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樹華
“柳吐柔絲,池凝碧水,芳訊恨逐春波。曲欄晝永,情侶意如何?儷影水中迭印,浮萍密,鋪織層羅。無言獨,覓無人處,避聽妹呼哥……”她在讀以前他寫給她的詞,也是經(jīng)歷,也是情書。如今,她又要和他見面了。
輕輕梳理,梳理,思絲縷縷,歡情蕩蕩。多少年沒這樣喜容嬌嬌地理鬢梳妝?哦,自己沒被磨難的礪筆描畫出丑容,也沒被歲月的車輪帶入老境。臉龐還是那么白嫩細膩,盡管失去了少女的艷麗、嫵媚、嬌憨,卻憑添了中年婦女的雍容、豐腴、端莊。誰說紅顏易逝?自己不是還很漂亮嗎?
劉娜呀劉娜……她在內(nèi)心呼喚著自己的名字。生活,有時對你是那么冷酷,風雪驟至使紅殘綠瘦;有時對你又是那么偏愛,忽如一夜春風來,暖融你心河的堅冰,剪綠愁枯的枝頭,吻開嫣紅的新花。此刻,劉娜的心河就有一種春潮涌動的不寧。
新月如鉤,春深似海。到了“人約黃昏后”的時光了。她像初戀少女般情癡神迷。但劉娜畢竟不是少女。作為一個“過來人”,她懂得愛情花朵不過是感情原野上吹過的一縷香風,只能使人心迷神往;而甜蜜的姻親之果才會給人實在的滋潤。連日來她好夢聯(lián)翩。是她約了他。
遠遠望見路燈下那棵熟悉的老柳樹下的他。近了,看清了,是她日夜想念的老同學蘇軍,一個人。劉娜喜出望外地迎上前去。兩只手又握到了一塊。他倆對望著,呆呆的。
他問她:“你有事嗎?”
有事嗎?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然而這能稱之為“事”嗎?
她用花束遮住了臉頰飛起的嫣紅。她沒有立即回答他。劉娜腦際飛現(xiàn)出初約時的情景:已過午夜,他要送她回家??伤蛔?。踽踽獨行在黑寂的夜路上,偶爾遇到偎依偕行的情侶,她胸中仿佛三月的春潮,漲得滿滿的,心船遙遙。多么難忘啊!她暗嘆一聲。
劉娜不緊不慢地說話了:“我前天讀了你的新作,為你獲得大獎而高興。也知道你至今還孑身一人。我也在一年前離婚了……”
“唉!真是的,咱倆都是苦命之人。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你離開了我,我不怨你。一晃就是10年了。我也時常想起這些?!彼f。
“今天,咱倆不是又走到一塊了嗎?我常后悔,常惦記著你。蘇軍,咱倆往后……”
“叮鈴鈴”,清脆的自行車鈴聲打斷了劉娜的話。一位年輕女郎停在了劉娜和蘇軍身旁?!疤K軍,你在這兒?真巧,我剛送表妹回來?!?/p>
蘇軍一怔,怎么偏偏這樣?!
“哦,我來介紹一下”,蘇軍親昵地看著女郎說:“她叫王瑩,我的女朋友,我們已相識一年多了,再過幾天就結(jié)婚?!?/p>
原來是這樣。劉娜只覺得一把利刃剜心,心猛地收縮,有一瞬間,她好像丟了魂,又似一盆冷水澆頭,渾身一抖。但她挺住了。好在月光與一片烏云相聚,陰暗中沒人瞧見她難堪模樣。
“到時請你喝喜酒……”這遠去的聲音在夜空中回蕩。然而,劉娜好像沒聽見,只站在原地,讓清涼的夜風盡情吹自己的周身。心中惟有默默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