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堂根
(浙江理工大學(xué),浙江杭州312000)
蕭山湘湖考論
蔡堂根
(浙江理工大學(xué),浙江杭州312000)
蕭山湘湖興建于北宋末年,是蕭山縣重要的水利工程,曾對當(dāng)?shù)氐纳a(chǎn)、生活產(chǎn)生過極大影響。日本學(xué)者斯波義信、美國學(xué)者蕭邦齊等都曾關(guān)注過湘湖現(xiàn)象,錢杭先生近年也對湘湖進行過系統(tǒng)研究。隨著湘湖的開發(fā),關(guān)注湘湖的人也更多了。不過,由于湘湖興建之初的文獻資料極少流傳下來,以至于湘湖的名稱、制度等存在諸多疑問乃至謬誤。因此,對這些問題釋疑正誤也是很有必要的。
湘湖;名稱;方從禮
蕭山湘湖位于浙江蕭山老縣城西側(cè)的西山腳下,興修于北宋末年,面積達3.7萬多畝,灌溉周邊九鄉(xiāng)14.6萬畝農(nóng)田,是蕭山縣重要的水利工程,對當(dāng)?shù)氐纳a(chǎn)、生活影響極大,歷史上曾與杭州西湖齊名。民國以來,因大面積的淤漲,湘湖曾一度成為國立第三中山大學(xué)(今浙江大學(xué)前身)的農(nóng)場;建國以后,湘湖繼續(xù)被圍墾,最后被完全墾廢,湘湖之名也漸漸鮮為人知;近年來,隨著湘湖的開發(fā),湘湖又日益為人們關(guān)注。上世紀末,日本斯波義信的《宋代江南經(jīng)濟史》和美國蕭邦齊的《九個世紀的悲歌——湘湖地區(qū)社會變遷研究》分別從不同的角度,對湘湖進行了深入的研究。近年來,關(guān)于湘湖的研究漸多,其中尤以錢杭先生的影響最大,其系列論文《“烈士”形象的建構(gòu)過程——明清蕭山湘湖史上的何御使父子事件》、《共同體理論視野下的湘湖水利集團——兼論“庫域型”水利社會》等都產(chǎn)生了較大的影響。不過,由于湘湖興建之初的文獻資料流傳下來的極少,以至于湘湖的名稱、制度等都存在諸多疑問乃至謬誤。為此,筆者擬就湘湖的名稱、興建人等基本問題談?wù)勛约旱目捶?,以就正了方家?/p>
“湘湖”之名一般認為出現(xiàn)于楊時造湖之后,即宋徽宗政和二年(1112年)之后。這種觀點早在明朝初期就已存在,如魏驥(1373-1471)在《蕭山水利事述》中述及湘湖時說:“龜山楊先生來令斯邑,憫民之艱,乃相縣西南,四圍皆山,其地高亢,周圍八十余里,筑以塘岸,名曰湘湖。”[1]卷下以后的相關(guān)文獻都持這種觀點,如1987年版的《蕭山縣志》在介紹湘湖時說,楊時任蕭山縣令時,筑堤造湖,“共廢田地37002畝,改作蓄水湖。……后以湖景宛若瀟湘,取名‘湘湖’?!盵2]1070其實,這是一個謬誤,湘湖之名在楊時造湖之前就已經(jīng)存在。
“湘湖”之名早在北宋前期就存在,北宋前期的劉敞在其詩歌中曾提及蕭山湘湖。劉敞生于宋真宗天禧三年(1019),卒于宋神宗熙寧元年(1068),是當(dāng)時著名的政治家、詩人、學(xué)者,與歐陽修關(guān)系密切。劉敞詩文集《公是集》中有《得蕭山書言吏民頗相信又言湘湖之竒及生子名湘戲作此詩》一詩,全詩說:
吾家千里駒,氣與齒俱壯。去年射策雄東堂,今年調(diào)官在越上。指揮小吏遣簿書,笑語不廢才有余。清酒肥魚宴賓客,時時騎馬臨湘湖。湖波無風(fēng)百里平,人道官心如此清。居民愛尹氏為字(韓子為縣,百姓生子皆字韓),令尹生兒湖作名。家家祝君多男子,越中更有余山水。[3]卷16
