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軍輝
傳說獵狼山是黃狼的天下,每到夜里,漫山遍野都有成群的野狼出沒。更為瘆人的是,在狼群中還有一只會直立行走的老狼精……
1驚見“獵狼陣”
明朝永樂年間,在距離隘口關(guān)三百里處,有座大山,名曰獵狼山。獵狼山周圍的山脈,大多高大險峻,森林密布。在那雜草叢生的山間,有一條隱蔽的小路,蜿蜒盤旋,直通山頂。山頂有幾排用木板搭建的木屋。而這條小路是周圍幾百里范圍內(nèi),避開官道通往蒙古的唯一途徑。每年都有許多販賣私鹽等違禁物品的馬幫商販,繞過官道,通過翻越獵狼山到蒙古牟取暴利,而山頂?shù)哪疚荼愠闪怂麄冃_的客棧。
這天,一行二三十人的馬隊,悄悄來到獵狼山下。看樣子他們是要翻山去同蒙古人做鹽巴、皮貨交易的。走在最前面的是個面目清秀的白面書生,大家都叫他白公子。在最后壓陣的是個肩背長刀的黑臉大漢,大家都喊他七哥。馬隊一行人都不怎么說話,而且一路邊走邊警惕地注意著周圍的風(fēng)吹草動。
到了傍晚時分,馬隊終于來到了位于山頂?shù)哪疚菘蜅!?/p>
客棧的掌柜是個姓劉的中年男人,此人生得豹頭環(huán)眼、虎背熊腰,人稱鐵塔劉。這家客??瓷先ルm不起眼,里面卻經(jīng)營著價格昂貴的陳釀老酒和山珍野味。
鐵塔劉見來了客人也不上前招呼,而是惡狠狠地盯著白公子和他的隨從。審視片刻后,鐵塔劉才拱手冷冷地對白公子說:“關(guān)口大道你不走,狼山無路你偏行!”白公子連忙拱手還禮道:“官家大道路不通,虎膽商客上狼山!”
黑話暗語都對上了,但鐵塔劉仍用懷疑的口氣問道:“公子看著眼生啊,是第一次來獵狼山吧?”白公子忙賠著笑臉說:“我家是做皮貨生意的,現(xiàn)在做皮貨生意的人太多,賺不到什么錢,這才特意投奔黃狼頭領(lǐng)和鐵塔掌柜,希望能借道一走?!闭f完,從懷中掏出一個精致的小木盒,雙手捧著遞給鐵塔劉。
鐵塔劉接過小木盒,打開一看,里面放著兩個金光閃閃的元寶。鐵塔劉臉上這才有了一絲笑意,抬手說道:“來的若是朋友,老木屋里酒肉招待。若是另有所圖,獵狼山頭開膛破肚。請!”白公子趕忙再次拱手道謝。隨后,馬隊便在白公子的指揮下進(jìn)入客棧。
酒足飯飽過后,馬隊一幫人進(jìn)入木屋,倒在炕上呼呼大睡。七哥悄悄湊到白公子耳邊小聲說道:“娘子,我看這鐵塔劉不過是貪圖小利之徒,咱們沒必要如此謹(jǐn)慎吧?”原來這位白公子竟然是個女人!“白公子”閉著眼睛,面無表情地說:“我們這次就是借道一走,不許有私心雜念!”
此時,在客棧的另一間屋子里,鐵塔劉一個人一聲不吭地坐在桌子前大口喝酒。過了一會兒,只見一個店小二推門進(jìn)來,湊到鐵塔劉耳邊小聲道:“掌柜的,都查看過了,他們這次帶的都是鹽巴。另外,‘獵狼陣小的也已經(jīng)安排妥當(dāng)。”鐵塔劉點(diǎn)了點(diǎn)頭,從桌子下面抽出一把寒光閃閃的鬼頭刀,吩咐道:“這幫人來路不明,你們今晚給我盯緊點(diǎn)?!?/p>
再說那“白公子”睡到半夜,悄悄從炕上爬起來,推開木窗向外看去。這一看,“白公子”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只見十幾丈開外的山坡上密密麻麻閃動著一大片綠幽幽的熒光。
第二天一大早,“白公子”謝過鐵塔劉,便帶著人馬向山的另一邊走去。他們翻過了獵狼山,又走出二三十里路程后,七哥確定后面沒有人跟蹤,忽然大聲嚷道:“媽的,這一路上連個屁都不敢放,可憋死老子了?!彪S后,他又大大咧咧地在“白公子”臉上摸了一把,說道,“娘子你也太小心了,昨晚我已經(jīng)查看過了,連同鐵塔劉在內(nèi),他們總共只有六個人。不用兄弟們動手,老子我一個人就讓他們腦袋通通搬家。”
“白公子”一聽,杏目圓瞪,斥道:“你懂個屁!我真正怕的不是那個鐵塔劉,而是那個從不露面的黃狼頭領(lǐng)。昨天夜里,在客棧后面的山坡上足足蹲著上百頭狼。那些狼訓(xùn)練有素,排列整齊。如果昨晚我們貿(mào)然動手,今天怕已變成那群狼的糞便了!”七哥驚呼道:“這么說,這獵狼山上真的暗藏有一群訓(xùn)練有素的大黃狼?”
