華研究的發(fā)展,盡力于系統(tǒng)梳理 2009年的余華研究成果,以期能夠全面客觀地展現(xiàn) 09年余華研究的狀況,對學界的余華研究有所益。
自從《兄弟》問世,關于余華的研究達到最高潮,而關于《兄弟》的批評呈褒貶兩種對立姿態(tài)也已然基本定型。時至今日,批評者們的熱情明顯有所下降,曾經(jīng)引起《兄弟》爭議驟風的知名批評家們也大多退出。但是作為十年磨得的一部長篇小說,說到余華,《兄弟》仍是一個繞不開的話題。09年關于《兄弟》的批評文章依然是引人注目、不容忽視,是余華研究的一個重點。
1.國內(nèi)余溫,喧嘩后的理性
縱觀 09年的余華研究,我們可以看到國內(nèi)文壇那股由《兄弟》引發(fā)的軒然大波已然趨于平復。經(jīng)過當初的激烈爭議與喧嘩,批評者們表現(xiàn)出了更多的理性,把沉靜的目光真正投向了文本的內(nèi)部與深遠之處,從多個角度進行解讀與研究,收獲頗豐。
盡管《兄弟》是余華幾經(jīng)轉(zhuǎn)型之后的最新長篇著作,但仍有些文章是把《兄弟》作為探討余華創(chuàng)作總體現(xiàn)的文本依托,做了些傳統(tǒng)性的分析。蓋偉認為“余華并沒有減弱和放慢現(xiàn)代主義的探索步伐,繼續(xù)捍衛(wèi)和堅守先鋒文學的精神”,[1]他認為《兄弟》一方面承續(xù)了余華先前作品的“冷酷”敘事,是對先鋒的捍衛(wèi)和堅守;另一方面先前的“溫暖”敘事也更強大,是對先鋒多元化的追求,是“在裂變與不變中繼續(xù)高揚先鋒精神”。[1]他指出:“余華的《兄弟》告訴我們:先鋒文學盡管已經(jīng)全面消退,但先鋒精神并沒有死亡,它仍倔強地活著,并默默地前行。”[1]王敏從現(xiàn)實主義的角度對《兄弟》進行了解讀,他在《余華〈兄弟〉的悲劇性內(nèi)涵》中指出《兄弟》延續(xù)了余華現(xiàn)實主義的創(chuàng)作風格,即對人生悲劇性生存處境的描繪。[2]孫宜學則分析了余華在《兄弟》中“一絲不茍塑造典型人物的現(xiàn)實主義創(chuàng)作方法”,[3]認為這是余華創(chuàng)作的新突破,并通過對小說中幾個主要人物的分析闡釋了余華在創(chuàng)作上的發(fā)展及他賦予人物的時代寓意。而張無畏在《從〈兄弟〉看余華小說中的苦難問題》中則是通過苦難的具體表現(xiàn)與造成苦難的深層原因繼續(xù)著余華小說苦難主題的研究。他指出無論是在硬暴力的“文革”時期,還是軟暴力的改革開放時期,余華筆下人物的命運都充斥著各種苦難,而人性之惡和欲望則是造成苦難的深層原因。[4]黃春楊和張瑩合寫的《從〈兄弟〉看余華小說主題的承襲與超越》也認為“《兄弟》依然承襲了余華對人類悲劇性尷尬狀態(tài)及荒謬的人生困境的揭示,關注著苦難與人的現(xiàn)實生存狀態(tài)”,[5]“在人性美的迷失瓦解中對人性欲望進行追問”,[5]并指出余華一直在小說創(chuàng)作中堅守著“自我的鄉(xiāng)土情節(jié)”。[5]王寧的《尋找蒼茫中的星光——淺析余華的〈兄弟〉》通過文本重復里所體現(xiàn)的成熟、“簡單”中隱藏的深刻和背后的時代啟示等三個方面認識了這部作品的輝煌之處。[6]
不同于大多數(shù)評論者的贊譽,林淑紅認為《兄弟》“正面強攻”的錯位、生活邏輯與作者觀念邏輯的沖撞和以親情救贖墮落的幼稚使這部小說的整體面貌顯得重復、蕪雜。并且指出問題所在的原因一是余華的沒有生活,造成了生活邏輯與觀念邏輯的內(nèi)在沖撞;二是文化思想資源的薄弱和結構的不合理。[7]
另外,有兩篇文章對《兄弟》的解讀顯得較有新意。楊小濱《欲望主體與精神殘渣——對〈兄弟〉的心理 -政治解讀》一文見解十分獨特,他認為站在道德制高點對《兄弟》猛烈批判是對文學的盲視,并且指出“對《兄弟》的道德批評從某種程度上代表了當代思想界的單向思維,而這種單向思維恰恰使道德訓導變成道德虛偽,因為它回避了文學寫作的內(nèi)在矛盾性,而以一種道德高蹈的姿態(tài)回避了真正應當面對的符號化現(xiàn)實”。[8]他認為李光頭偷窺的女性“屁股”從某種意義上說可以看作拉康意義上的“小他物”,是一種難以言說的實在界殘余的呈現(xiàn)和對大他者符號化統(tǒng)治的顛覆。他說:“作為對文革時代的回憶,《兄弟》通過將污穢又重新歸為污穢,歸為羞恥的、淫蕩的、魅惑的小他物,既揭示了污穢本身的魅惑性,也揭示出魅惑本身的污穢性。而這種污穢性,正是從大他者的肅穆面容下,從社會秩序的華美表面下,流露出來或無法掩蓋的實在界的滲漏——即小他物,無法被符號界所整合的剩余部分——這種剩余擾亂了符號秩序的主體建構過程?!盵8]此外,楊小濱還將《兄弟》作為擬成長小說解讀,“小說《兄弟》所展現(xiàn)的 (李光頭和宋鋼的)‘成長’歷程可以說是對中國現(xiàn)當代小說經(jīng)典中‘成長’概念的戲仿和解構?!盵8]從而指出了“《兄弟》同標準的成長小說的差異和錯位”。[8]
