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容比自由更重要

葉傾城

時髦洋氣如瑞秋，在婚前。就已經(jīng)是搜狐婆媳、天涯婆媳等論壇的?？土??？戳艘黄捌牌乓缘魞合眿D全家”“新婚第二天我把婆婆的房子給燒了”“鳳凰男是從什么樣的蛋里孵出來的”之類“狗血”帖，自以為對婚姻、對人際關(guān)系已經(jīng)爛熟在心。

她有無數(shù)寶貴心得。總結(jié)如下：一、婆媳是天敵，只是。愛著同一個男人而已；二、家庭生活，不是東風(fēng)壓倒西風(fēng)，就是西風(fēng)壓倒東風(fēng)；三、任何一段關(guān)系，都是相對自私的那個人贏，這是戰(zhàn)無不勝的博弈理論，有無數(shù)先輩的心血證明。

有了這些理論基礎(chǔ)，瑞秋早早就與男友約法三章：一、絕不與雙方父母合住。四位老人老到必須有人照顧的年紀。請護工；二、生兒育女之事不麻煩雙方老人，瑞秋自信自己能夠赤手空拳帶好孩子一至多加上月嫂和保姆；三、不啃老也不讓父母啃嫩，房子自己買，裝修自己弄，不耗上輩的血汗錢一但也委實沒錢敬老。請他們諒解。

瑞秋沒想到出師就不利。不知看了多少套房，能買得起的房子不是頂樓就是底樓。看得上眼的房子，首付也缺個十來萬，更不用提裝修。“這錢我們家出?！逼牌虐l(fā)了話，瑞秋不是欣慰卻是全身一緊，心中暗道：“來了來了。”天下哪兒有免費的午餐，一定會要求加上二老的名字，或者令她以后為丈夫當(dāng)牛做馬相報還。但是沒下文了。她以為這是長篇家庭倫理悲情連續(xù)劇。不料卻是短小精悍的欄目劇，婆婆一語定音就直接干凈利落地出了字幕。瑞秋的十八般武藝都沒機會施展了。

沒多久，瑞秋的母親不慎從床上跌下，斷了腿。不是什么要命的事，卻大小便也得人攙扶，為了找一個稱心的保姆，瑞秋跑中介跑得腿都細了，才領(lǐng)悟當(dāng)年那一句“找護工”的輕佻與無知。把母親接回家照看，丈夫沒二話，當(dāng)天婆婆就過來探訪。瑞秋就等著她老人家話里有話、暗放冷箭，不料婆婆一進門，抓著母親的手，一臉真切的急：親家母，你可遭罪了。可苦著這倆孩子了。瑞秋不能不暗罵自己是小人之心。

母親漸漸康復(fù)，瑞秋發(fā)現(xiàn)自己懷了孕。孩子墜地，哭聲比壓路機還要響亮，瑞秋恍然知道人力的極限。小兒日夜長。黃口無飽期，她又推崇西方的全母乳理念。進行袋鼠式喂養(yǎng)，孩子二十四小時掛在她身上，她清清醒醒地做夢，夢到自己的腰疼得從中間折斷。月嫂的工資對于她與丈夫的薪水是天文數(shù)字，保姆呢，換了六七個，全不中用。腿還沒全好的母親心疼女兒，她又心疼母親，正在上演母慈子孝悲情戲，婆婆已經(jīng)不聲不響地過來幫她帶孩子。她來不及挑剔婆婆用沒用奶瓶洗潔精，已經(jīng)酣然入睡。

瑞秋就這樣正式開始了與公婆的合住之旅，其中有閨怨情緒、混合著小兒女的嬌癡以及上一代人對下一代行為模式的種種不理解，鍋碗瓢盆自然叮叮當(dāng)當(dāng)。不用提起。

但是，她不再堅持自己凜冽的空間感。以及誓死捍衛(wèi)小家庭的圣斗士情結(jié)。三代人的緊密生活，讓她看清了自己所需要的生活半徑。知道互相依靠也可以是很美好的關(guān)系。

她漸漸習(xí)慣婆婆炒菜的過分清淡，知道她是中了最近流行的健康書的毒。偶爾吃素太多，就與愛人出去大魚大肉，“偷偷吃”成了她與丈夫的小小蜜語。她偶爾還上婆媳論壇，不再為極品驚奇，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極品呢?多的是視其他人為極品的心腸吧。

她萬分慶幸自己擁有了一個溫暖的巢穴，雖然付出了一定的自由作為代價。她像一只海貍。強烈地依賴海岸。那是世代相傳蒿草的香味。她學(xué)會了一句話，那就是：包容比自由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