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麻起源及其在中國的栽培與利用

帥瑞艷，劉飛虎

（云南大學(xué)植物遺傳改良與應(yīng)用實驗室，昆明 650091）

亞麻是古老的紡織纖維作物和油料作物，按其經(jīng)濟性狀和用途可分為油用、纖維用和油纖兼用三種類型。人類栽培和利用亞麻的歷史可以追溯到8000多年前[1]。中國對亞麻的利用有2000多年的歷史，史上被稱為“胡麻”、“鵶麻”[2]、“壁虱胡麻”[3]等，個別地區(qū)還把油用亞麻稱為黃麻[4]，“胡麻”稱謂則一直沿用至今。中國古代關(guān)于“胡麻”的記載，主要是說的油用亞麻，而中國纖維亞麻的栽培始于20世紀初[5][6]。

1 亞麻的起源及野生種在中國的分布

關(guān)于亞麻的起源問題，眾說紛紜，有起源于近東、地中海沿岸之說[7]，有原產(chǎn)于中亞細亞、近東等地之說[2]，有原產(chǎn)于亞洲西部及歐洲東南部之說，也有原產(chǎn)于亞洲之說，《德國經(jīng)濟植物志》則明確指出原產(chǎn)亞洲[8]。中國學(xué)者主張世界亞麻的多起源說，認為中國亞麻栽培種系由野生種演化而來，中國是亞麻原產(chǎn)地之一[8][9]。

中國很多地方都有野生亞麻分布，但以華北、東北和西北地區(qū)較多。栽培種亞麻在全國各地均有種植或亦為野生；有些野生種分布區(qū)域也非常廣闊，如野亞麻（L.stelleroids Planch.）幾乎分布于中國從南到北、從東到西的不同省份（表1）。這些野生種，有多年生類型，一年生匍匐、半匍匐多莖型，主要生于海拔1500～2000米的坡地、荒地、濕潤地帶及草原地帶，有些種如宿根亞麻的分布海拔可高達4100米；其中野亞麻和宿根亞麻的主要性狀與栽培亞麻很接近[8][9]。敏凱維奇和博爾科夫斯基（1955）根據(jù)古代東方歷史文獻研究，確定在印度和中國把亞麻當作纖維作物進一步作油料作物引用到栽培中，約在五千年以前[10]。而且，德·康多爾（1882）在對古代各類型的亞麻形成、分布進行分析說：“此數(shù)種亞麻……系在異地個別栽培，并非互相傳輸仿效”[11]。

表1 栽培亞麻及其近緣種在中國的分布Tab 1 Distribution ofcultivated flax（Linum usitatissimum L.）and its relative species in China

據(jù)文獻[8]報道，在1918年內(nèi)蒙察右后旗紅格爾圖十四頃灣荒涼的草原上就有藍花綠葉的野胡麻點綴其間；王達等人曾比較栽培種和宿根亞麻、繁縷亞麻（野亞麻）兩個野生種的花粉母細胞，發(fā)現(xiàn)它們的特征基本相似，具有較強的雜交親和力；陳良福和吳廣義分別對當?shù)匾吧鷣喡檫M行連續(xù)幾年種植后，發(fā)現(xiàn)其性狀均有向栽培種轉(zhuǎn)變的跡象，表現(xiàn)抗旱、耐寒、高產(chǎn)等性狀。李今蘭和金碩祚觀察發(fā)現(xiàn)野亞麻的花蕾、花、果實及莖表皮纖維基本接近于栽培亞麻[13]。肖運峰等從種子的光感應(yīng)性、好氧性、吸水性和生長發(fā)育特性等方面證明青海的野生宿根亞麻是一種具有栽培價值油纖兼用多年生資源植物[17]。以上資料說明中國野生亞麻和栽培亞麻具有很近的親緣關(guān)系，有些地方的栽培品種是直接由野生種經(jīng)人工栽培馴化而來。

中國著名農(nóng)學(xué)家丁穎先生曾提到：“亞麻變種很多，則中國種或為亞麻變種之一，而為中國原產(chǎn)亦未可知，惜未得實物以資證明”[8]。中國廣泛分布的野生亞麻也許就是此處所需的物證了。早在《圖經(jīng)本草》（蘇頌，1061）中就已提到：山西省“胡麻……稀復(fù)野生”[22]?！吨参锩麑崍D考》（吳其濬，1848）之“山西胡麻”條說：“雁門山中有野生者，科小子瘦，蓋本旅生，后蒔為谷”[23]。

