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德權(quán)
“預(yù)備”隨著執(zhí)刑官的一聲厲吼,一排槍刺齊刷刷地抬起,對準(zhǔn)了五米外被打得皮開肉綻的十一條漢子。
十一個戰(zhàn)場逃兵有的耷拉著頭,有的雙目緊閉,有的瞪圓充血的雙眼盯著執(zhí)刑官,有的嘴角斜拉出一絲慘笑……
逃兵們面前,肅立著一千多剛從戰(zhàn)場上撤下來的國民黨軍弟兄,這場惡仗拼去了三千多條國民黨軍弟兄的生命,換來日軍一個半大隊的尸首,此時,一千多生者憤怒地盯著面前這十一個敗類,十一個喪失血性的孬種。
逃兵是在上士班長向二狗的帶領(lǐng)下從河堤上溜走的,他們沒跑出去,被連長帶人截住。
少將旅長冷酷地盯住面前這十一個兵,鼓起的腮幫抽搐著。
執(zhí)刑官的右手凝固在右耳上方,就要劈下。突然,少將旅長向執(zhí)刑官擺了擺手。執(zhí)刑官舉起的右手緩緩放下。行刑隊抬起的槍刺緩緩放下了。
少將旅長來到向二狗面前:“你說,你為什么要帶著全班當(dāng)逃兵?!”
“旅長,我錯了,我前天接到家里的信,我媳婦被保長給糟蹋了,跳了井……我七十歲的老娘……也氣……氣瘋了!我想,這一仗我們會被打死的,打死了,我怎么報仇呢?!我就……就……跑了!”向二狗泣不成聲。
少將旅長盯住向二狗,一言不發(fā)。
“旅長,我向二狗不是孬種啊!我不是孬種啊!我犯了軍紀(jì),死而無怨,只求旅長為我做主,給我報仇啊!”向二狗仰天慘嚎,“嗵”地跪下。
少將旅長將向二狗扶起,命人拿來十一支手槍,二十四顆手榴彈,蹲下身親手將手槍壓滿子彈,然后站起,親手解了逃兵們身上的繩索,再將槍和手榴彈發(fā)到逃兵們手上。
少將旅長的雙眼挨個將逃兵掃過,說:“生死一人一回。你們犯了軍紀(jì),罪不容留,必須死!可這個死法,如何對得起父老鄉(xiāng)親?!你們……自個選個死法去吧!”
逃兵們惶恐而不解地望著旅長,好久才回過神來,向旅長行了個禮,拖著沉重的雙腿在一千多生者鄙視憤恨的眼光下離去了。
五天后,情報處長將一份詳細(xì)書面報告遞到少將旅長手上,下面是一段節(jié)錄:
“逃兵李二牛、何喜發(fā),刑場下來后逃往伏牛山,加入趙明英匪部;逃兵方財旺、陸邦才日前夜襲高橋日軍彈藥庫,炸毀其2號炮彈庫后滾入烈火中自焚;逃兵王磊、王玉清,深入汪偽張漢田旅部,擊斃張旅參謀長高志國部下多名,彈盡拉響手榴彈自盡;逃兵劉四方、魏功德、毛金銀,在上士班長向二狗帶領(lǐng)下,猛攻日高堡車站,炸翻日軍軍列,擊斃日偽軍多名,向二狗以及三名逃兵全部陣亡……”
少將旅長長久地盯著報告,嘆了口氣:“派出兩個小組,將李二牛、何喜發(fā)和那個保長殺掉。余下這九名逃兵……把他們記入陣亡將士英名錄吧!”
半月后,派出去的兩個小組先后回來,報告李二牛何喜發(fā)二匪已被擊斃,只有那個保長不知被何人砍了頭,祭了向二狗媳婦的墳!
少將旅長正驚異間,忽聽門外一聲報告,兩名衛(wèi)兵架了一個血肉模糊的人進(jìn)來!
少將旅長吃驚地盯住血人:“是你!”
血人正是向二狗!
少將旅長往前一步:“你,怎么沒死?!”
血人艱難地喘著氣,從懷里掏出一件染血的襯衣,雙手捧著挪前一步:“旅長,我們攻了日高堡車站后,弟兄們掩護我沖出去……去殺保長,報仇!弟兄們要我報了仇把這件襯衣交給您!我,爬了三天,爬,回,回來了!……”
血人說完轟然倒下。
少將旅長展開那件襯衣,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六個血字:“我們不是逃兵!”
還有九個血寫的名字。
少將旅長將襯衣裹了向二狗的尸體,緊緊地抱著他,走出旅部,走向操場……
這一夜,少將旅長為一個死去的士兵守了一夜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