這位“白公子”大名叫白阿嬌,那七哥叫張七,他們夫妻倆本是盤踞在離這兒幾百里遠(yuǎn)的一座山上的綠林草寇。因鈞朝廷要在那里修筑長城,派兵端掉了他們的老巢,他們只得帶著一伙手下四處流浪。當(dāng)他們聽說獵狼山山高險峻,易守難攻,又是馬幫商客避開官道、去蒙古走私的唯一途徑,于是,便想來個鳩占鵲巢,占山為王。這次他們來獵狼山借道販賣鹽巴是假,查看虛實(shí)是真。
張七問道:“娘子,那著獵狼山咱們是打,還是不打?”白阿嬌雙腿一蹬馬刺,斥遭:“回去再想辦法!”說罷,策馬飛馳而去。張七雖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匪首,但在老婆白阿嬌面前,卻歷來是逆來順受,服服帖帖。
2再見老狼精
兩個多月后,扮作商人的白阿嬌和張七再次帶隊登上獵狼山。因?yàn)橐咽鞘烊耍@次鐵塔劉對他們顯然要比上次熱情得多。一見面,鐵塔劉便主動拱手道:“白公子好久不見,這次帶的是什么貨啊?”白阿嬌也拱手說道:“還是些鹽巴。另外,我還捎來了幾張皮貨。”說著,從包囊里抽出一大張皮貨,雙手遞給鐵塔劉,說,“這次我?guī)н^去的是幾張東北虎皮,蒙古的有錢人是很喜歡的。這張是我特意留給鐵塔掌柜的,另外我還備了一份薄禮,想當(dāng)面交給黃狼頭領(lǐng)?!?/p>
鐵塔劉接過虎皮,客氣了幾句,說:“白公子有所不知,我家黃狼頭領(lǐng)從不出面會客。公子有什么禮物,由在下轉(zhuǎn)交就是了?!卑装扇〕鲆粋€包裹,說:“這是東北老林里的人參和鹿茸,煩勞鐵塔掌柜轉(zhuǎn)交給黃狼頭領(lǐng)?!?/p>
到了吃晚飯時,鐵塔劉特意將白阿矯請到自己的房間里,取出自己珍藏的美酒跟白阿嬌共飲。突然,店小二緊張地推開屋門將鐵塔劉叫了出去。原來,在客棧的另一間屋子里,張七也帶著手下吆五喝六,大吃大喝。喝到最后,張七耍起了酒瘋,將他們帶來的幾瓶酒摔向客棧后面的山坡上。白阿嬌聞訊也急忙趕過來,沖上前去,當(dāng)著鐵塔劉的面抽了張七一個大嘴巴,又轉(zhuǎn)身沖著手下罵道:“喝多了酒,就給我睡覺去。誰再敢酒后鬧事,看我不割下他的舌頭!”
