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 凝

林耕撒腿就往村西跑，陳老爹家住村西。有人報信說，陳老爹死了。

林耕最了解陳老爹了。因為年輕的時候兩個人是戰(zhàn)友。不算這次陳老爹已經(jīng)“死”過兩次了。

第一次是在部隊當(dāng)偵察兵的時候，他和陳老爹去執(zhí)行任務(wù)，潛伏在敵人的陣地前被敵人發(fā)現(xiàn)了，敵人喊著抓活的。端著槍向他們躲藏的山坡包抄過來。跑是來不及了。林耕說，和狗日的拼了!陳老爹說，不能拼，拼了就完不成任務(wù)了!敵人越來越近了。林耕有些沉不住氣地看著陳老爹問，不拼咋辦?陳老爹沉著冷靜地說。我引開敵人掩護你。你趕快脫身。回部隊報告?zhèn)刹斓那闆r。

林耕說，還是我去引開敵人吧，你回去送信!陳老爹說，別爭了，我去引開敵人，即使被他們抓住，我自有辦法逃脫!現(xiàn)在沒有時間和你解釋，快走!

林耕順著山溝向蒿草深處爬去。

陳老爹向相反的方向跑去，邊跑邊開槍，敵人全部被陳老爹吸引過去。

最后陳老爹打光了子彈，被敵人抓走了?；氐讲筷牭牧指?，一天一夜沒有陳老爹消息，以為陳老爹九死一生?？墒堑诙煲估锷砩蟼劾劾鄣年惱系鶇s忽然回到了部隊。

原來陳老爹小時候在少林習(xí)武時。有高人教過他閉氣功，閉氣功能讓他在一個時辰內(nèi)沒有呼吸，就和死人一樣。敵人抓住了他自然要對他嚴刑拷打，敵人見恐嚇、皮鞭等手段無法使陳老爹開口，就給陳老爹上了夾棍，可是沒夾兩下，陳老爹大叫一聲就昏死過去。一個敵人把手伸到他的鼻子前試了下，罵道真他媽的不扛折騰。死了!

敵人確信陳老爹真的死了。就把他扔到了山溝里……聽完陳老爹的經(jīng)過，林耕感到陳老爹閉氣功的本事很神奇。后來解放了，除了林耕幾乎沒人知道陳老爹還有這樣的本事了。

小兒子考上大學(xué)那年。陳老爹又“死”了一次。陳老爹很窮，沒錢供兒子上大學(xué)，就去村委會找村長。村長說，你小兒子考上大學(xué)。是咱村的光榮，按理說，村里不幫也說不過去，可是你也知道村里的情況，咱村啥都不缺。就是缺錢啊!

陳老爹腳步沉重地離開了村委會。

兩天后的一天夜里，陳老爹忽然死了。陳老爹活著的時候人緣很好，辦喪事的時候，鄉(xiāng)里鄉(xiāng)親幾乎沒有不到場的，給故人的燒紙錢自然要交到活人的手里，少的幾十多的上百，禮份沒少收……就這樣陳老爹的小兒子有了上大學(xué)的錢。小兒子有了上大學(xué)的錢，陳老爹也死而復(fù)活了。除了林耕沒人明白陳老爹死了又活過來是咋回事，可他不能說。陳老爹對他說過，他的“死”也是活人逼的。

林耕不明白陳老爹這次為啥又死了。他一口氣跑到村西頭陳老爹家的院子，院里放著一口薄木棺材，陳老爹的大兒子和幾個親人正圍著棺材哭。林耕感到有些不對勁兒，就打開棺材蓋，把頭伸進棺材里一聲接一聲喊著陳老爹的名字。

陳老爹慢慢醒過來、慢慢睜開眼睛后斷斷續(xù)續(xù)地說，我知道你會來送我……城里的小兒子大學(xué)畢業(yè)要結(jié)婚，要房子……小兒子上幾天回來說，媳婦那頭拿了許多錢。咱一點不拿也不好看，也說不過去……

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我的閉氣功……只能用三次，最后一次，元氣也就消耗光了。就像熬干的油燈，想不死也不行了!除了第一次“死”的還算有價值，這兩次……都讓我愧疚，我還想多死幾次，像第一次那樣死得光榮些……我還想多死……幾次。

陳老爹頭一歪，真的死了。林耕想起了陳老爹說過的話——他的死是活人逼的。不由淚如雨下，你不能就這樣死啊，你不是還想多死幾次嗎!

責(zé)任編輯何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