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時
提名理由★在他擔任中國美術館館長的五年期間,觀眾人數(shù)成倍增長,這個一度高高在上的國家級展館漸漸回歸民眾生活,它正沿著一條清晰的脈絡發(fā)展,日益變得專業(yè)、多元、寬容、有趣。
人物簡介:范迪安,1955年10月生于福建,1980年畢業(yè)于福建師范大學美術系,1985年進中央美術學院讀研究生,獲碩士學位后留校任教,直至任中央美術學院副院長。2005年起,任中國美術館館長。
言論:我就想辦一個大眾喜歡的美術館。
范迪安剛出差回來,一位中層干部追過來,和范迪安商量著有關一次內(nèi)部學習的事情。范迪安嘴里配合著,“好,就這么辦吧?!睒堑览飶堎N著正在這里展覽的“立體主義時代”藝術大展的海報。他停下來問記者,“這個畫冊你有嗎?這個展覽真不錯?!弊鳛橹袊佬g館的館長,他不得不處理各種行政事務,但是美術專業(yè)出身的他,顯然更喜歡談論藝術和美術館本身。
在中國美術館的這座辦公樓里,范迪安工作了五年多。這些年,他推動當代藝術走進國家級美術館;引進西方最前沿的實驗作品;組織中國藝術家走向歐洲場館其間,范迪安有野心、有推進、有無奈、也有妥協(xié),他用各種方式迂回地推動著中國美術館向自己心中的樣子轉(zhuǎn)變。
得讓大家走進美術館來
范迪安有一間碩大且雜亂的辦公室。無數(shù)書籍、畫冊和資料像廢墟一般塞滿了空間。甚至在一天前,一摞雜志倒下來砸壞了他的飲水機。說起這,他有些不好意思。他確實無暇收拾。
美術館中正在展出“立體主義時代”展、陳平的個展等。剛回到北京,會議不斷。一天后,他又要去香港主持“國家重大歷史題材美術創(chuàng)作工程展”的開幕。2010年,在中國美術館舉辦的展覽超過了100個。其中很多都需要作為館長的范迪安出面,各種各樣的開幕式上,他很少照本宣科念稿子。有時他會說說套話,有時說說官話,有時說說真心話。在他這個職位上,這些都是無法推卸的工作。
這一年,中國美術館被媒體關注的一件事是8月舉行的“建構(gòu)之維——2010中國當代藝術邀請展”。岳敏君、方力鈞等等那些充滿對當下社會戲謔的當代藝術符號終于進入了這座把守嚴密的藝術殿堂。媒體不遺余力地渲染這個展覽的意義和價值——當代藝術被官方接納、被主流認同——或者終于具備了合法性的外衣。
范迪安作為展覽的推動者總是笑著稀釋這一切附會的意義。他更愿意把這描述成“中國美術館和另外的學術機構(gòu)中國當代藝術院合辦的一次好展覽?!痹谒磥恚@是一次水到渠成——當代藝術家變得成熟,當代社會變得寬容。
不可否認,促成這樣的展覽與范迪安的推動無法分開。在他看來,中國美術館不能自我封閉,必須與當下社會發(fā)生關系。
2008年夏天,范迪安把旅居海外的著名藝術家蔡國強請進中國美術館。他奇特的火藥爆破藝術和大型裝置作品塞滿了數(shù)個展廳。蔡國強是當代藝術的明星和代言人,同時也是北京奧運會的英雄。當他把那些神奇的大腳印用煙花的形式打上夜空之后,他那些晦澀的個人作品就變得為大眾寬容,他的身份也變得可以多重闡釋,范迪安早就看到了“前衛(wèi)”的蔡國強對于擴展公眾審美視野的意義,也早就與美國古根海姆博物館及蔡國強本人策劃了這個展覽。在那之前,中國美術館還舉辦了有美院背景的雕塑家展望的個展。用不銹鋼雕塑的假山石既有古典意味又具當代觀念。范迪安一邊用大眾和官方都能接受的尺度一點點篩選著當代藝術,一邊在逐漸轉(zhuǎn)變著大眾對中國美術館固有的僵化認識。它在邀請更多的普通人走進來,“都說中國美術館是藝術殿堂,說實話,我自己最不愛用這個詞?!狈兜习矊τ浾咧毖浴?/p>
這是范迪安從上任館長之初就定下的基調(diào)?!拔覀兊米尨蠹襾砜?。觀眾是衡量一個美術館優(yōu)差的指標?!狈兜习残π?,“這算是我給自己出的一個難題。”
改變在嘗試中逐步實現(xiàn)
“難題”是從2005年12月開始的。
那時,范迪安從中央美院副院長任上被調(diào)往中國美術館任館長。有人認為一直支持中國當代藝術的理論家范迪安被置于這個位置,意味著官方對當代藝術的試探性接納,也有人覺得他最終會被體制化。
