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圖爾
新疆建設(shè)兵團是一特殊的群體,他們是不穿軍裝的軍人:他們是種莊稼的工人;他們是拿工資的農(nóng)民。屯墾戍邊,不是新中國的創(chuàng)舉,早在漢唐時期,為了維護邊疆的穩(wěn)定,為了解決糧食運輸路途遙遠的問題,就有了軍人屯墾戍邊。在新疆很多地方,如今依然留有屯墾戍邊的遺址。新疆和平解放之后,保衛(wèi)邊疆,建設(shè)邊疆是解放軍戰(zhàn)士肩頭上的責任和義務(wù)。他們脫下軍裝沿著塔里木河兩岸駐扎下來,在茫茫的塔克拉瑪干大漠戈壁上,播種春夏秋冬。
一件紅襯衣
呂大勇娶秀兒時已是四十大幾的人了,在組織的幫助下才娶上了小他二十歲的秀兒做媳婦,過上了有家有業(yè)的日子。呂大勇是一個打了十幾年仗的軍人。從南泥灣大生產(chǎn)運動的三五九旅到解做大西北的解放大軍,他就這樣一路走來。最后他和浴血奮戰(zhàn)的戰(zhàn)友們脫下軍裝,一手持槍一手拿鎬,成為了現(xiàn)代第一代軍墾人。
也許,多年從軍打仗養(yǎng)成的習慣,呂大勇并不習慣這種有家有業(yè)的日子,他對妻子總是吹胡子瞪眼睛,喝完酒心里不痛快了就愛拿秀兒出氣,打罵秀兒是常有的事。秀兒很怕他,從不敢在他的面前提要求,總是躲著他,生怕一不小心惹惱了他,免不了要挨那頓打的。
一天中午,秀兒在團部的商店里看到一件紅色的襯衣,心里很喜歡。從外面回來就對呂大勇說:“我在團部商店里看到一件紅襯衣,我想買一件?!?/p>
呂大勇一聽就不高興,用眼睛翻了一眼秀兒沒有吭聲,心里卻暗暗地罵妻子,他媽的,這個女人瘋了,不過年不過節(jié)的買什么新衣裳。秀兒又說了一遍,呂大勇瞪大眼睛望著秀兒說:“買什么買,紅色太刺眼了?!闭f完就不再理秀兒了。心里卻嘀咕起來:這個女人今天咋了?平日連大聲說話都不敢,今天偏要買什么新衣裳,是不是吃了豹子膽了。
秀兒又說了一遍。呂大勇來氣了,雙手叉腰,眼睛瞪得像銅鈴,破口大罵道:“媽的,你想造反了是不是?啊!不缺你吃不缺你喝的,買什么新衣裳,老子說了不能買就是不能買。”
秀兒依然小聲地說:“我太喜歡那件紅襯衣了。就買一件吧?!?/p>
呂大勇二話不說,抬起手來就是一個耳光。緊接著一腳踹過去。秀兒被踢倒在地,呂大勇二話不說,一個餓虎撲食撲過去,騎在秀兒的身上,巴掌拳頭劈頭蓋臉地落了下來,嘴里還不干不凈地罵著:“媽的,這個女人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了,看你的骨頭硬還是我的拳頭硬。老子打到你求饒為止。還想不想買了?”
秀兒躺在地上一聲不吭。忍受著如雨點一般的拳雨。呂大勇打累了才停下手,卷了一根莫合煙,點著了猛吸了幾口,從他口腔和鼻腔噴出一團一團濃濃的煙霧,依然一臉不高興地出門了。秀兒躺在地上很久才起來,坐在床上兩眼發(fā)直呆呆坐著。傍晚的時候,有人發(fā)現(xiàn)秀兒在連部后的大渠上的一顆桑樹上吊了。
發(fā)現(xiàn)得及時,秀兒被救回來了,可是,從此以后秀兒變成了一個瘋女人,不洗臉不洗衣服,家務(wù)事也不做。呂大勇嫌她臟就把她放在一間小屋里,讓他自己自生自滅。秀兒整日呆在自己那間小屋里,足不出戶,給吃就吃,不給就餓著。小屋里什么也沒有,床上只有一堆稻草,晚上秀兒就住在草堆里,鋪的蓋的全指望那堆稻草了。白天她就坐床上呆呆地望著一個地方,幾個小時都不動一下。有時她也會自言自語地嘀咕:“我就想要一件紅襯衣,不給我買,為什么打我呢?嫁給你我沒想過好日子,我就想要一件紅襯衣,你為什么打我……”
幾年過去了,人們漸漸地淡忘了秀兒的存在。忽然有人說看到了秀兒,大家都很好奇,圍過來聽稀奇。那人說,昨天晚上沒什么事就早早地躺下了。躺下沒多久,就聽到外面有人敲門的聲音,打開院門出來看嚇了一大跳,看到一個披頭散發(fā)的女人站在大門口,頭上還滿是亂七八糟的稻草,當是碰到鬼了,趕緊把院門關(guān)上,就聽外面有說話聲:“給一點水喝吧!”慢慢地打開院門,借著月光細細地看了一眼,才看出是呂大勇的媳婦秀兒,手里還拿著一只破碗。給她舀了一碗水她就走了。
秀兒死了,連隊的職工都跑來看。秀兒死得很安詳,并無痛苦之色,而且,她的嘴角微微地向上挑,感覺是秀兒在微笑。人們在成殮秀兒的尸體時,發(fā)現(xiàn)墻上的一個印記,那是一片血紅色的印記。沒有人知道那是什么,又是怎么形成的。
