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漢卿
認識他是在一次校友聯(lián)歡會上。
同學會的招集人王洪介紹說是他的頂頭上司,電信公司企劃部部長。他端著酒杯一口喝下杯中物,爽快地說,什么部長,才五個人的部門,算哪門子部長?我高你們三屆,就叫我學兄吧。于是,大家就叫他學兄。
學兄長得挺帥氣的,一米八的個頭,國字臉,配上線條分明的五官,很有男子漢的味道。這座城市的大學校友,其中男生八個,女生只有我一個。每隔三五個月,王洪就會招集大家聚一聚,目的是不忘學友情,溝通、交流各自的信息。
這次集會,多了個學兄,氣氛就更活躍了。學兄畢竟比我們早幾年走向社會,人也更世故更圓滑些。學兄坐我邊上,拍著我的肩說:“我就叫你學妹吧。葡萄酒是美容的,多喝兩杯吧?!笨此茄凵?我就覺得他可能對我有“心存不軌”的企圖。
果然被我猜中。聚會不久,有一天傍晚,快下班時,我的手機響了,看到是個陌生電話,我猶豫著,在鈴聲的最后一下,接了電話。果然是個陌生的聲音,他說:“你好,晚上有空嗎?請你到外面坐坐。”我說:“你誰呀,也不通名報姓,我知道你是狼還是虎?”他哈哈哈地大笑起來,馬上說:“對不起,學妹,我是學兄呀!”“哦,是學兄呀。”我的心里突然就亮了一下,但理智馬上把這亮點扼住了。我說:“本學妹一般不參加沒有預約的晚餐活動?!彼读艘宦?“是這樣呀,那好,我約你明天,不,后天晚上,到名人咖啡廳坐坐,行嗎?”我做出沉吟的樣子,片刻才說,到時再說吧。
我和學兄就是這樣走上了初戀之路。應該承認,學兄是個不乏魅力的男人,他有情趣,還挺幽雅,不失大方,也很有風度。在他與我交往的前期,有一次,在路上碰到王洪,我想從側面了解一下學兄的情況,比如,他會不會花心,見了漂亮女生就油嘴滑舌?王洪說,學兄哪里是這種人?我們電信部門美女如云,不乏佳麗在向學兄暗送秋波,學兄都沒動心。王洪盯著我看了半天,說,學兄對你動心了……
有一次,我到學兄的單位去找他,經過電信營業(yè)大廳時,不知誰說了句:她來了。立刻有無數的目光齊刷刷地集中在我的臉上,使我的臉倏地一下熱了起來。我這才感到:我是幸運的。
但是,這種幸運沒過多久,就被學兄的一句話擊得粉碎。那天,看完畫展出來,我們沿著江邊林陰小道慢慢走著,突然,我想起一個經久不衰的考驗愛情的話題,我說,如果我與你媽媽同時掉到河里,你先救誰?學兄看著我笑了一下,他說,這種假設連百分之一的可能都不存在。首先,我媽媽在鄉(xiāng)下,你們很難在一起。就是結婚后,也沒有機會同船出游,你們怎么可能同時掉到河里呢?我說,這只是一種假設,是檢驗我在你心目中的位置。學兄想了一下說,那我告訴你吧,我是非??粗刈约荷娜?也尊重別人的生命,任何時候,我都不會用自己的生命去換取別人的生命。這就是我的生活態(tài)度。
這個晚上的散步變得壓抑而沉重,最后我們不歡而散。
接下來的幾天,我一直在想,學兄既然是個這么自私的人,我怎么能把自己的一生托付給他呢?這天快下班時,學兄打電話請我到外面坐坐,有個客戶請他,他讓我也去坐坐。我想了一下,還是婉轉地拒絕了。我說,沒有空,已經答應了一個同事的安排。但是,我才拒絕了學兄的邀請,馬上有個同事就打進了我的手機,請我到外面去吃飯,我便答應了同事的邀請。到了酒店,我突然看見學兄與一幫人從面包車上走下來,準備進酒店時,學兄看見了我,笑呵呵地望著我說,真巧呀,你也在這里吃飯。我說,這個世界太小了,這叫山不轉水轉。
我們分別進了雅座包間。
吃到一半時,突然有個小姐沖進來,大喊:“起火了,起火了,快跑呀!”酒店頓時亂作一團?;鹗菑囊粯菑N房燒起來的,片刻就濃煙滾滾。我是用餐巾捂著口鼻跟著一群人沖出來的。到了外面心還在怦怦地跳個不停,腿腳發(fā)軟,我只想坐到地上去。
大火迅速蔓延開來,一樓已經被大火吞沒。酒樓里還有一些人沒出來,里面?zhèn)鱽砑鈪柕暮敖新暸c哭聲。這時,我看到三樓一個窗口有個男人在幫助別人逃生。他站在窗口外邊,用手拉著別人盡量往下送,差不多到了二樓的位置,他才松手,讓人跳下來。他送了一個男人,一個女人,又一個女人……這個男人真了不起,臨危不懼,沉著冷靜。借著火光,我突然發(fā)現這男人居然是學兄!天呀,這種時候他還不逃生,還救別人!我急忙大喊:“學兄,快跳下來,快跳下來?!蔽业暮奥暠谎蜎]在一片混亂的驚叫聲中。
當他救出最后一個人時,他身后已是一片火海。學兄攀著二樓的窗口,像訓練有素的消防戰(zhàn)士,輕巧地落到了地上。就在這時,悲劇發(fā)生了,有個人從五樓跳下來,正好砸在學兄身上。跳樓者安然無恙,學兄卻被砸成重傷。在醫(yī)院里,醫(yī)生說,學兄能不能站起來,還要看手術的結果。
那場大火,有人用數碼相機把學兄救人的情景拍了下來,在市電視臺上播放。從電視上看,學兄的形象真的非常了不起,大火就在他身后熊熊燃燒,情況萬分危急,而他卻是一副臨危不亂的風度。這讓許多市民感嘆:我們這個城市還有這樣優(yōu)秀的市民,真是了不起呀!
當電視臺主持人在醫(yī)院病房采訪學兄時,問道:“你當時心里是怎么想的?”學兄笑而不語。主持人啟發(fā)說,是不是心里只有一個念頭:救出火海中的兄弟姐妹,而忘了自己身處火海的危險處境?
學兄的回答出人意料。他說,他當時已觀察好了周圍的形勢,火雖然很大,但他完全有可能在救出若干人后再逃生。只是沒想到樓上砸下來一個人……沒有一句豪言壯語。
我一直守在他的身邊。此時,我使勁捏了捏他的手,非常想替他說:當時已將個人的生死置之度外,心里只想著:救人要緊……我看見學兄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目光望著我。 ■
(責編:丹禮 圖:薛志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