詩題中說“得蕭山書”,應(yīng)該是指得到其弟弟劉和的信。劉敞與弟弟劉和關(guān)系很好,常有書信、詩文等往來,《公是集》中有許多詩文提及劉和,如《別和弟》、《舟中夜飲憶和弟聯(lián)句》、《題和弟所居桐樹》、《寄和弟》等。慶歷(1041-1048)初,劉和出任蕭山縣令①劉敞《公是集》中有《歲寒堂記》一文,寫于慶歷三年十一月,文中稱:“天圣(1023-1032)中,伯父為蕭山,去十二歲,而吾弟和亦為蕭山?!保诖似陂g,劉敞先后寫了《送蕭山和弟》、《寄題蕭山歲寒堂》、《歲寒堂記》、《蕭山舍弟將發(fā)南都以詩候之》等詩文。
劉和在蕭山深得百姓愛戴,心情也很舒暢,他不僅修復(fù)了蕭山的“歲寒堂”,還“清酒肥魚宴賓客,時時騎馬臨湘湖”。當(dāng)時的湘湖大概很神奇,留給縣令劉和的印象很深刻,以至于兒子降生后,劉和要給兒子取名為“湘”。同時,劉和又把這種喜悅的心情通過書信轉(zhuǎn)告哥哥劉敞,因此有了《得蕭山書言吏民頗相信又言湘湖之竒及生子名湘戲作此詩》一詩。此詩表明,最遲在慶歷年間,在楊時造湖的60余年之前,蕭山就已經(jīng)有了湘湖,且在當(dāng)?shù)睾苡忻麣狻?/p>
另外,唐末著名的道教學(xué)者杜光庭在其《道教靈驗記》中也曾提及蕭山湘湖。杜光庭是浙江縉云人,生于唐宣宗大中四年(850),早年主要活動于縉云,曾參加科舉考試??婆e失敗后在天臺山修道數(shù)年,約在唐僖宗乾符二年(875)離開天臺云游訪道,此后主要活動于蜀中,于后唐明宗長興四年(933)卒于四川青城山。
杜光庭的《道教靈驗記》中有《蕭山白鶴觀石像老君驗》一文,全文如下:
越州蕭山縣白鶴觀石像老君,觀是南朝所置,歲月既深,講堂久已隳摧。自三門大殿鐘樓之外,耕耨已平矣。咸通末,殿后空地內(nèi)夜夜有光,如窗月所射,可八九尺間,或陰晴改候,即有白氣如煙,郁勃騰踴。人皆以為金玉之像。道士呂見素焚香祝之。俄而白氣變紅,赤色散光如鋒芒,照耀數(shù)畝,林木墻壁皆變紅色,中有影像,太上老君之形。使人穿掘丈余,得石像老君,高四五尺。香水灌沐,立于大殿之側(cè),見素以香花殷薦。是夕夢二青童曰:“太上有命,爾發(fā)見真像,精奉香燈,功著于青簡矣。此后民有疾苦,歲有水旱,茍竭所誠,必貽嘉應(yīng)。”自是邑人禱祈,迨無虛月。斸見之后,唯石杌缺前面六七寸及腳,于土中訪求不獲。有湘湖老人水上見一物,凌波而去,謂其蛇也。以杖引之及岸,乃石,如獸腳,上有橫石。老人訝其浮水之異,留于其庭。數(shù)日,見素偶遇其家,聞異而閱之,果老君之杌,取而勘之,曲折相契。湖去白鶴觀四十余里,此藏地中,綿歷多歲,彼浮水上以示非常,何神奇之若此?益表圣像昭驗也。[4]卷七
“湘湖”二字在古典文獻中常代指湖南,但這里的“湘湖老人”顯然不是指湖南的某位老人,而是指湘湖邊的某位老人,也就是說,“湘湖”應(yīng)該是指蕭山境內(nèi)的一個湖。也許有人會說,這里講的神異故事根本不可信,“湘湖”之名也許是杜光庭信口胡編的,不足以說明當(dāng)時實有“湘湖”之名,故有必要對杜光庭的著述風(fēng)格補充幾句。