丁增武的《現(xiàn)實與內(nèi)心的契約——〈兄弟〉及余華小說的倫理觀察》一文從倫理觀察的角度通過現(xiàn)實與內(nèi)心的關系變化,指出余華小說寫作經(jīng)歷了一個從“緊張”到“平靜”到“幽默”再到“狂歡”的過程。他認為《兄弟》的狂歡敘述可以理解成是余華的一種世界感受……顯示的是余華對個人內(nèi)心的一種宣泄,但“余華忽略了目前現(xiàn)代人共同面臨的道德困境,而這種困境才是當下更為真實的倫理現(xiàn)實”。[9]他認為“這是《兄弟》顯示的倫理意義所在,也是余華繼續(xù)寫作的倫理困境所在”。[9]
還有兩篇比較視野中的研究范本值得關注。昌切將《兄弟》(上)和東西的《后悔錄》比較解讀,分析了“文革”時期普通中國人荒誕的身體經(jīng)歷和兩位作家經(jīng)由荒誕的身體經(jīng)歷進入“文革”政治的特殊途徑,概括了“五四”以來啟蒙敘事傳統(tǒng)的清理和兩部作品中的啟蒙因素,揭示了兩位作家與這一傳統(tǒng)的精神聯(lián)系。由此指出了余華“把階級理性與身體經(jīng)驗貫通起來反思‘文革’,書寫‘文革’記憶”[10]的可貴之處,并認為余華的小說是“遠離后現(xiàn)代的文學游戲,續(xù)寫‘五四’以來啟蒙敘事的文學傳統(tǒng)的最好見證”。[10]張曉峰則將《兄弟》和《秦腔》、《刺猬歌》對社會歷史的回顧與描述和作家的感受與思考做了比較分析,指出了三部小說對社會的不同批判可能。他認為余華準而狠地抓住了事物的本質(zhì),從繁雜的世相里透出了時代的本質(zhì)。最后通過比較分析指出當代小說的問題“既不是‘怎么寫’,也不是‘寫什么’,而是面對歷史、現(xiàn)狀和未來時的‘怎么想’”。[11]
多年來,關于余華的批評文章浩如煙海,但其中卻幾乎從未有過關于余華筆下女性形象的研究性文章。09年有兩篇文章填補了這一不足。首先倪陽以何新、黑格爾泛演化邏輯的獨特視野分析了《兄弟》女主角林紅的曲折變化的人生軌跡,以此幫助理解《兄弟》中所反映的社會變遷和人物命運的深刻主題,并對《兄弟》的研究拓開了新的視野度。[12]另外張磊的《父權視野下女性的聲音——論余華小說中女性形象》通過分析余華小說中女性的畸形形象和失語狀態(tài),指出余華小說中具有強烈的父權文化意識。[13]
可見,喧嘩之后的理性之思使《兄弟》的批評更加合理化、理性化,批評者們的批評方法和視角趨于多樣化、深遠化,這讓我們更好地理解了《兄弟》,也更深地理解了余華。
2.美國熱評,方興未艾
相比于國內(nèi)研究的降溫,國外關于《兄弟》的批評卻是方興未艾。美國的批評家尤其表現(xiàn)出極大的熱情,對《兄弟》幾乎一致叫好。例如美國《星期》周刊認為余華“詼諧冷漠的描繪”揭示了不同的世道“相同的悲劇和荒謬”,是“新的一年偉大的文學成就”。①
但是美國的評論者關注的焦點并不是這部小說的文學意義,而是其所反映的社會、歷史、文化等意義。美國《書目》說“這是一部充滿恐懼和色欲、滑稽和狡黠、喧囂和混亂的小說,一出投機取巧與憐憫同情交集、愛懼交織的悲喜劇,坦露無疑地表現(xiàn)了中國的奮斗與全球化市場病態(tài)的狂熱”。②美國全國公共廣播電臺把《兄弟》“以宏大的篇幅對當下中國的色欲和暴力做了動人心魄的描繪”③當作中國狀況的影射。《國際文學在線》雜志則稱“余華這部荒誕的史詩性巨作,呈現(xiàn)了中國自毛澤東時代的恐怖景觀到資本主義時代的駭人場面的三十年動蕩萬變”。④并且聲稱“在誕生了《兄弟》的中國,活下來的不是留戀人間美景的漂泊者,而是貪得無厭的尋歡作樂者”。④《圣彼得堡時報》說《兄弟》“講述了兄弟兩人——性欲旺盛的李光頭和保守迂腐的宋鋼——的悲喜人生,以及中國社會自文化大革命至狂飆突進的資本主義時代的瞬息萬變”。[14]《好書過眼錄》言稱“這是一部史詩,一出汪洋恣肆的黑色幽默,描寫失控了的當下中國社會的萬般情狀”,⑤并認為它反映了“作者對當今中國文化的豐富呈現(xiàn)以及對影響中國發(fā)展的諸多要素的敏銳洞察”。⑤愛麗絲·普恩在《亞洲哨兵報》中關注的則是“余華對中國青年一代精神狀態(tài)的直言不諱的看法”。[15]《讀書人》認為“《兄弟》以聳人聽聞的荒誕、不加修飾的幽默和直率坦誠的眼光,為我們提供了對異國文化的審視,堪稱 2009年最精彩的作品之一”。⑥