隨后,白阿嬌又向鐵塔劉表示歉一意:“真是不好意思,還請鐵塔掌柜多多擔(dān)待。時候也不早了,下次咱們再盡興暢飲。”鐵塔劉說了幾句客氣話,帶著店小二回到自己屋里。
半夜時分,張七從炕上一骨碌爬了起來,躡手躡腳來到窗戶旁,用手推開木窗向山后看去。突然,一個黑影從屋子外面“忽”地冒了出來。這個殺人不眨眼的張七一見那黑影,竟被嚇得差點(diǎn)驚叫出聲,他連忙關(guān)上窗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白阿嬌聞聲忙從炕上坐起來,問道:“怎么啦?”張七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道:“狼……狼,一只直立身子行走的大、大黃狼……”白阿嬌一聽也大吃一驚,她抽出靠在炕頭的長劍,沖到窗戶邊,猛地一把推開窗戶!伴著星光,只見幾丈開外,一個腦袋大、身子小、滿身黃毛的怪
物正在蹣跚而行。那個怪物似乎聽到背后的聲音,慢悠悠地轉(zhuǎn)過頭來。白阿嬌一看,也驚呆了。只見那怪物長著一頭黃毛,瞪著一雙綠幽幽的大眼睛,張著血盆大口,分明就是一只用兩條腿直立行走的老狼精。
別看這白阿嬌是個女的,膽略卻遠(yuǎn)在一般男人之上。此時,她穩(wěn)了穩(wěn)心神,大聲說道:“我們只是路過貴地,如有得罪之處還請高人海涵!”片刻之后,那老狼精竟然慢悠悠地拱起兩只毛茸茸的前爪,發(fā)出蒼老沙啞的聲音:“老身黃狼這廂有禮了!”接著又轉(zhuǎn)身向前走了幾步,便如地遁般消失了。此時,白阿嬌手下的兄弟們也都聞聲從炕上翻身起來,大家紛紛抽出兵器,等著白阿嬌下令。
白阿嬌關(guān)上窗戶,轉(zhuǎn)過身來,揮了揮手示意大家收起兵器。張七從地上爬起來,嘴里嘟嘟嚷嚷地罵道:“還真他媽的遇到老狼精了?!卑装傻闪怂谎?,正要說什么,門外突然傳來幾聲馬匹的嘶鳴。張七大喊一聲:“不好!有人偷馬!”說罷,提起長刀,往門外沖去。
白阿嬌和一幫手下也緊隨張七沖出了屋門。等他們奔到馬廄一看,頓時驚得目瞪口呆,只見他們那三十多匹馬全部倒地身亡,而且無一例外全被狼撕咬得肚皮破爛,肚子里的心肝腸胃被掏食一空,馬廄內(nèi)外一片狼藉,周邊草叢中也散落著一些零碎的內(nèi)臟。白阿嬌心中納悶:從他們聽到馬的嘶鳴,到他們沖到馬廄不過片刻工夫,那些狼怎么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咬死所有的馬,而且弄成如此慘狀?
正在此時,白阿嬌突然聽到背后有人喊她,回頭一看,只見鐵塔劉正站在木屋的窗戶前,焦急地呼喊:“白公子你們快回屋里來,那群狼就藏在你們旁邊!”白阿嬌他們忙往左右前后一看,果然看到距離他們十幾丈遠(yuǎn)的草叢里,密密麻麻地閃動著大片綠幽幽的熒光,看樣子足有上百只狼。白阿嬌連忙喊道:“大家快回木屋里,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得擅自離開木屋。”喊罷,她又小聲對張七說,“你隨我到鐵塔劉的房間里去一趟?!?/p>
鐵塔劉披著衣服,點(diǎn)亮桌子上的油燈,一副剛從床上起來的樣子。但細(xì)心的白阿嬌卻發(fā)現(xiàn)鐵塔劉的靴子上粘有新鮮的泥土和草葉,很顯然他也是剛從外面回來不久。白阿嬌不動聲色地在桌子前坐下,倒是張七,叫嚷道:“鐵塔掌柜,我們住的可是你家的客棧。我家的馬匹都被狼群咬死了,你得賠我們的馬!”鐵塔掌柜苦笑了一下說:“我與黃狼頭領(lǐng)一向相處甚好,我也納悶得很,它怎么會派狼群來襲擊你們的馬呢?”白阿嬌這才插話問道:“鐵塔掌柜的意思是說,這獵狼山上的狼群都是受黃狼頭領(lǐng)管冶的?”鐵塔劉嘆了口氣,說:“你們隨我來?!?/p>
3難辨人與狼
鐵塔劉站起身,端起油燈,推開旁邊的一扇木門走了進(jìn)去。白阿嬌悄悄碰了張七一下,兩人緊握手中的刀劍,隨同鐵塔劉一起進(jìn)入那間屋子。
