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成玉
那一次去郊游,看到了筆直的松樹、莊嚴的柏樹,還有幾個人合抱不過來的百年古樹,那一刻,我看到陽光在茂密的樹葉間閃爍跳動,像一串串不安分的正在成長的心。我的心里,頓時也有無數(shù)漂亮的詞語在跳動,試圖串聯(lián)成一段段長短不一的精美的句子。我想回去之后,一定要用我的筆記錄下它們,記錄下這一次心靈的行程。可是等我回去之后,接連不斷的會議撕扯了我那份惦念著美好的心情,那些會說話的風景又被我拋棄腦后,忘記得一干二凈。
朋友們問起那是些怎樣的風景,我竟無言以對?!暗胰ミ^,我真的領略過那里的風景?!蔽覍ε笥褌冋f,“不信,你們看,這是我從那里帶回來的石頭。”
我的抽屜里一共有三塊石頭,因為我去了三次。這就是我對那些風景的眷戀和全部的記憶。曾經(jīng)讓我心動不已的風景,最后卻只能用一枚石頭來替代。
這是大多數(shù)現(xiàn)代人的心態(tài):有些風景,只要愉悅了我們的眼睛,快樂了一會我們的心靈,就可以了,不必將它們收藏到心靈的文件夾里,讓本來就滿滿的心靈空間變得更加擁擠。
我們不能說這種心態(tài)不好,畢竟,在奔跑的塵世,你要追趕上一些東西,就必須甩掉一些東西。而他們在處理心靈的文件夾時,唯一要做的就是清空、清空,他們要讓自己的心奔跑,他們不想有太多的羈絆。
但不是所有的風景都可以擦肩而過,有些風景是需要收藏的。哪怕僅僅是為了給你奔跑的姿勢配一幅溫馨的畫面背景也好。
朋友旅游歸來,帶著一火車皮的疲憊和滿滿十幾個膠卷。我問他看到了什么景致,他說都在照片上呢,自己看吧。他說他的腦海里除了人影還是人影,不停地晃動著。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印象。
據(jù)說英國科學家新發(fā)明了一種“神奇相機”,可以像項鏈一樣掛在脖子上,它可以隨時隨地自動拍攝上千張圖片,拍攝內(nèi)容包括你遇到過的人,你去過的地方,你做過的事,你吃過的食物等。
科學家的意圖或許是為了幫助那些經(jīng)常健忘或者記憶衰退的人找回失去的記憶。
于是有人高興了:帶上它去旅游,可以把所有的景致都照下來。
旅游的真正意義是愉悅身心,并不是僅僅帶回幾張圖片,證明你去了多少個地方,那和到處都刻上“張三到此一游”還有何區(qū)別?那些照片,只是讓一個人有了記憶,卻丟掉了感覺。
有時候我問自己,面對美景總要留下點什么吧!哪怕一聲贊美,哪怕幾行或押韻或打油的詩,可是我們沒有,我們僅僅是換了個地方繼續(xù)著我們機械般的心靈游戲。
歌德在欣賞到美景的時候,常常會把自己的心靈丟失。忘我地與大自然交融到一起,比如海德堡,歌德就說過,那是他將自己心靈丟失的地方。
是啊,面對美景,我們要學會將自己的心靈交出去。
我認識一個喜歡郊游的老人,他每每看到美景時,有一個習慣就是美美地來上一段京劇。如果你在某個森林里,聽到了那一聲聲韻味十足的京劇段子,那一定是他又看到了令他心儀的美景!他的表達方式是如此美妙,如此地與眾不同。
表面上看,我們在行走,風景靜立不動。其實我們都錯了,有時候,真正在行走的是風景,不行走的,是我們那顆日漸懶惰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