以上分析說明，中國可能是亞麻原產(chǎn)地之一，中國的一些亞麻栽培品種是由野生種經(jīng)長期人工栽培馴化而來。

2 中國亞麻栽培史

油用亞麻在中國有兩千多年的栽培歷史。有文獻[2][24]認為中國最早的亞麻種植是在公元前119年，是西漢的張騫以特使身份出使西域時從西域帶回的農(nóng)作物種子之一，但很多學(xué)者對此說法表示懷疑。不過可以確定的是油用亞麻在兩漢之際確有種植。

公元2世紀崔寔編著的《四民月令》中有如下記載[25]：

2.4 二月……陰凍畢澤，可菑美田，……可種植禾、大豆、苴麻、胡麻。

3.5 清明節(jié)是月也……時雨降，可種稻，即植禾、苴麻、胡豆、胡麻。

4.2蠶入簇，時雨降，可種黍、禾——為之上時——及大、小豆，胡麻。

5.4 五月……時雨降，可種胡麻……。

崔寔是冀州安平（今河北安平一帶）人， 做過五原太守（今內(nèi)蒙古河套北部和達爾罕茂明安聯(lián)合旗西部地區(qū)）和遼東太守。其活動范圍當在河北、山西北部和內(nèi)蒙古附近的黃河中游地區(qū)以及遼東邊地[26]。而現(xiàn)今這些地區(qū)大多栽培油用亞麻，且仍沿用胡麻這一名稱，由此推知崔寔所述“胡麻”即為油用亞麻。

1930年代在今內(nèi)蒙古額濟納齊河流域的漢代烽燧遺址中發(fā)現(xiàn)的20000余枚漢代木簡（大多屬于西漢末期和東漢初期的屯戍文書）中，有兩枚記載了胡麻[26]：

三一二.二五（甲一六七二）儋胡麻會甲寅旦母留如律令/尉史壽昌。

這兩枚漢簡記載的“胡麻”字跡清晰，而這里位于中國西北，其自然條件很適宜油用亞麻生長，至今仍是當?shù)氐闹饕土献魑?。由此推知漢簡所載“胡麻”為今油用亞麻。

南梁人陶宏景在考查芝麻（即巨勝）和亞麻的名實時曾明確指出：“莖方者為巨勝，莖圓者為胡麻。”由“莖圓”可知其所說“胡麻”即為油用亞麻[27]。

唐代河西走廊地區(qū)也盛產(chǎn)亞麻，唐代河西走廊以南穿越祁連山有數(shù)條道路可直通吐蕃。據(jù)《吐魯番文書》（1981年12月）第三冊，在今新疆吐魯番火焰山鎮(zhèn)阿斯塔那村北唐代墓葬中發(fā)掘的唐代文書中有多處關(guān)于“胡麻”和“絕胡麻索”的記載[28]：

阿斯塔那三七七號墓文書（麹氏高昌時期，即公元625-626年）：

一、高昌乙酉丙戍歲某寺條列日用斛斗賬歷

10……買胡麻子伍百升（斛），以供佛。

阿斯塔那一七三號墓文書（麹氏高昌時期，即公元633年）：

一四、高昌諸臣條列得破氈破褐囊絕便索絕胡麻索頭數(shù)奏一

4 史善伯入。破被氈兩戀絕胡麻索陸張。

新疆吐魯番地區(qū)的自然條件適宜油用亞麻生長，而不宜種植芝麻，由此推知文書中所說的“胡麻”當指油用亞麻，而“絕胡麻索”當為油用亞麻莖皮制成的繩索之類的手工產(chǎn)品。

唐五代宋初敦煌地區(qū)廣泛種植的一種油料作物被叫做“黃麻”。根據(jù)“黃”與“胡”音韻的相似，及文獻記載的“黃麻”形態(tài)特征，推知當時敦煌地區(qū)種植的“黃麻”為“胡麻”，即現(xiàn)今的油用亞麻[4]。

宋代之后，“胡麻”常見于相關(guān)農(nóng)書之中。

《本草綱目》（李時珍，1578）中載：“亞麻，今陜西人亦種之，即壁虱胡麻也”[3]，說明陜西也是古代油用亞麻主要種植地之一?！吨参锩麑崍D考》（吳其濬，1848）中有關(guān)山西胡麻（油用亞麻）的記載說“山西、云南種之……”[23]，可見油用亞麻的分布不只限于北方，19世紀的南方就已有栽培。到了清朝中葉油用亞麻已在全國大面積栽培。

目前，中國油用亞麻主要集中在河北、山西、內(nèi)蒙古、甘肅、寧夏和新疆。2001-2007年，全國油用亞麻年均種植面積和總產(chǎn)量分別是40.12萬hm2和36.24萬t，而上述六省區(qū)的年均種植面積和總產(chǎn)量分別占全國的97.31%和97.30%[29]。