那是一間專門用來祭拜祖宗牌位的屋子。讓白阿嬌奇怪的是,那牌位上供奉的既不是財神、觀音、土地爺,也不是鐵塔劉的父母祖先,牌位上書寫著很大的字:“黃狼神位”。鐵塔劉點(diǎn)燃牌位前的蠟燭,又點(diǎn)燃幾根檀香,然后畢恭畢敬地跪倒在牌位前,口中還念念有詞。
祭拜過“黃狼神”后,鐵塔劉站起身,對白阿嬌和張七說道:“十幾年前,我們劉家是為了躲避邊關(guān)戰(zhàn)火才來到這獵狼山的。只因我們太過貪心,惹怒了黃狼神,差點(diǎn)遭到滅門之災(zāi)?!闭f著說著,鐵塔劉竟然落下幾滴傷心的眼淚來。白阿嬌目不轉(zhuǎn)睛地注視著鐵塔劉的表情,發(fā)現(xiàn)鐵塔劉傷心的眼淚不像是裝出來的。白阿嬌心中不禁疑問重重。
三人從祭拜“黃狼神”的房間里走出來,又在桌子前坐下,鐵塔劉泡上一壺濃茶,開始給白阿嬌和張七講起他和這獵狼山的往事來。
獵狼山上盛產(chǎn)大黃狼,那黃狼肉味道鮮美、黃狼皮蓬松柔軟,周邊的獵人們都到這座山上來捕殺黃狼。鐵塔劉家本是山下一大戶人家,十幾年前為了躲避邊關(guān)戰(zhàn)亂,舉家逃到這獵狼山上安家落戶。為了生存,他們也開始捕殺黃狼,獵狼山上的黃狼也越來越少。一天早上,鐵塔劉的父親在陷阱中意外地捕捉到一只個頭巨大的成年公狼。鐵塔劉的母親是個蒙古人,她比漢人更了解狼的習(xí)性,她見大公狼已奄奄一息,便勸丈夫放掉它:“看樣子,它應(yīng)該是獵狼山上的狼王。憑著狼王的智慧,是不可能輕易掉進(jìn)人類布下的陷阱里的。而且從這狼王的神情來看,好像是來自投羅網(wǎng)的?!辫F塔劉的父親卻說:“已經(jīng)多日沒有捕捉到黃狼了,這張狼皮巨大,能賣不少銀子呢!”說罷,他舉起長矛刺死了大公狼,剝下黃狼皮,燉了一大鍋黃狼肉讓一家人美美地吃了一頓。當(dāng)時,鐵塔劉因?yàn)榧敝s到山下購糧,沒等狼肉煮熟,便匆匆下山去了。
兩天后,鐵塔劉拉著糧食回到山上,只見全家二十余口全部慘死于房間里,而且皮膚潰爛,生滿綠瘡,死相慘不忍睹。就在鐵塔劉不知所措時,突然有人從背后拍了他一下。鐵塔劉轉(zhuǎn)過身來,頓時被嚇得魂飛魄散,只見站在他背后的竟是一只用兩條腿直立行走的老狼。那老狼開口道:“我本是這獵狼山上的黃狼神,只因你們?yōu)E殺我黃狼子孫,這山上的黃狼已經(jīng)被你們斬盡殺絕。我是忍無可忍,才讓黃狼王大量吞服下狼毒草后,跳入陷阱中自投羅網(wǎng)的。你們劉家上下因?yàn)槌粤酥卸镜睦峭跞?,才個個皮膚潰爛,中毒身亡。本神念你是劉家唯一的后代,不忍斷了你劉家的香火,就放你一條生路,你好自為之吧!”黃狼神說罷,身子一晃,便不見了蹤影。
鐵塔劉只得含淚掩埋了家人的尸體,然后在這山中靠采摘野果和捕捉山雞野兔為生,再也不敢獵捕黃狼了。后來,鐵塔劉從山下招來幾個伙計,利用家里的幾排老木屋開了這家客棧,作為商販的歇腳地。因?yàn)閼峙曼S狼神給過路的客商們搗亂,也為了向黃狼神贖罪,鐵塔劉每次收了客商的財物后,都會從中拿出一份去孝敬黃狼神。鐵塔劉擔(dān)心客商們知道黃狼神的事后,不敢再從這里走,便一直嚴(yán)守秘密。說穿了,明里自己是客棧的掌柜,其實(shí)獵狼山上真正的主人,是黃狼神。
鐵塔劉一席話,聽得白阿嬌和張七都傻了眼。這么說來,那黃狼頭領(lǐng)和黃狼神便是剛才他們在窗外看到的那只滿身黃毛、直立走路的老狼精了。
鐵塔劉喝了幾口茶水,又說:“那黃狼神生性仁慈,自從我開了這家客棧,從來沒發(fā)生過黃狼群傷害客人和馬匹的事。如此一次便殺死商客幾十匹馬的事,我也是第一次遇到?!?/p>
張七忍不住問道:“鐵塔掌柜,你倒是說說,那黃狼群為什么要?dú)⑺牢壹业鸟R?”鐵塔劉冷笑道:“這件事我正要問你呢,你昨天醉酒后向山坡上摔的是什么酒?”張七一聽愣怔著說不出話來。
鐵塔劉“啪”地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怒吼道:“還用我來告訴你嗎?后來我去山坡上查看,你摔在山坡上的是幾瓶虎骨酒。老虎是狼的天敵,就因?yàn)榛⒐蔷频奈兜廊桥它S狼群,它們才群起咬死了你們的馬!”