可見,美國的批評者更多地熱衷于《兄弟》對中國歷史文化和當前社會狀態(tài)的反映與影射,而很少真正深入文本的內(nèi)部研究和審美意義。在這里,筆者更愿意提及英美新批評和俄國形式主義者的觀點,文學研究的真正立足點應該是文學本身,文學的內(nèi)部研究才是真正的文學研究。當然,文學的外部研究有其合理性和現(xiàn)實性意義,但對像余華這樣一位中國知名作家的重要作品《兄弟》,美國學者這樣的解讀明顯不足。造成這方面問題的原因或許頗為復雜,但也讓我們看到了因歷史文化差異而造成的閱讀隔閡與《兄弟》真正走出國門并被真正理解尚需時日的現(xiàn)實。
余華曾說過,一個一成不變的作家只會快速地奔向墳墓。他在創(chuàng)作上有著追求敘述唯美的傾向,從 20世紀 80年代到 90年代再到新世紀,一直呈現(xiàn)出求變求新的態(tài)勢,也成為當代風格最為獨異的作家之一。而其敘事手法和語言藝術便是評論界的研究熱點。筆者在此將 09年從敘事學和語言學角度取得的研究成果稍作綜述。
1.變幻的敘事
張福萍從空間敘事角度對余華的小說進行了解讀,認為余華的小說“從微觀空間到循環(huán)到并置,一一實現(xiàn)了對舊的常理、文類和文體的顛覆”,[16]顯示了余華杰出的敘事能力。他認為余華通過微觀空間的敘事打破了事物間的傳統(tǒng)關系,對生活常理進行顛覆從而展示了一個新的世界圖景;通過循環(huán)圈這一敘事策略“還原了存在本身——存在如環(huán),小說如環(huán)”,[16]達到了小說意義上的升華;通過并置不同的意義單元使文本的統(tǒng)一性存在于空間關系中,產(chǎn)生了獨特的文本和文體意義,從而指出余華以其充滿游戲的文本說明了“人類富有悲劇性的尷尬狀態(tài)”。[16]譚華的《余華 1990年代小說敘事中的時間意識》則揭示了余華創(chuàng)作中對時間的關注和思考,深入探討了余華 90年代作品中的碎片時間意識、線性時間意識和共時性時間意識的敘事時間發(fā)展圖,及其相對應的瞬間審美方式、散點式敘事方法和聚焦式敘事方法。[17]
徐濟民從重復循環(huán)手法的運用和敘事距離的轉(zhuǎn)變分析了余華的敘事策略,并以此去更好地理解余華小說創(chuàng)作的先鋒性。他認為余華對事件和話語的重復“為敘事藝術的更新提供了可能和榜樣”,[18]循環(huán)敘事則暗示了一種“人生方式的循環(huán)”;而余華從其初的冷漠到后來的溫情則是通過從“無我敘述”和“有我敘述”這一敘述距離的調(diào)整達到的。王林從敘事學意義上探討了《活著》敘事藝術的美學趣味,他認為《活著》從敘述視角的雙重性、敘述的并置與重復、敘述時間三個方面“使敘事本身成為意義價值的一部分”,[19]減弱了形式主義傾向而成為一種“有意味的形式”。劉瓊著重分析了余華重復敘事這一藝術手法,從而揭示了音樂對余華的啟迪、后現(xiàn)代主義和現(xiàn)實主義在作品中的相互影響、敘事的需要和敘事技巧的默契、先鋒與傳統(tǒng)的融合這些方面對余華形成重復敘事的促成。[20]黃燦分析了《在細雨中呼喊》的敘述視角,指出了這部小說的四種敘事視角及其相互間的變化和內(nèi)部調(diào)整對作品內(nèi)容、意蘊和結構的重要意義,從而將這部作品在敘事學意義上的巨大價值提升到了一個新的研究高度。[21]
另外,有的論者進行了比較研究,如張曦的《福克納的心理描寫與余華敘事形式的比較》指出了??思{對余華作品中心理描寫和敘事特點的影響,并指出了余華相比較于??思{在敘述形式上的不足——單薄,在肯定余華的努力與嘗試的同時寄望于他“在融通西方現(xiàn)代技巧與本國文學傳統(tǒng)這個歷史命題上做得更多”。[22]在心理描寫的深入研究上,安曉平通過《活著》和《許三觀賣血記》進一步揭示了對余華心理描寫的敘述特點與成就,他認為余華經(jīng)歷了早期心理描寫手法的超越旅程,在《活著》和《許三觀賣血記》中成功實踐了“心理動作化”和“心理語言化”的敘述,通過富有個性化的言行成功塑造了典型的人物形象。[23]張立群和王永則從觀念、敘述、時間和生命四個主要方面論述了博爾赫斯之于余華小說的意義及余華創(chuàng)作對大量外來文化資源的吸收,從而在比較研究和后現(xiàn)代的視野中探析了余華小說創(chuàng)作的先鋒意識。[24]