作為著名的道教學(xué)者,杜光庭除詮注整理了大量的道教經(jīng)典和齋醮科儀外,還編撰了眾多的道教神仙傳記,如《道教靈驗記》、《神仙感遇傳》、《墉城集仙錄》等。今天看來,這些故事都是不可信的,但在當(dāng)時,很多人都深信不疑。而且,為了達到最佳的宣傳效果,杜光庭編撰的神仙傳記往往采用虛實結(jié)合的手法,即盡管故事情節(jié)夸張離奇,但其中的時間、地點、人物卻多是真實的,尤其是有關(guān)當(dāng)時的人物與事件。杜光庭在浙江縉云成長,科舉考試失敗后,又在天臺山修道數(shù)年,后來才離開浙江云游,他對蕭山應(yīng)有所了解。杜光庭的《道教靈驗記》一般認為完成于唐天佑四年(907)以前,在這個時期撰寫涉及蕭山的道教傳記,對于蕭山境內(nèi)的白鶴觀和湘湖兩個地名應(yīng)該不會信口胡編。因此,盡管本故事中有關(guān)太上老君像的神奇現(xiàn)象不可信,但其中涉及的地名應(yīng)該是真實的,“湘湖”之名在唐末就應(yīng)該存在。①據(jù)湘湖管委會的樓柏青先生調(diào)查,蕭山戴村鎮(zhèn)原來有座“白鶴觀”,該觀距湘湖40來里。如此說無誤,湘湖之名在唐末即存在無疑是可信的。另,方晨光的《“湘湖”考名》(《圖書館研究與工作》2007年第3期)稱,劉義慶的《幽明錄》中提及“湘湖”,湘湖之名在南朝就存在;查《幽明錄》原文,方某所稱之材料中并無“湘湖”之說,而是方某隨意增補拼湊所致,甚為荒謬。
杜光庭的“湘湖”和劉敞的“湘湖”當(dāng)然不能等同后來的大湘湖,二人所說的“湘湖”應(yīng)該指同一個湖,是一個小湖,其位置大概就在后來的大湘湖之中。古湘湖(有觀點認為當(dāng)時叫西城湖)在唐朝中后期逐漸湮廢,原來的湖中可能出現(xiàn)了多個面積不等的湖中湖,小“湘湖”就是其中之一。楊時修成大湘湖時,最初可能沒有名字,楊時的詩文集中有《新湖夜游》一詩,詩云:
平湖凈無瀾,天容水中煥。浮舟跨云行,冉冉躐星漢。
煙昏山光淡,桅動林鴉散。夜深宿荒陂,獨與雁為伴。[5]卷39
一般認為,該詩寫的就是湘湖。如果此說可信,這里的“新湖”大概就是指剛建成的湘湖,稍后,“湘湖”才成為新建成的大湘湖之名。這可能有兩個方面的原因:其一,原來的小“湘湖”可能面積較大,影響也比較大,杜光庭在《道教靈驗記》中提到它,縣令劉和“時時騎馬臨湘湖”,又有“湖波無風(fēng)百里平”之說,這些都能證明這一點。其二,“湘湖”在古代常代指湖南,楊時曾在湖南瀏陽做過官,對“湘湖”之名應(yīng)該有一份親切感。這樣,楊時新建之大湖也就稱作湘湖了。
關(guān)于取名“湘湖”的原因,一般的方志都認為與湖南有關(guān),即湘湖之景類似湖南(“瀟湘”),故取名湘湖。其依據(jù)來自《湘陰草堂記》,如清雍正《浙江通志》之“湘湖”條在介紹了湘湖的形成后,又說:“錢宰《湘陰草堂記》:‘蕭山湘湖,山秀而疏,水澄而深,邑人謂境之勝若瀟湘然,因以名之?!盵6]卷15此說無疑是錯誤的,我們不妨看看《湘陰草堂記》原文中的相關(guān)內(nèi)容,該文開頭交待寫記緣由說:
勾踐之墟有山焉,曰蕭山,有水焉,曰湘湖。山秀而疏,水澄而深,邑人謂境之勝若瀟湘然,因以名之。有湯處士者,世居其地,間嘗筑室于湘水之陰,日與賓客燕處其上,以邀以嬉,且將以為歸藏之地焉,名之曰湘陰草堂,(命)其子揖謁余記之。[7]卷5
錢宰的《湘陰草堂記》完成于元明之際②錢宰為會稽人,據(jù)《明史》(卷137)載,錢宰于元至正間中甲科,但“親老未仕”,洪武二年征為國子助教,洪武十年致仕,二十七年再次被征,修訂“蔡氏書傳”,書成賜歸。故錢宰當(dāng)生活于元末明初。,要對數(shù)百年前命名湘湖的原因作出準確的解釋,顯然不太現(xiàn)實。首先,從文中的語意可以看出,這里“因以名之”的不單純指湘湖,還包括蕭山(即今西山),即因“山秀而疏,水澄而深”,“境之勝若瀟湘然”,因此,鄉(xiāng)人把山命名為“蕭山”,把水命名為“湘湖”。