聽鐵塔劉這么說,白阿嬌和張七愣住了。原本,這是他們的一個計謀。
他們想用老虎的味道驅(qū)趕狼群。如果那群狼因懼怕老虎的氣味而不敢靠近客棧,他們便可以放心大膽地殺了鐵塔劉和他的幾個伙計,從此占領(lǐng)這家客棧。他們擔(dān)心狼群會趕來保護(hù)鐵塔劉,白阿嬌還假意送給鐵塔劉一張東北虎皮。
白阿嬌和張七見詭計被鐵塔劉識破了,不禁惱羞成怒,正要發(fā)作時,突然門被悄悄地推開了,只見進(jìn)來的正是滿身黃毛、直立走路的黃狼神。
黃狼神冷冷地盯著白阿嬌和張七看,直看得兩人毛骨悚然,冷汗直流。白阿嬌一拉張七,兩人“咕咚”跪倒在地,求黃狼神開恩饒恕。機(jī)靈的白阿嬌嘴上求饒,雙眼卻死死盯著黃狼神的腳看,她想知道眼前這黃狼神是不是人假扮的。
黃狼神用沙啞的聲音開口說道:“這獵狼山不是你等久留之地,天亮之后你們就趕快離開吧!”說完,轉(zhuǎn)身要走。白阿嬌突然撲過去抱住了黃狼神的腿,嘴里說道:“謝謝黃狼神不殺之恩。”她的手卻在黃狼神的腿上摸來摸去,她想看看這黃狼神究竟是由披著狼皮的人假扮的,還是真狼神。黃狼神見狀,呵呵笑道:“白公子不要自作聰明了,老身的狼皮是長在肉身上的。”白阿嬌慌忙放開了手。
送走了黃狼神后,天已經(jīng)放亮了。白阿矯和張七疲憊地回到屋里,一頭倒在了炕上。白阿嬌一覺醒來已近中午,店小二過來對她說,鐵塔劉下山采購去了,有什么需要請盡管吩咐。等店小二走后,白阿嬌吩咐下去,鹽巴先放在這里,過段時間再來取回,現(xiàn)在收拾一下,準(zhǔn)備下山。
吩咐完后,白阿嬌又獨(dú)自來到馬廄,查看馬匹的傷口,接著又來到昨晚狼群出現(xiàn)的草叢間。她見草叢里確有大片被踩踏過的痕跡。無意間,她在草叢中發(fā)現(xiàn)兩枚圓形的小石頭,她見這小石頭像是被人刻意打磨過的,便隨手將石頭撿起來,揣進(jìn)懷里。此時,張七他們已經(jīng)收拾妥當(dāng)。自阿嬌望了一眼大山,嘆了口氣,便招呼手下的人下山而去。
4綁架鐵塔劉
白阿嬌和張七沮喪地回到山下縣城里租住的大宅院,他們原本是想鳩占鵲巢的,結(jié)果賠了夫人又折兵,還被那個似人非人、似狼非狼的黃狼神鬧騰得心煩意亂。白阿嬌為了鼓舞士氣,讓張七買來酒肉,大伙在大宅院里吆五喝六地吃喝起來。
一伙人一直吃喝到晚上,張七又分發(fā)了些碎銀讓他們?nèi)ソ稚险覙纷樱约簞t鉆進(jìn)白阿嬌的房里,連燈都顧不上點(diǎn),便一把摟住了白阿嬌。手忙腳亂間,白阿嬌懷中的兩枚小圓石頭,滾落到了地上,發(fā)出綠幽幽的光。白阿嬌見狀,一把推開張七,驚訝地盯著兩枚發(fā)著綠光的石頭看,猛地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那些在夜間發(fā)著綠光的根本不是狼的眼睛,而是這些小石頭。怪不得我查看死馬的傷口時,發(fā)現(xiàn)那些傷口根本不像是被狼撕咬的,這其中一定有詐。”張七猴急地抱著白阿嬌,說:“先不要管什么狼眼睛、綠石頭了,等我明天帶著兄弟們一把火燒了那獵狼山便是……”
半夜,白阿嬌和張七正在床上呼呼大睡,房外傳來一陣雜亂的敲門聲。張七不耐煩地喝問:“誰啊?不想活了?”門外回答道:“七哥、夫人,快開門。我們幾個兄弟把鐵塔劉給活捉啦!”白阿嬌和張七一聽,急忙翻身起床,打開房門。
月光下,只見七八個手下噴著酒氣站在門外,兩個被五花大綁的人倒在院子中央。白阿嬌上前一看,正是鐵塔劉和他的一個店小二。
原來,白阿嬌的那些手下去逛戲園子,湊巧遇到了鐵塔劉和店小二也在那里聽?wèi)?。這些人仗著人多勢眾,一擁而上,將鐵塔劉和店小二給綁了起來。
白阿嬌讓手下將鐵塔劉押進(jìn)房間,拔出塞在鐵塔劉嘴
里的破布,然后笑瞇瞇地說道:“鐵塔掌柜受苦了?!辫F塔劉看見一身女裝的白阿嬌,氣呼呼地說:“老子早就看出來你們不是商人,若不是我那黃狼母親苦苦相求,你們早就隨你們的馬一起去見閻王了?!卑装陕犃税蛋捣Q奇:那黃狼神怎么又成了鐵塔劉的母親?