綜上所述,我們可以看到余華敘述方式共時性的多樣和歷時性的變化。這是余華所孜孜以求的創(chuàng)新處之一,相信也正是余華始終保持其創(chuàng)作魅力的原因之一。
2.獨特的語言
小說是語言的藝術,而語言是作家心理世界的表達。作為從先鋒作家一路走來的余華,其小說的語言特色始終是其迥異于一般作家之處。然而多年來,研究者們對余華的研究多是集中在文學角度,相比之下從語言學角度的研究有些不足,但仍有幾篇研究文章讓我們看到了可喜的希望。
胡玲和王秀娟的《余華小說語言變異藝術的研究》對余華作品語言的變異藝術做了全面、深入的探討,從變異修辭的角度闡述了余華小說語言對常規(guī)語言規(guī)范的“違背”,從而肯定了余華“立足常規(guī)語言之中,又超越常規(guī)語言之上”[25]的成就。王萍的《論余華不同時期小說的語言詞匯策略》探析了余華前后不同時期創(chuàng)作中的詞匯策略,指出了詞匯面貌與主題的相應變化。她認為余華的創(chuàng)作可分為怪異陌生化、審美簡化和語言狂歡三個時期,其相對應的語言詞匯策略是改變詞匯的陪義和義域、深入民間語境選擇詞匯和大量引用流行語,從而宏觀動態(tài)地把握了余華小說的創(chuàng)作規(guī)律。[26]江南和王萍合寫的《余華前后期小說中比喻的變異及意義》深入考察了余華小說中比喻使用的根本特點,作者認為余華前期小說中的比喻“相似點通常十分隱晦、模糊、虛化,作者似乎不太關注本喻體的相關性系數(shù)有多大,作者的目的是傳達一種感覺或聯(lián)想式的體驗”。[27]而到了后期“逐漸去除怪異陌生化,達到一種簡約平實風格”,[27]相似點趨于具體可感,喻體“也較多地顯示了自然化和生活化的特點”。[27]
可見,研究者們既看到了余華語言中的文學共性,又看到了其先鋒特性,從語言學的角度深入地發(fā)掘了余華作品的特色。這種立足于文學內(nèi)部的研究,從語言層面透視了作家創(chuàng)作的深層意識,為更好、更深地理解余華作品拓寬了道路。
作為 20世紀 80年代后期先鋒小說作家的典型代表,余華在 90年代悄然調(diào)轉(zhuǎn)風格,由專注于形式和文本游戲的時代先鋒者轉(zhuǎn)步成為關注人類生存視域的民間思考者,激起理論界一片嘩然之聲,也為學界探究余華及其作品提供了一個廣闊的平臺??v觀近幾年的余華研究,關于其風格轉(zhuǎn)型的研究可謂碩果累累。2009年的該論題論文也收獲頗豐,在數(shù)量上占到本年度全部余華研究的五分之一。很多研究者將論題的挖掘引向縱深,在細微處下功夫,使得該領域的研究由單一向多元趨勢發(fā)展。
1.從何處來,往何處去
上世紀 80年代中后期,伴著先鋒浪潮,余華也以他極具先鋒特色的《十八歲出門遠行》步入文壇,且一登場就走到了最前列。其后的《死亡敘事》、《四月三日事件》、《一九八六年》、《河邊的錯誤》及《現(xiàn)實一種》等作品,猶如一顆顆響亮且棱角分明的擊石,不斷震撼著學界和讀者的視野與品位。而 1990年代后,余華又投出了《在細雨中呼喊》、《活著》、《許三觀賣血記》和《兄弟》等作品,于是讀者發(fā)現(xiàn),“余華的語言風格、思維方式乃至價值尺度均有明顯轉(zhuǎn)向?!盵28]宋毅進一步探究,總結出余華在創(chuàng)作態(tài)度、創(chuàng)作主體和敘述方式三個方面的轉(zhuǎn)變,認為其前期充滿非理性、虛無、惡與暴力的陰冷文學世界開始被陽光普照,透射出愛、善良和堅毅等溫暖的品格;作家也不再僅僅注重表現(xiàn)自己的風格,而是開始“用悲憫和真誠的情懷向民間和現(xiàn)實回歸”。[29]這一觀點雖已不再新穎,卻具有總結性意義,能代表學界大多數(shù)人對余華作品前后風格的認識。
余華自己曾說:“我的經(jīng)驗就是沒有一條道路是重復的?!盵30]這一說法似乎就是余華對自己文風特征及轉(zhuǎn)變做出的回答。然而,讀者的好奇心并未就此擱淺。2009年,又有很多評論者做出自己的思考,試圖從其他角度探讀余華轉(zhuǎn)變的真正原因。林淑紅的《呼喊與應答》一文以《在細雨中呼喊》為界,將余華創(chuàng)作分為早、中期,認為其全部作品投射出“由呼喊到應答”的面貌變化,而這一轉(zhuǎn)向“是與余華這一創(chuàng)作主體與現(xiàn)實關系由緊張、矛盾到放松、和諧的變化緊密相關的”。[31]她將余華的先鋒呼喊歸結于青少年成長期的壓抑,而對后期文風的趨向平實溫暖從社會學角度作出解釋,認為社會的認可、家庭的組建及生活和心理趨于和諧的經(jīng)歷是使得余華漸歸平靜的原因。余華曾在一篇散文中談到童年的醫(yī)院生活經(jīng)歷對自己創(chuàng)作的影響,于是有論者以此為出發(fā)點,論析童年經(jīng)驗與余華文風的關系,認為余華是一個重視生活體驗的人,其作品呈現(xiàn)出的風貌與多年的寫作磨煉及對生活的不斷思考有關。[32]