一上任,范迪安就召集同事討論這座有著40年歷史的美術館未來的走向。“第一個要求,我就想辦一個大眾喜歡的美術館?!狈兜习矊τ浾呋貞?。除此之外,還有另外兩個要求:增強展覽布置的時代審美性、將展覽延伸出教育活動?!捌鋵嵍际菫榱四芪嗟娜诉M美術館?!狈兜习舱f。在他看來,在這個階層日益分化的年代,美術館應該能起到一些緩解焦慮的作用。這是他的愿景也是野心?!盁o論能否做到,觀念上都該這么想。這樣的話,我的工作還有點意思。如果我只做平庸、瑣碎的行政事務,我毫無價值?!彼麑τ浾咛寡浴?/p>
中國美術館的黃金時代是改革開放之初的幾年。從展出法國鄉(xiāng)村風景油畫到引進美國波普藝術先驅(qū)勞森伯格,它不斷地給中國知識界帶來震動?!澳菚r候中國美術館絕對是前衛(wèi)派?!狈兜习残χf。隨著中國向商業(yè)社會的轉(zhuǎn)型以及娛樂渠道的多元,中國美術館隨之沉寂。2005年之后,中國當代藝術開始火爆。798、草場地和眾多私立美術機構(gòu)的興起,都讓中國美術館顯得尷尬。范迪安知道,一家獨大的時代一去不返。
范迪安需要在兼顧歷史的前提下尋求變化。兩年多的時間內(nèi),他一點點改變中國美術館的展覽方式,在布置方式和導覽方面顯得越發(fā)平民化。突破性的變化來自于敦煌大展。
2008年初,中國美術館入口處豎起了仿真的敦煌拱梁,館內(nèi)設施一切按照敦煌實地景觀布置。展覽期間觀眾達到60萬人次,范迪安知道,這樣的實驗成功了。
范迪安顯然并不僅僅滿足于此。就在敦煌大展之后半年,他選擇了一個與此截然不同的表達方式。
無數(shù)機械、大屏幕和互動游戲被放進了展廳,這個名為“合成時代”的新媒體藝術展首次亮相。這是另一個極端,新媒體藝術甚至超越了當代藝術的范疇成為了一種未來時態(tài)。范迪安用這樣的形式告訴人們,“國家美術館不一定天生保守?!彼匀暌粚玫姆绞匠蔀榱酥袊佬g館的“常規(guī)品牌”。一切努力算是有所回報。范迪安上任之初,美術館每年觀眾人數(shù)不過30多萬,從2008年之后觀眾數(shù)量已經(jīng)固定在百萬以上。
國家美術館期待新形象
用敦煌大展和新媒體藝術來歸納中國美術館的改變方向,范迪安是同意的。但是他笑著說,“希望能加上一個新中國美術60年的展覽。”
確實,這個展覽最符合人們對于中國美術館的印象——混合著主流意識形態(tài)的教化和美術史知識的編年記錄。他覺得這更是中國社會變遷的歷程和文化的真實脈絡。
“新中國美術60年”也是他決定帶出國門的一次交流。明年它將在意大利和澳大利亞進行巡展。除此之外,范迪安任上的五年中,很多次以策展人的身份將中國當代藝術家推向西方,其中不乏像去年舉辦的歐羅巴利亞藝術節(jié)這樣的大型展覽。
去年,經(jīng)他努力,中國美術館在海外辦了17個展覽。但是很少有人知道,看似順利的背后有著怎樣的阻力。
中國的文化體制下設立了眾多美協(xié)和各級畫院,那些領著工資的畫匠們,一生的夢想就是能到中國美術館做一次個展為自己藝術生涯立碑定位。這些人們通過各樣的關系和方式找到范迪安,讓他頭疼不已。 “他想的是自己來國家級的美術館亮個相,我想的是觀眾來了能看到什么樣的東西。” 范迪安苦笑說,“美術界在藝術的價值觀上還有很嚴重的問題。”談到這些,范迪安仍會流露出一個批評家的鋒芒。
所以,中國美術館仍然很別扭。范迪安承認,對于這樣的問題“既急迫又無奈”。好在年輕一輩的藝術家們已經(jīng)逐漸改變了這樣的想法,更重要的是,中國美術館的新館已經(jīng)得到中央批復。在鳥巢旁邊,一塊12.86萬平方米的土地已經(jīng)進入概念性設計的招標階段。
在范迪安的計劃中,這個新館將劃分成20世紀中國美術的固定陳列、中國當代藝術和探索性藝術的展出以及書法和民間藝術的展覽。
現(xiàn)在范迪安努力做的是擴大中國美術館的館藏,一方面補齊20世紀因為歷史原因造成的缺環(huán),一方面開始收藏中國當代藝術。對于后者,他表示,“越是國家美術館,就越應該保護好當代的成果?!薄?/p>
(實習生劉艷平對本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