而一般的方志在引述《湘陰草堂記》時,往往只引“山秀而疏,水澄而深,邑人謂境之勝若瀟湘然,因以名之”一語,故很容易誤解為:“境之勝若瀟湘然”僅是“湘湖”命名的原因,而與“蕭山”的命名無關(guān)。其次,蕭山(蕭然山)之名早在漢朝就已經(jīng)存在,但湘湖之名大概在唐朝后期才出現(xiàn),顯然,“蕭山”與“湘湖”不可能因同樣的原因而命名,而且,“蕭然山”之命名一般認為與勾踐的傳說相關(guān)。《湘陰草堂記》對“蕭山”名稱的解釋是錯誤的,對湘湖的解釋也就值得懷疑了。再次,湘湖連同周邊的山嶺這樣一個小小的湖區(qū),不管從哪個角度去比較,都不能說它跟湖南相似。即使所謂的“山秀而疏,水澄而深”等大而無當(dāng)?shù)奶攸c,也決不是湖南(瀟湘)的特點,或者說決不是湖南獨有的特點,它放在南方的許多地方都可能說得過去,湘湖完全可以叫做“粵湖”、“贛湖”或“蘇湖”等等,而不一定叫“湘湖”。之所以會出現(xiàn)這樣一種牽強附會的解釋,大概是因為“湘湖”二字在古代常代指湖南,人們一提起湘湖便會聯(lián)系到湖南,故有了“境之勝若瀟湘然,因以名之”的說法。《蕭山湘湖志》的編撰者周易藻大概也不贊同這種說法,故談及湘湖名稱時加了這樣一條按語:“湘湖之名不知何所取義,錢宰《湘陰草堂記》云:‘邑人謂境之勝若蕭湘然,因以名之?!麜鵁o所考證,姑存其說?!盵8]卷一
錢宰《湘陰草堂記》對湘湖命名的解釋無疑是錯誤的,但它所反映的命名的思路——“蕭山”與“湘湖”是相呼應(yīng)的,卻很有啟發(fā)意義。從這一命名思路看,湘湖的命名也許真的與湖南存在某種關(guān)聯(lián)。湘湖東南岸的主要山嶺即西山,西山原名蕭山,也叫蕭然山,在蕭山縣城的西側(cè),唐代時,蕭山縣名改永興為蕭山,就是因此山而得。因此,蕭然山可以說是蕭山縣的象征,在蕭山人心目中具有重要的地位。也就在唐代,古湘湖(西城湖)因淤廢而被分割成若干個小湖,其中的某個小湖應(yīng)該就在蕭然山腳下。該湖離縣城很近,風(fēng)景也應(yīng)該非常優(yōu)美,以至于縣令(劉和)都要“時時騎馬”光臨此湖,換而言之,該湖可能是蕭山縣城重要的休閑游覽地,在蕭山人生活中具有重要的地位。
該湖最初應(yīng)該沒有名字。同樣重要的山和湖毗鄰在一起,人們在取名時也許會考慮其名字的關(guān)聯(lián)和對稱。“瀟”和“湘”本是湖南境內(nèi)的兩條水名,“瀟湘”二字歷來連用代指湖南?!盀t”與“蕭”音同形近,蕭山之名早已存在,且成了當(dāng)時的縣名,而湖就在蕭山腳下,出于關(guān)聯(lián)和對稱的考慮,人們在命名時很容易想到“湘湖”,即通過“瀟湘”二字把山和湖之間關(guān)聯(lián)又對稱的關(guān)系準確地表達出來,就這樣,蕭山和湘湖緊緊地聯(lián)系在一起了。錢宰的《湘陰草堂記》領(lǐng)悟到了湘湖命名的基本思路,卻未能注意到“蕭山”、“湘湖”兩個名字出現(xiàn)的時間相差很遠等問題,故有“山秀而疏,水澄而深,邑人謂境之勝若瀟湘然,因以名之(蕭山、湘湖)”之說?!断骊幉萏糜洝穼ο婧慕忉岆m然隨意、牽強,但尚能反映湘湖命名的基本思路,后來的方志在引述這一解釋時斷章取義,該解釋中所包含的命名的思路也因此蕩然無存,其命名的緣由也就更難索解了。
以上推測如果成立,湘湖之名稱最早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唐代中后期。因為,唐朝起,蕭山縣名才由永興改為蕭山,蕭山(蕭然山)作為縣城附近的一座名山,其地位進一步凸現(xiàn)。而且,古湘湖(西城湖)由于泥沙的淤漲而被分隔成多個小湖,其時間也在唐朝中后期。