另外,還有論者從地域文學的視角出發(fā),看到了浙江精神和江南文化特征對余華的熏陶。其中有兩篇論文值得關注。黃健的《“浙江精神”關照下余華的先鋒之路》探討了來自民間的余華何以走上先鋒之路并成為一流的大家,認為“在與異質(zhì)文化碰撞的過程中,江南文化那種包容的心態(tài)再次發(fā)生作用,使其虛心地吸取了其他文化的養(yǎng)分也開闊了自己的視野,他別出心裁地用江南文化支撐起先鋒文學的一片天空,世俗場景和先鋒意識糅合在一起”。因此,浙江精神與余華的先鋒寫作是相契合的;同時,黃健看到了余華先鋒意識中的新質(zhì),即“東方視角”,認為余華的思考已不僅僅局限于善惡、美丑、溫情與暴力等二元對立的層面,而是上升到了質(zhì)疑文化霸權的高度,據(jù)此,他將余華“顛覆傳統(tǒng)的動力”即余華的轉(zhuǎn)型歸結為其懷疑政權、超越傳統(tǒng)的先鋒意識。[33]顯然,黃健的部分觀點值得商酌,但是他站在政治文化的高階對余華創(chuàng)作的審視,無疑體現(xiàn)了一個更高層次的視野。王彩萍的《浙江地域文化:余華寫作的重要內(nèi)源性資源》甚至將浙江文化對余華文風的影響提高到與西方外域影響同等重要的位置,認為余華先鋒創(chuàng)作的基點是自己的南方氣質(zhì)而不是川端康成、卡夫卡等外國作家的熏陶;最后她還建設性地提出,面對速變的時代,新時期“如何提純浙江新時代的生命力并把它塑形成一種單純而又豐富的形式加以呈現(xiàn),也許也就是余華面臨的挑戰(zhàn)”。[34]
如果說上文所引論文都是從創(chuàng)作主體自身出發(fā)尋根探源,那么也有些論者將視野放大,把目光定位在本土之外,從異域作家的身上找尋并比較余華文風及轉(zhuǎn)變的影蹤。雖然這一端口在前幾年就已被人攻破,但是他們多是從卡夫卡、川端康成等人身上立論,而 09年的余華研究者則另辟他者,看到了博爾赫斯對余華的影響,亦不失為一個新的突破口。張立群、王永從敘述方式與觀念的解讀入筆,探討了博爾赫斯之于余華小說的意義;[35]倪玲穎《受容與變?nèi)荨芬晃囊矎挠嗳A作品的字里行間嗅到了博爾赫斯的氣息,但是,倪玲穎又敏銳地指出,余華對博爾赫斯的學習絕不僅僅是單純的借鑒,而是融入中國色彩,最終將外國元素化為己用,自成一家。[36]
綜上所述,我們欣慰地看到,社會學、地域文學、政治學和比較學等其他學科或理論的引入,使得余華研究者的視域得以延展,對余華文風及轉(zhuǎn)型這一論題的研究也因此呈現(xiàn)出多維的走向,雖然仍不乏不夠創(chuàng)見之論,但我們對余華研究前景的憂慮亦可稍微緩解了。
2.驀然轉(zhuǎn)身,他是否走遠
正如前文指出的,上世紀 80年代到 90年代,我們能明顯感受到余華創(chuàng)作在風格上的變化,學界多用“轉(zhuǎn)型”來定義這一現(xiàn)象。然而對這一向度的爭論也從未平息過。
首先,在所謂“轉(zhuǎn)型”的標界上就存在分歧。很多人都默認了余華的轉(zhuǎn)變是從《在細雨中呼喊》開始的提法,然而,2009年,我們在百余篇余華研究論文中聽到了不同的聲音。林淑紅和王俊忠不約而同地指出,余華“十年磨一劍”的《兄弟》才是其真正“轉(zhuǎn)型”的開始。其中,王俊忠直接以《兄弟》為切入點,分析了至《兄弟》后,余華在創(chuàng)作敘事時間上的模糊到明確、人物的符號化到主體化、敘事態(tài)度的冷酷到溫和再到幽默,以及視角的先鋒到民間,從而認為《兄弟》“把余華的先鋒形象從讀者的視線中剝離,使其身上再無先鋒印跡”。[37]