后來,有人說那是臭蟲的血,因為墻上留有臭蟲的殘體;再后來,有人說那個圖案是一件衣服,是一件用臭蟲血畫的紅襯衣。人們這才發(fā)現(xiàn),墻上血紅的圖案確實是一件襯衣形狀。
人們明白了,為什么秀兒死后的面容依然在微笑。
高度
團中學的教學樓在鑼鼓喧天鞭炮齊鳴聲中落成了。教學樓前立起一根高高的圓木旗桿,上面飄揚著一面鮮艷的五星紅旗。每個星期一在國歌聲中,在全校師生注視下升起一面五星紅旗。然后做課間操、解散、上課。
這種場景早已是人們熟知的,它這的套路也是不需多言的。無論在哪里。只要在中國360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只要有學校的地方,每個星期一都會看到這樣的升旗儀式。
可是,自從團中學立起那根旗桿,有三個老師就對旗桿的高度產(chǎn)生了興趣。物理教研室的張明老師認為,旗桿的高度是3.8米;語文教研室的王偉林老師卻認為,旗桿的高度是4米;而生物教研室的馬鴻奇老師認為,旗桿的高度超過4米。在4.5米左右。只要他們一在一起,就會為此而爭論,而且,他們誰也說服不了誰,總是在爭論中不歡而散。
這天,課間操剛結(jié)束,語文教研室的王偉林老師指著旗桿說:“我堅信自己的判斷,一定是4米,你們二位不要和我爭了。你們的判斷毫無疑問是錯誤的,為什么還要堅持自己的錯誤呢?這不是太愚蠢了嗎?”
“王老師。我最無法接受的就是你的固執(zhí)己見,你憑什么說旗桿的高度是4米,你量過了嗎?”生物教研室的馬鴻奇老師很不高興地說:“你說4米就是4米,我并不能茍同你的觀點,我看遠超過了4米,應(yīng)該是4.5米左右?!?/p>
物理教研室的張明老師也走了過來,剛要開口,就被馬鴻奇老師給堵了回去?!昂昧四阋膊灰f了,一定是堅持你自己永遠長不高的3.8米,是不是?”
“我們?yōu)槭裁匆嘈拍闶菍Φ?,而我們是錯誤的?”物理教研室的張明老師了很是不滿意地說:“嗛!我覺得你是一個不撞南墻不回頭的主兒,非得把自己撞得頭破血流,才能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我看你簡直就是頑固不化。真是可憐啊!天下怎么有這么多的不識趣兒的人,我為此非常地痛心呵?!?/p>
“就是,我們?yōu)槭裁匆嘈拍闶菍Φ模@不是滑天下之大滑稽嗎?你以為你是誰?是XXX還是×××?”王偉林老師和張明老師聯(lián)合向馬鴻奇老師發(fā)起了進攻。
“你們這兩個人個子長不高,目光也是如此的差,嘴皮子的功夫倒不錯,一說起來,都是一套一套的,咋就不能把自己的目光放遠大一點??偸桥腔苍谀銈兊?.8米和4米上,這不是冥頑不靈嗎……”馬鴻奇老師本欲再說下去,可被張明老師打斷了:“個子長不高怎么啦?你的個子高就代表思想的高度嗎?就代表目光的遠大嗎?我看倒未必,只能說你是一個好高騖遠人,只能說你是一個不尊重實際的人。我還有事,沒時間和你在這兒瞎扯淡。走嘍,拜拜。”
說完,張明老師揚長而去。
王偉林老師瞥了一眼馬鴻奇老師說:“我也不與頑固不化者瞎扯了,該去上課了。”
又一次不歡而散。
這件事一直是學校里的一個焦點。大多數(shù)人認為這是一件很無聊的事,沒有爭論的必要,更沒必要無休止爭論下去。一個叫李赫然的體育老師,看到張、馬、王三位老師的爭論,早就看不過去了。本想爭論幾回就沒事了,可是,爭論一直持續(xù)著,看樣子是沒有休止的時候了。他就在上體育課的時候,和一個班的男同學把旗桿放倒,拿來尺子,準確地量了旗桿的長度是4.25米。
又是一個星期一,升旗儀式照常進行。升旗儀式結(jié)束,張、馬、王三位老師又為旗桿的高度爭論起來。李赫然老師便走了過來。對他們說:“你們不要再無休止地爭論下去了,我和初一二班的同學們已經(jīng)量過了,這根旗桿準確長度是4.25米,你們的爭論可以結(jié)束了?!?/p>
說完李赫然老師便揚長而去。
張、馬、王三個老師都面面相覷,無言以對。望著李赫然老師背影許久,他們又互相地對視一眼。張明老師說:“莫名其妙,我們的爭論,管他什么事了?”
馬鴻奇老師說:“就是,用得著他狗拿耗子?!?/p>
王偉林老師說:“再說了,我們說的是高度,而他卻量的是長度?!?/p>
(責任編輯芳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