對于湘湖在北宋末年的興修,人們一般只提當(dāng)時的縣令楊時,即使《湘湖水利志》和《蕭山湘湖志》等有關(guān)湘湖的專門志書也不例外。毫無疑問,當(dāng)時還有更多的參與者,甚至是重要的決策者,如當(dāng)時的蕭山縣尉方從禮就是其一。
有關(guān)方從禮的史料極少,目前僅見于許景衡(1072-1128)的《橫塘集》,《橫塘集》中有一篇《方文林墓志銘》,銘中提及方從禮修建湘湖。該墓志銘寫于重和二年(1119),就筆者所知,這應(yīng)該是楊時造湖之后流傳下來的最早直接提及湘湖之名的文獻。許景衡字少伊,人稱橫塘先生,溫州瑞安人,曾任監(jiān)察御史、中書舍人、尚書右丞等要職,且為官廉潔清正,剛直不阿,嫉惡如仇,后人尊為“瑞安四賢”之一。許景衡是方從禮的朋友,又與楊時為“同學(xué)”。許景衡和楊時同出“二程”門下,都是當(dāng)時有名的理學(xué)家,且都清正剛直,故相互之間非常尊敬,交往也很多,如楊時的《龜山集》中還保存有好幾封寫給許景衡的信①楊時《龜山集》(卷21)中有《與許少尹(伊)》4篇書信,許景衡《橫塘集》中的書信部分差不多全部散佚,故未見到他給楊時的信,但在相關(guān)的文章中有多處提到楊時。。
方從禮祖籍新安(今浙江建德),是晚唐浙江籍詩人方干的后代;方氏家族中的一支曾于五代時遷居臺州臨海,故方從禮世居臺州。方從禮的祖父曾任“饒州安仁縣令”[9,卷一九],父親亦“有政事才,善論議,知名士大夫間”,故方從禮“自兒時已能習(xí)其家世,飭以蒞官之大畧,有所撥置,輒從容以辦”②有關(guān)方從禮生平事跡的引文,如無特別交待,均見《方文林墓志銘》,《方文林墓志銘》見許景衡《橫塘集》(卷19),文淵閣《四庫全書》本。下文不再一一注出。。后來,方從禮先后任職信州玉山尉、越州蕭山尉、杭州方田指敎官等。最后,因勤于政事,積勞成疾,于政和六年(1116)卒于任上,年僅46歲。
方從禮任蕭山尉期間,正是楊時主持修建湘湖之時,《方文林墓志銘》載:“蕭山湘湖湮廢久,民田無以溉。從禮亟以浚治請于有司而躬督其役。未幾湖復(fù),邑人賴其利?!标P(guān)于方從禮興修湘湖之事雖僅寥寥數(shù)語,但結(jié)合相關(guān)的信息,我們可以推斷方從禮在湘湖興建過程中的重大貢獻。
首先,方從禮應(yīng)該是湘湖興建前重要的策劃者。從《墓志銘》看,方從禮似先于楊時任職蕭山,且早有建湖的想法,銘文中有“亟以浚治請于有司”之語,這里的“有司”應(yīng)該就是縣令楊時。而且,方從禮不僅有“能吏”之稱,且熟知水利建設(shè),《方文林墓志銘》載:“衢、信境上,往來之沖也。登陸者百許里。有顯者議鑿以通漕,郡邑翕然和之。獨從禮不可。議者致詰,從禮曰:‘二溪相望,中雖通涂,而崗勢益隆,一里而尺,中且數(shù)丈,果興此役,勞民費財而未必見功。豈徒為公私害?且貽執(zhí)事羞也?!h者乃屈。二州之民無重困,從禮有力云。”這里的開河通漕顯然是一個不合理的水利工程,計劃剛提出,方從禮就力排眾議,加以阻止,說明方從禮對水利工程的建設(shè)比較熟悉。因此,諸如湘湖堤塘的選址和建造、排水穴口設(shè)置等,方從禮可能早就思考過。楊時到蕭山后,在一年左右的時間內(nèi)便完成了湘湖的興建③楊時于政和二年補任蕭山縣令,政和三年冬即離開蕭山,前后不到兩年,修湖的時間應(yīng)該更短。,沒有方從禮等的前期準備是難以想象的,也就是說,湘湖建設(shè)中的基本方案可能多出于方從禮之手。