其次,關于“轉(zhuǎn)型”深淺的看法也難以形成定論。存在兩種意見,一種認為余華的轉(zhuǎn)型很徹底,另一種則認為余華在先鋒轉(zhuǎn)向民間的路上并未走遠,他其實從未真正褪盡先鋒精神。前者代表性觀點如王俊忠,認為《兄弟》的發(fā)表標志著余華的徹底轉(zhuǎn)型。[38]姬玉《從〈活著〉看余華轉(zhuǎn)型后的探索》,在承認余華轉(zhuǎn)型的基礎上,分析了余華先鋒轉(zhuǎn)型的必然性,并提出:“轉(zhuǎn)型后的余華更是在尋求本土化的先鋒語境,這是向西方學習的結束,也是對歷史傳統(tǒng)顛覆的結果?!盵38]顯然,姬玉是從西方影響的角度肯定了余華的轉(zhuǎn)向,而龔葉芳[39]和王其保[40]則分別從文化和時間的角度對同一論題作出闡釋和證明。而大部分研究者還是持保守的態(tài)度,把守第二種觀點。趙婧看到了余華1990年代后的作品在“通過描寫死亡來觀照人性、通過虛構故事來呈現(xiàn)真相以及通過零度敘述來表達真情等方面,處處體現(xiàn)著對其前期創(chuàng)作的集成和延續(xù)”,[41]論證較有說服力。值得關注的還有蓋偉《在裂變中行進的余華》,亦是以對《兄弟》的分析為基石,認為余華的先鋒精神并未隨著先鋒潮流的褪盡而死亡,相反,這部作品體現(xiàn)了余華對先鋒的堅持,“余華的書寫無疑拓展了文學表現(xiàn)的緯度和豐富了文學思考的向度,并捍衛(wèi)了文學的尊嚴?!盵42]此外,吳崑另辟崎徑,通過對余華作品中父親形象的分析,提出余華雖有所轉(zhuǎn)向,但其在對傳統(tǒng)的書寫上卻保持了與先鋒期相似的態(tài)度。[43]這一觀點與扶起根認為余華小說“在形式上是先鋒的,精神內(nèi)蘊上卻不是”[44]有著共通之處。雖然吳崑的觀點不具有拓新意義,但視野無疑是獨特的。
另外,也有論者對余華的轉(zhuǎn)向現(xiàn)象及意義提出了批判性意見。程桂婷通過對《活著》的重讀,看到了余華思想從“狼圖騰”到“牛圖騰”的流變,認為從《活著》開始,余華不再反抗苦難而是讓人做了苦難的奴隸,“溫順地受虐”;并指出應接不暇的“榮耀”和驟然猛增的版稅是導致余華在“飄飄欲仙”中走上歧途的原因。[45]宮佩珊《余華的藝術轉(zhuǎn)型及其困頓》一文,應用英國數(shù)學家、邏輯學家奧古斯塔斯·德·摩根“一個人就兩個題目寫出的作品比起兩個人就一個題目寫出的作品更相像”的理論,列舉了余華作品中出現(xiàn)的對相似語言和事件的多次復制,思考了余華的變與不變,認為其轉(zhuǎn)向“更多的是敘述方式上的變化,未能在精神層面真正完成先鋒的開拓任務,思想上的限度帶來了創(chuàng)作上的難度”。[46]鄭建華的批評更為尖銳,他認為余華過量的審丑描寫,有迎合大眾庸俗口味的嫌疑,反應了作家應有的主體性的喪失和創(chuàng)造力的衰竭;最后,鄭以大眾文化的庸俗審美趣味和消費取向為基點,分析了造成余華這一“順勢”寫作姿態(tài)的原因,指出“余華的這次‘進退失據(jù)’不僅是余華的問題,也是中國作家面臨的普遍問題”。[47]
這里,筆者無意做出是非評判,只是想說明,存在異質(zhì)的聲音是正常而且是值得提倡的,它正說明了余華作品及相關研究存在的價值和意義。但是我們呼吁客觀公正的批評,無論肯定或否定,文學批評都應本著貼應文學性基本理念的精神,拒絕浮躁和功利,沉入作品深處和作家自身來開掘余華創(chuàng)作的價值。
在余華研究中,作為小說意蘊載體的文本研究是其重要組成部分,而活著、苦難、欲望、暴力、死亡作為余華小說文本極具特色價值的五大支柱,在 09年的研究論文中,也一如既往地成為論者探討和發(fā)揮的重點。
謝成梓《人類精神家園的守望》一文,以歷時脈絡為標點,縱向梳理了余華小說的文本內(nèi)容,將其分為人性惡、溫情、苦難和怪誕夸張三個階段,通過對其典型作品的分析,發(fā)現(xiàn)余華小說在敘述形式紛繁蕪雜風格巨變的外表下,其對人存在境遇的思考和對普通百姓命運的人文關懷底蘊是不變的。[48]這一總結性的觀點,讓我們看到了余華創(chuàng)作的人文價值。葉淑媛認為余華的獨特和貢獻在于從民族精神史的回歸中提出了“活著”的意象,據(jù)此,葉肯定了余華創(chuàng)作的文學史價值:“‘死亡’意象向‘活著’意象的置換是余華創(chuàng)作轉(zhuǎn)型的精神內(nèi)涵,也是中國當代先鋒小說轉(zhuǎn)向中的一個重要收獲?!盵49]《“家”與“漫游”的二重奏》一文,作者分析了余華筆下人物的多維性:一方面,人面對無法擺脫的壓力,從“家”逃離上“漂游”之路;另一方面,人作為感性個體,當情感、理想沒有寄托時,又只能重新向“家”回歸,在這雙重意象的消解與建構中,作者向我們證明了余華對生命存在的精神向度的關注與依戀。