白阿嬌眼珠一轉(zhuǎn),裝出一臉苦相說:“鐵塔掌柜果然好眼力,我們夫妻的確出身綠林。好不容易攢下一些積蓄,買下幾十匹馬,本想金盆洗手做點(diǎn)生意謀生,不想我的馬壘部死于鐵塔掌柜之手啊?!?/p>
鐵塔劉冷笑道:“無憑無據(jù),白夫人怎么就斷定你家的馬是被我所害?”白阿嬌冷笑道:“鐵塔掌柜未免也太小看我白阿嬌了。我查看過那些馬的嘴巴和傷口,你們先毒死了馬,然后開膛破肚,掏出內(nèi)臟,再讓你家馬廄里的馬發(fā)出嘶鳴,引誘我們出去,然后嫁禍到黃狼身上。你一再用黃狼群嚇唬我們,使我們不敢再對你家的客棧輕舉妄動。但這也解開了我心中兩大疑團(tuán):一,為什么我們剛聽到馬的嘶鳴便沖出房門,卻發(fā)現(xiàn)幾十匹馬已經(jīng)全部倒地身亡,而且連內(nèi)臟都被掏走了;二,為什么狼群只襲擊我們的馬,卻沒有傷害你們的馬,難道狼群能分辨得出馬是誰家的嗎?”
鐵塔劉聽完白阿嬌的話,不禁大笑道:“白夫人也太會想象了吧,你不應(yīng)該做土匪,你應(yīng)該去給衙門縣太爺做師爺才對?!卑装善鹕砟闷鹱雷由系哪莾擅缎A石頭,遞到鐵塔劉面前,說道:“這便是你家黃狼神的那些狼子狼孫吧?如果我沒有猜錯,獵狼山上的黃狼早已被你們劉家濫捕濫殺而絕種了!”
鐵塔劉看著白阿嬌手中的小圓石,嘆了口氣,說:“敗在你一個女人手里,老子不甘心啊!”站在一旁的張七一聽,沖上前一腳便將鐵塔劉踢倒在地,大罵道:“你個不知死活的東西。我家娘子聰慧過人,智勇雙全,你竟敢小瞧我家娘子,老子這就送你上路?!?/p>
白阿嬌一把攔住張七,笑道:“正所謂不打不相識,我愿用那些死去的馬交下鐵塔掌柜這個朋友。不知鐵塔掌柜意下如何?”鐵塔劉哈哈大笑道:“只怕白夫人和我交朋友是假,想滅掉我劉家,占領(lǐng)我獵狼山福地是真。白夫人就不要做美夢了,那獵狼山福地是我劉家用二十多口人的性命換來的,怎么能輕易送給你!”
白阿嬌冷笑道:“莫非鐵塔掌柜又要跟我們講那個黃狼神的故事,來騙我們?”鐵塔劉說:“憑借白夫人的聰慧,昨天夜里你跪在地上,抱住我黃狼母親的腿摸來摸去,如果我黃狼母親是披著狼皮的人,恐怕我鐵塔劉也活不到今天!哈哈哈……”鐵塔劉一陣狂笑之后,再也不肯開口說話了。
白阿嬌見從鐵塔劉嘴里再也問不出什么,便對手下說:“鐵塔掌柜是咱們的朋友,你們要給我好好地招待?!闭f完,便揮手讓手下將鐵塔劉押到另一間房里。
鐵塔劉被押走后,張七問道:“娘子,下一步我們該怎么辦?”白阿嬌捏著手中那兩枚小圓石一咬牙說:“明天你我?guī)ш犜偕汐C狼山。我倒要看看那個人不人鬼不鬼的老黃狼會施什么法術(shù)!”