其二,方從禮應(yīng)該是湘湖興建過程中重要的指揮者。方從禮時任蕭山縣尉,雖然縣尉一般以負責(zé)治安為主,但在蕭山水利史上,縣尉卻一直扮演著重要的角色,明清之際,縣尉(當(dāng)時叫典史)還成了蕭山水利方面的專管人員,如明正德(1506-1521)年間的《禁革侵占湘湖榜例》中有“委典史鄒仲和踏勘湖岸周圍里數(shù)”[1]卷上之語,清康熙末年,典史馮愷經(jīng)受賄偷放湘湖湖水,相關(guān)訴狀更直稱“修筑堤塘,系典史專司”[8],卷一,21,因此,方從禮負責(zé)湘湖興建是完全可能的。另外,湘湖修筑時,楊時已經(jīng)是60來歲的老人,而方從禮才40來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期,讓年富力強的方從禮操辦湘湖建設(shè)的具體工作,這是合乎情理的?!斗轿牧帜怪俱憽贩Q方從禮“躬督其役”,這應(yīng)該是當(dāng)時修湖情形的真實記載。
第三,方從禮應(yīng)該是“均包湖米”制度的直接制定者。制定“均包湖米”制度需完成兩個方面的具體工作,即湘湖總灌溉面積的測定和原湖田稅糧的攤分,這兩項工作在技術(shù)上與當(dāng)時正在全國推行的“方田均稅”工作完全一致。湘湖灌溉面積有146868余畝,這種大規(guī)模的測量不是輕易能完成的,而且,這種土地的測量是一種技術(shù)性工作,負責(zé)測量者需要一定的專業(yè)技術(shù)和經(jīng)驗,如《宋史·食貨志》載:崇寧三年(1104),宋徽宗在重新實施“方田”之法時,曾“詔諸路提舉常平官選官,習(xí)熟其法”[10]4200。因此,測定湘湖灌溉面積的負責(zé)人應(yīng)該與當(dāng)時在蕭山開展“方田均稅”工作的主持者存在聯(lián)系。
據(jù)《方文林墓志銘》記載,方從禮曾自蕭山尉任上,“差杭州方田指敎官,充點檢杭、越、溫州均稅,又點檢兩浙路方田”,“(方)從禮亦慨然任其責(zé),奔走數(shù)州,不憚深阻”,這說明方從禮在蕭山時從事過“方田均稅”或類似的工作,且卓有成效。其實,在實行“方田均稅”法時,尉官一直與“方田”工作相聯(lián)系,如“方田”之法在熙寧五年(1072)開始施行之時,就曾“以濟州鉅野尉王曼為指教官,先自京東路行之,諸路仿焉”[7]4200,方從禮任蕭山縣尉,主持蕭山的“方田均稅”工作,這是很正常的。因此,我們有理由相信,方從禮在直接負責(zé)著湘湖興建工作的同時,也親自操辦著“均包湖米”制度的制定。
最后,我們從楊時對方從禮的評價中,也可以看出方從禮在湘湖建設(shè)中的貢獻。方從禮與楊時共事的時間并不長,可能只有在蕭山的一年多時間,其主要工作大概也就是湘湖的建設(shè),但楊時對方從禮的評價卻極高。據(jù)《方文林墓志銘》載,楊時曾稱贊方從禮說:“仕于州縣,誠心愛民,若吾從禮者無幾?!睏顣r的這一評價充分肯定了方從禮在湘湖建設(shè)中的重要貢獻和重大作用。
[1]富玹.蕭山水利[C].四庫全書存目叢書·史部(第225)[A].濟南:齊魯書社,1996.
[2]蕭山縣志編纂委員會.蕭山縣志[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7.
[3]劉敞.公是集[M].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4]杜光庭.道教靈驗記[M].正統(tǒng)《道藏》本.