[50]盧鳳榮、李曉合寫的《余華小說欲望敘事中的文化意蘊》從微觀角度分析了余華對人性的揭示、對現(xiàn)實的批判和對文化的反思,解讀出了余華小說中的文化意蘊;[51]殊途同歸,鄧伊另辟崎徑,借用艾略特的“荒原”意象,也看到了余華對這個“文化荒原”時代的展示。[52]楊婷則通過《活著》的文本細讀,探覺出余華的道家思想價值觀。[53]此外,張中的《他者的面容依然清晰》受列維納斯“他者就是將來,與他者的關系就是與將來的關系”這一話語的啟發(fā),用柔美、細膩的文筆透析了余華對“他者”與自我、自由和未來三者關系的哲學體認。[54]另有兩篇比較視域下的文章也勘踏出了余華小說的哲學意蘊:劉欣將余華的《活著》與肖洛霍夫的《一個人的遭遇》相比較,從安德烈·索科洛夫和福貴身上看到了兩個不同民族對苦難迥異的承載方式和不同的文化樣態(tài),并指出其蘊含的豐富而深刻的哲學內(nèi)蘊對現(xiàn)實人生有著積極的指導意義;[55]劉瑩則以加繆的《西西弗神話》來解讀《活著》,認為“《活著》在冷靜而質(zhì)樸的敘述中展示了人之存在與生存的荒誕”,而后者則從哲學角度說明了人的生存荒誕與崇高,由此,作者看到了余華對悖謬式生活的認知。[56]
另有兩篇對單部文本進行細讀式研究的文章亦值得關注。洪治綱《絕望深處的笑聲》,從《在細雨中呼喊》的精神意蘊、敘事方式和語言等方面出發(fā),分析了該小說所滲透出的黑色幽默特征及意義。[57]翟業(yè)軍將《許三觀賣血記》濃縮成“傻子”許三觀的十二次賣血儀式:“余華用原初的形式、原初的語言,講述了一個原初的生命故事”,抽象出了許三觀“像戲,像詩,也像歌”的一生,讓我們看到了余華所勾畫出的“無休止的生死鎖鏈中生命的本然情態(tài)”及其潛隱的神性。[58]
以上所述論文,分別從人文關懷、文學史價值、精神向度、文化意蘊、宗教及哲學和修辭與敘述諸維度對余華的小說文本作出研讀,其中雖不乏一家之論,某些批評標準也過于傳統(tǒng)化,但讓我們心存慰藉的是,這些角度多維的論見說明了余華文本研究格局的立體化和延展化,也生動地還原出一個試圖用文學的力量關照整個世界的作家余華形象。
文本研究是文學研究的基石和坐標,也是文學批評得以展開和深入的矢的,09年余華研究在文本研究這一維度上既有單篇作品的研究,也有綜合研究。單篇研究除《兄弟》外,仍然主要集中在后期的兩個長篇《在細雨中呼喊》和《活著》上。而隨著先鋒風潮的褪盡,其前期的一系列先鋒性作品似乎也被學界漠視和遺忘,沒有一篇被單獨論及,只有少數(shù)典型作品在綜合研究里被簡略提及一下。這一方面可能與該類作品在前些年的研究已達飽和狀態(tài)有關,另一方面也暴露出很多批評家的“媚潮”傾向,即受集體意識禁錮,部分論者熱衷于緊隨時代潮流,眼光也僅限于新作研讀。筆者認為這一傾向?qū)崬椴煌祝弘m有利于挖掘出更多新作,也益于從新視角提出新見解,但因擔心觀點難以出新而一味對舊作避而不談,只能埋沒經(jīng)典,畢竟,真正經(jīng)典的作品其意蘊是無盡的,所謂溫故而知新,其價值也是需要時間沉淀才能完全釋放的。
總的來說,09年余華研究在文本論題上成果不盡可觀。論文質(zhì)量遠不如數(shù)量那樣令人欣慰。有些論者無視批評的尊嚴,對作家作品進行評價時,睜眼說瞎話、“炒冷飯”、沒有創(chuàng)見、觀點陳舊、重復甚至挪用等,極為不負責任;還有的論見“隔靴搔癢”,只流于淺表分析,缺少理論深度的印象式批評讓人不得不懷疑有些評論者的學術修養(yǎng)和水平。
另外,論者的研究興趣似乎都投射在了余華的小說上,而其同樣極具藝術價值的散文、隨筆卻無人問津,刺目的失語狀態(tài)彰顯了余華研究在某些領域的空白及研究者獨特洞見力的缺失。筆者以為,散文、隨筆在透射作家心靈感悟的功能上并不亞于小說,它們應該被視為一個整體,形成一個環(huán)形的整體研究鏈,才能推動余華研究向縱深發(fā)展。
以上僅是對 2009年余華創(chuàng)作研究的撮要巡禮,許有紕漏,評說亦或不免失誤。但綜前所述,客觀地講 09年的余華研究還是取得了一定的成就,在近百篇的論文中,我們聽到了不同的聲音,也看到了紛呈的研讀視野和論述角度,其中所折射出的余華及其作品的獨特價值和地位也是不言而喻的。但是另一方面,許多研究其實并未取得實質(zhì)性的突破,論文質(zhì)量和數(shù)量間的落差,讓筆者對余華研究現(xiàn)狀深感困惑和隱憂。余華是一個極具創(chuàng)作個性的作家,其作品無論從敘事修辭還是意蘊上講,都呈現(xiàn)出復雜性特征。因此未來余華研究仍有諸多空白和值得深探之處。評論者應在提高自身素質(zhì)和濃縮歷史沉淀的基礎上,多維度、深層次地勘探余華創(chuàng)作精髓,使其文本研讀和作家本體研究、各種批評方法之間達成良性互動,進一步拓展余華研究的宏觀及微觀雙重視域。