纖用亞麻和油纖兼用亞麻在中國的栽培歷史很短。纖用亞麻1906年才從日本引進栽培，而油纖兼用亞麻的栽培歷史比纖維亞麻還短。中國纖用亞麻主要分布在黑龍江、吉林以及新疆、內(nèi)蒙等地區(qū)。1995年，中國南方引種試種纖維亞麻獲得成功，目前在云南和湖南兩省有較大規(guī)模的冬季亞麻種植[5]。

3 亞麻的利用

亞麻在中國古代最早是藥用，后來才有纖維用和油用的記載。中國古代亞麻的藥用多種多樣，由此可見中國古人對開發(fā)亞麻用途的貢獻。

3.1 藥用考實

亞麻最早的藥用記載是在《圖經(jīng)本草》（蘇頌，1061）中。書中說：“胡麻子出兗州和威勝軍，味甘、微溫、無毒，苗葉俱青，花白色，八月上旬，采其實用。又名‘鵶麻’，治大風疾”[22]。說明亞麻籽有養(yǎng)血祛風，補益肝腎的功效?！兜崮媳静荨罚ㄌm茂，1436）中記載，亞麻的根“大補元氣，烏須黑發(fā)”，莖“治關(guān)風痛”，葉“治病邪入竅，口不能言”，說明亞麻的根、莖、葉均可入藥[2]。在滇南地區(qū)現(xiàn)今仍有人用亞麻根燉雞吃以強身健體?！侗静菥V目》（李時珍，1578）中載：“亞麻，補五內(nèi)、益氣力、長肌肉、填髓腦、潤燥、祛風；治皮膚瘙癢、麻風、眩暈和便秘”[3]。

3.2 油用記載

《本草衍義》（寇宗奭，1116）卷20《胡麻》條對胡麻油的食用方法作了說明：“炒熟，乘熱壓油，而謂之生油，但可照明，須再煎煉，方謂之熟油，始可食”[30]?！侗静菥V目》（李時珍，1578）中亦說“亞麻種子亦可榨油點燈”[3]。十六世紀的《方土記》一書全面總結(jié)了亞麻的用途：“亞麻籽可榨油，油色青綠，燃燈甚明，入蔬香美，秸可作薪，粕可肥田”[2]。而在《瑟榭叢談》[31]和《植物名實圖考》[23]中不僅說了胡麻的作用，還對其形態(tài)特征進行了描述，使其與芝麻區(qū)別開來?！渡繀舱劇罚ㄉ驖?，1830）云：“胡麻作膏油，生味和蔓青。入口先嘔惡。胸逆顏為頳。蓋關(guān)外烹飪，多用胡麻油，邊庭所產(chǎn)，氣味惡劣。不可饗爾，其莖纖直而短，花開頂上作藍色”；《植物名實圖考》（吳其濬，1848）的山西胡麻條云：“……根圓如指，色黃褐色，無紋，結(jié)實如豆蔻，子似脂麻，滇人研末入面中食之。大同府志：胡麻如石竹，花小翠藍色，子榨油?！钡角宄腥~已有專門的榨油作坊[2]。

3.3 民間用法

中國民間常利用亞麻根或莖葉治療慢性肝炎、睪丸炎、疝氣、肝風頭痛和便秘。利用亞麻子去除入眼的異物，方法是將亞麻子洗凈浸濕，納入眼瞼下方，然后閉眼片刻，待異物粘附于亞麻子上，再將其隨異物一同取出。亞麻鮮草搗爛后罨敷，用于治風濕病和軟化腫塊[32]。種子單獨或與芥菜、山梗萊屬植物種子混合壓成膏狀物后，用于治療癤子。亞麻籽茶用于治療感冒、咳嗽、泌尿系統(tǒng)疾病。亞麻油可以作為松弛劑，和石灰水以一定比例混合可用于治療燒傷和燙傷。亞麻油和蜂蜜混合在一起是一種效果很好的化妝品，可去掉臉上的雀斑；亞麻油還可作為獸藥，治療羊和馬的腹瀉。根據(jù)民間經(jīng)驗，亞麻還有生物防治作用，將其種植于馬鈴薯旁邊，可驅(qū)除馬鈴薯盲蝽。

中國古代有利用亞麻纖維做繩索的記載，如新疆吐魯番火焰山鎮(zhèn)阿斯塔那村北唐代墓葬中發(fā)掘的唐代文書中有多處關(guān)于“絕胡麻索”的記載就是證據(jù)[28]，而亞麻纖維用于生產(chǎn)服裝、床上用品、汽車座墊、工藝品等則是近代和現(xiàn)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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