[5]楊時.龜山集[M].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6]嵇曾筠.浙江通志[M].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7]錢宰.臨安集[M].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8]周易藻.蕭山湘湖志[M].民國十六年刊本.
[9]許景衡.橫塘集[M].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10]脫脫.宋史(精裝全二十冊)[M].北京:中華書局,1977.
[責(zé)任編輯:黃素華]
A Study on Xianghu in Xiaoshan
CAI Tang-gen
(Zhejiang Sci-tech University,Hangzhou 312000,China)
Xianghu of Xiaoshan built at the end of Northern Song Dynasty,is an important water control project in Xiaoshan County with a great impact on the local production and life.Japanese scholars Yoshinobu Shiba and American scholar R.Keith Schoppa have both noted the phenomenon of Xianghu.Mr.Qian Hang has been conducting systematic researches on Xianghu in recent years.With the development of Xianghu,more and more people show great concern on Xianghu.However,due to the little literature about the beginning of the construction of Xianghu handed down,the name and the system of Xianghu are doubtful,and even wrong.In order to clear up doubts and mistakes,this paper is going to talk about the name of Xianghu and the construction people in my personal views.
Xianghu;the name of Xianghu;Fang Congli;
K290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671-9565(2010)02-013-04
2010-05-14
浙江文化研究工程系列研究項目(編號07WHZT040Z)階段性成果。
蔡堂根(1967-),男,湖南攸縣人,浙江理工大學(xué)文化傳播學(xué)院博士,副教授,主要從事中國古代文化方面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