注釋:
①參見美國《星期》周刊,2009年3月 6日。
②參見美國《書目》,2009年 1月。
③參見莫琳·克里根的《中國作家見證價值崩潰》,美國全國公共廣播電臺(NPR),2009年 5月 27日。
④參見布倫達·帕特里克·休斯的《余華的〈兄弟〉》,《國際文學在線》。
⑤參見《好書過眼錄》,2009年 2月 5日。
⑥參見《讀書人》,2009年 2月 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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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周芷汀)
Progressing in Fragmentation and Sedimentation:A Review of Studies on Yu Hua 2009
SH ILi-juan, L I U Lin
(College of Humanities,Zhejiang Nor mal University,Jinhua321004,China)
Yu Hua(1960-)is one of the most distinctive and brilliantwriters in contemporary China, whose works have been in the critical spotlight.The year of 2009 witnessed the publication of nearly 100 academic papers and articles on his novels,which was a new record in the number of studies in this field.Also worth mentioningwas the depth of study,whether on his narration and language or on his works themselves. As to textual studies,Yu’sB rothers(2005)remained the focus of criticism,but while Chinese critics were less enthusiastic about textual analyses of the novel this year than in the past two years,international interest in itwason the rise.In addition,many critics started to note Yu’swriting style and its“transfor mation”,and probed into the underlying reasons for his style and the extent to which the style was“transfor med”.Building on these facts,the present paper attempts to make a comprehensive review of studies on Yu in 2009,trying to present a panoramic understanding ofwhatwas going on throughout the year.
Yu Hua;B rothers;narration;transformation;status quo of research
I206.7
A
1001-5035(2010)05-0057-08
2010-05-20
史莉娟(1985-),女,河南商丘人,浙江師范大學人文學院碩士研究生;劉 琳(1986-),女,河南信陽人,浙江師范大學人文學院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