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寒
門嘎地一聲響。
腳步聲臨近。
“來了?”許大爺不看來人。
“來了。”來人也不看許大爺,卻吸了吸鼻子。
“別找了,臘肉、香腸,自己做的,在廚房里熏著。給我留下一半,年關(guān)了,讓我這個孤老頭也過個年?!痹S大爺對來人商量的口氣。
“好的。”來人也不客氣,又問,“錢呢?”
“兒子剛從南方寄回一千元,我要留下一半,年關(guān)了,我也得買幾掛鞭炮聽個響,一個人過年也得鬧出點動靜?!痹S大爺笑了。
“大爺還算個誠實的人。好吧?!眮砣苏f,“村子幾乎都空村了,這么大個院子,也就你和對面的瞎婆婆了,打工的打工去了,進城的進城去了,你們兩個咋不走?”
“都走了,回來的人哪見人氣?還有遍山遍溝的土地,哪見地氣?”許大爺說。
“村里也沒剩幾個人了,都你們這把老骨頭,田地也搗騰不過來,大多數(shù)還不是給荒廢了。留下來,也沒用啊?!眮砣苏f。
“啥沒用!房得有人看著吧,地得有人看著吧,祖墳也得有人看著吧……不然,回來的人看到的不是村子,而是大片大片的荒坡野溝,心不就更涼了?!痹S大爺說。
“你是說,你們守住的,就是他們對故鄉(xiāng)的一份牽掛?”來人說。
“對了,人也是有根的,我們得把他們的根守住?!痹S大爺說。
“大爺!”來人就一下跪下了,“這也是我的根啊,我不能破壞自己的根?!?/p>
許大爺聽到撲通一聲響,這才緩緩地轉(zhuǎn)過身,一雙老花眼看著面前的年輕人,說:“是啊,人沒了根,就像地里的莊稼,也會枯萎的?!?/p>
年輕人說:“大爺,你不是一般的農(nóng)民?!?/p>
許大爺說:“我只是個純粹的農(nóng)民,忠于土地的農(nóng)民。年輕時教了幾年書,老了,得補回來?!?/p>
年輕人說:“大爺,我真是個混蛋,沒有好好讀書,成天游手好閑,氣死了父母,還遭鄉(xiāng)親們唾罵,現(xiàn)在又……”
許大爺扶起年輕人,說:“知錯就好,你還年輕,來得及。”
年輕人說:“大爺,我不該來。”
“來得好哇,今年過年,我們就更熱鬧了。沒地方去,就留下來過年吧?!?/p>
“好?!?/p>
又到年關(guān)。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
許大爺開了門,問面前模糊的年輕人:“回……來了?”
“回來了?!蹦贻p人說,“這么大個院子,就您和對面的張婆婆?”
“嗯,這不還有你嘛?!痹S大爺說。
“對對,我就是來陪你們過年的?!蹦贻p人說。
許大爺動了動耳朵,說:“小林,你的聲音變了?!?/p>
“不!大爺,我叫小可,我是志愿者,是專門來陪農(nóng)村留守老人過年的……”
“哦,好好?!?/p>
又到年關(guān)。門轟地推開了。
“我們回來了!”腳步聲急切。
許大爺耳朵支起,已是老淚縱橫……
摘自《定西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