第二天一大早,白阿嬌便讓張七去租些馬匹來,她要借去山上拉鹽巴,再探獵狼山。不想,張七直到中午才垂頭喪氣地回來說,附近的馬幫一聽說是去獵狼山,個個把頭搖成了撥浪鼓,都說那獵狼山上的黃狼神法力無邊,無人敢惹。他們寧可少賺錢也要走官道,堅決不肯繞道獵狼山。
白阿嬌聽了,不禁也犯起了愁,
那個被傳得神乎其神的老狼精,一會兒成了黃狼頭領(lǐng),一會兒變成了黃狼神,一會兒又變成鐵塔劉的黃狼母親,究竟是何方神圣?性急的張七在一旁說道:“依我之見,咱們索性把鐵塔劉押上山,那老黃狼如果真敢耍什么詭計,老子就一刀剁了鐵塔劉。”白阿嬌瞪了張七一眼,突然想到了什么,說:“我怎么把那個店小二給忘了。你快去審審他,看能從他嘴里問出點(diǎn)什么?!?/p>
過了個把時辰,張七樂呵呵地推門進(jìn)來,說:“娘子,那店小二是個軟蛋,沒打幾下便全都招供了。他所說的跟娘子推斷的一模一樣,咱家的馬是被他們先毒死后再開膛破肚,偽裝成被黃狼咬死的樣子?!?/p>
白阿嬌一聽大喜道:“店小二有沒有說老狼精的事?”張七點(diǎn)點(diǎn)頭說:“據(jù)他所講,那老狼精就住在客棧后面的一個地洞里。老狼精從不輕易露面,每天都是由鐵塔劉親自將飯菜送到老狼精的洞里,別的就一概不知了?!卑装沙了嫉溃骸肮植坏媚翘焱砩侠侠蔷缤囟莅戕D(zhuǎn)眼就消失了,原來是鉆進(jìn)地洞里了?!?/p>
白阿嬌在屋里跛來踱去,突然對張七說:“你派兩個兄弟留在家里,看好鐵塔劉和店小二,然后讓剩余的弟兄們把刀劍兵器擦亮磨快了,咱們今晚睡個好覺,明天就上獵狼山。”
5會見黃狼神
第二天,天剛放亮,白阿嬌和張七就帶領(lǐng)手下,殺氣騰騰地直奔獵狼山而去。
此時,獵狼山的客棧里,只有幾個店小二在守家。白阿嬌大喝一聲,她的手下一擁而上,將店小二們綁了個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
白阿嬌開門見山地問道:“你們掌柜的不在家這兩天,都是誰去給黃狼神送飯啊?”一個瘦臉店小二怯怯地回答:“是小人?!卑装捎謫枺骸澳闶前扬埶瓦M(jìn)洞里,還是放在洞外?”瘦臉店小二說:“那洞里光線很暗。按照掌柜的要求,我只是把做好的飯菜放在洞口的桌子上。然后,敲打兩下桌上的一個鐵耙子就離開了?!?/p>
白阿嬌抬頭看了看天色,還沒到吃飯的時間。她從馬背上取下一包醬牛肉,對那店小二說:“你現(xiàn)在把這塊牛肉給黃狼神送去。你要把她從洞中喊出來,就說牛肉是鐵塔掌柜從山下帶來的?!币慌缘膹埰邠]了揮手中的長刀,惡狠狠地說:“你敢說錯半句話,我就剁了你!”
瘦臉店小二嚇得臉色蠟黃,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往客棧后面的地洞走去。地洞是從地面向下挖的一個斜坡,下面鋪有青石板臺階。瘦臉店小二走下臺階后,整個人便從地面上消失了。白阿嬌一邊命手下手持刀劍,把住洞口,一邊又命人抱來柴草,然后對張七說:“如果半個時辰后那老狼精還不出來,你就放火燒了這個地洞!”
片刻工夫,地洞里便傳出店小二敲打鐵耙子的聲音。隨后,他臉色蒼白地從地洞里走了出來。白阿嬌怒罵道:“我讓你把黃狼神喊出來,你怎么一個人出來了?”店小二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夫……夫人,那洞里陰森森的……小的不敢往里面走啊!”張七一步上前,將長刀抵在店小二的胸前喝道:“你再進(jìn)去喊,如果喊不出來,就把你跟那老狼精一起燒死在洞里!”
就在此時,洞中突然傳出一個蒼老沙啞的聲音:“誰都不用喊,老身自己出來了?!苯又?,一個土黃色的身影緩慢地從洞穴中走了出來,正是那一身黃毛、直立走路的黃狼神。黃狼神走到洞口,對洞外的白阿嬌、張七他們說:“我兒知道我不吃肉,怎么會給我送醬牛肉?你們直說吧,我兒現(xiàn)在在哪里?”
白阿嬌眼珠一轉(zhuǎn),忙賠笑道:“鐵塔掌柜在山下看上了一個漂亮姑娘,他擔(dān)心黃狼母親不同意他的婚事,特意托我來為他保媒的。”黃狼神聽罷哈哈大笑起來:“白公子就不要跟老身兜圈子了,我兒殺了白公子的那些馬,的確是他不對。但那天,若不是老身苦苦相勸,白公子你們早已變成這獵狼山上的孤魂野鬼了。老身見不得陽光,白公子若不嫌棄,請到老身的洞府中一敘吧。”
白阿嬌想了想,覺得這黃狼神說的也不無道理,如果她想讓自己死,自己也活不到今天。想到這里,她心一橫,對張七說:“我去會會那黃狼神,如果我一個時辰后還沒有出來,你就下令燒了這個洞,連這家客棧一起燒掉!”張七忙點(diǎn)頭答應(yīng)。
此時,白阿嬌緊握著手中的短劍,慢慢靠近洞穴里的黃狼神。黃狼神見狀,便慢慢轉(zhuǎn)過身在前面引路。白阿嬌緊跟其后,一步一步向著洞穴深處走去。
不一會兒,前面出現(xiàn)了一扇小木門。黃狼神推開門,說了聲:“白公子請!”白阿嬌走了進(jìn)去。這是一問丈把見方的小屋,屋內(nèi)的木桌上有一盞小油燈,發(fā)出昏黃的光。屋內(nèi)有木床、木椅,床上鋪有被褥,桌上還放有盛水的陶罐和陶碗。
此時,白阿嬌發(fā)現(xiàn),黃狼神的額頭上竟然有兩顆會發(fā)綠光的小圓石,在昏暗的房間里如同狼的眼睛。黃狼神請白阿嬌在木桌前坐下,然后問道:“老身想知道,你把我兒怎么樣了?”白阿嬌回答道:“鐵塔掌柜和那個店小二就在山下我的家中,黃狼神只管放心,我這次來只想給我那些死去的馬討個公道,畢竟我們馬隊是靠馬吃飯的。如今馬沒了,我們今后的日子沒法過啊!”說完,白阿嬌裝作傷心的樣子,還擠出幾滴眼淚來。
不想,黃狼神嘆了一口氣,說道:“我那兒太像他死去的爹了,做事從不考慮后果。只因你們往山后扔了虎骨酒,又送他虎皮,他就固執(zhí)地推斷你們是來搶他的客棧。我勸他,他也不聽,還毒殺了你們的馬?!卑装陕狘S狼神也口口聲聲將鐵塔劉稱作兒子,忍不住問道:“那鐵塔掌柜真的是你的兒子?”
黃狼神長嘆了一口氣,開始講述起來:“我本是鐵塔劉的親生母親,十年前的一場突變,讓我變成了這副模樣……”她說,當(dāng)時大伙在吃大鍋的狼肉時,她因?yàn)樾睦锊煌纯?,只喝了口肉湯,并沒有吃狼肉。而其他二十多口人,都因吃了黃狼肉而中毒身亡。她雖然躲過一死,但也因?yàn)楹攘硕救鉁?,開始全身潰爛、生滿綠瘡,不能坐,不能睡,不能穿衣,生不如死。
這天,她看著掛在墻上的那張黃狼皮,想到自己反正是一死,不如披上黃狼皮,向死去的黃狼們請罪吧!不料,她披上黃狼皮后,身上的爛瘡竟然不治而愈,只是爛瘡好后,那張黃狼皮卻牢牢長在了她的身上,再也脫不下來了。而且,她的眼睛也逐漸看不得日光。鐵塔劉只得給母親在客棧后面挖了這個洞穴。從此,她只能在夜間從洞穴里出來溜達(dá)溜達(dá),呼吸點(diǎn)新鮮空氣。
再后來,為了向死去的黃狼們贖罪,她又讓兒子設(shè)了專門用來祭祀黃狼的“黃狼神位”。而為了生存和自身的安全,鐵塔劉就將母親說成是老狼精、黃狼頭領(lǐng)和黃狼神,還把這山中特產(chǎn)的熒光石打磨成小圓石,布下“獵狼陣”,借以迷惑、嚇唬過往的馬幫商販。
劉母向白阿嬌講述完真相之后,長嘆一聲說:“做人啊,切記要與人為善!不管是對人,還是對動物,都不能見利忘義,做下斷子絕孫的事情來啊!否則會遭到報應(yīng)的?!彼D了頓又說,“我常常告誡我兒,切記這個教訓(xùn)。我兒是個孝子,十年來,他對我盡心盡力。我已是個難見天日的墓中人。我求你們殺了我,放我兒一條生路!”
白阿嬌聽完劉母的訴說,呆呆地坐在那里,好久沒有說話。這時,洞穴外傳來張七焦急的聲音:“娘子,你快出來!我要放火燒了這老狼洞!”白阿嬌起身拉開小木門,又轉(zhuǎn)身對劉母說:“我六歲那年,我母親因不幸患上麻風(fēng)病而被趕出家門,最后慘死在荒郊野外……鐵塔掌柜是個孝子,你盡管放心,他很快就能回家了。”
張七見白阿嬌從洞中出來了,長舒了一口氣,圍著白阿嬌問個不停。白阿嬌不耐煩地推開張七,說道:“下山,放人?!?/p>
后來,白阿嬌、張七和鐵塔劉成了好友。再后來,張七還跟鐵塔劉結(jié)拜成把兄弟,拜劉母為干娘。頗有頭腦的白阿嬌又找來能工巧匠,開始打起山上特有的熒光石的主意……
(題圖,插圖:楊宏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