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雪芹越來越忙了,這個當年流水線上埋頭軋西褲褲腰的農民工,早已成為廣大農民工的代表,活躍在社會的各方為這個群體奔走,表達訴求。
從18歲到跨過而立之年,朱雪芹用自己的努力一步一個臺階地往上走,融入工作的城市,為更多的農民工樹立了一個完美的榜樣。
關注第二代農民工,不只是稱謂的改變
穿Lee品牌的水紅色T恤,自信的臉上洋溢著積極與從容,很多人都說,朱雪芹不像個農民工。當她作為全國第一批、僅有的三名全國人大代表之一出現(xiàn)在人民大會堂時,她的形象令許多人大跌眼鏡?!安荒茉儆美涎酃饪慈死?農民工就一定要破破爛爛嗎?”這句話已經成了朱雪芹的口頭禪。
朱雪芹甚至“不太在意”“農民工”的稱謂,“農民工怎么稱呼不重要,重要的是農民工能不能獲得社會的尊重?!睆淖畛醯呐懦?,到接納,再到理解,等到彼此真正融入的時候,自然就會有更合適的名字來稱呼這個群體,“否則,光改個名字也是沒有意義的。”
她更關注這個群體。隨著“80后”、“90后”群體逐漸走上工作崗位,“第二代農民工”開始走進社會。
“他們與第一代農民工已經有了很大不同。”作為第一代農民工,朱雪芹看到了這種區(qū)別。他們中大多數人在城市里長大,有的甚至就出生在城市,他們對農村和土地早已沒有天然的熱愛和眷戀,相反,他們內心里已經把自己歸為城市人的范疇。然而,在現(xiàn)有體制環(huán)境下,這些農民工要想真正融入城市很不容易。
從農民工隊伍里走出來的朱雪芹深知,這么多年來大家對這一群體的理解仍舊不夠。一邊是鄉(xiāng)愁的消散,一邊是城市的遺忘,第二代農民工往往比父輩們更有失落感、漂泊感。
在朱雪芹看來,第二代農民工的最大進步,還體現(xiàn)他們知識水平、維權意識、法律意識不斷提高,“現(xiàn)在公司里招進來的農民工,都會問清楚是否上保險。”其實這些問題,登陸相關網站,輸入自己的身份證號就會一目了然,但是原來的民工們都不會在意這些,拿到工資就可以了。而第二代農民工就會認認真真地登陸查詢,“他們更關注自己的權益保障,也懂得運用法律?!?br/> “他們正在融入他們所生長、服務的城市。我們既然承認了他們的價值,就要相應地制定政策保障他們的權益?!边B續(xù)三年全國“兩會”,朱雪芹都遞交了關于農民工權益保障的議案。她深感責任重大,因為她身上背負的是上海400萬農民工的訴求和希望。2008年全國“兩會”之前,僅座談會,她就開了十多次,專門深入到勞動比較密集的餐飲行業(yè)和農民工較為集中的建筑行業(yè),和農民工聊天,了解他們的煩惱,還到勞動和社會保障部門了解相關政策措施,對農民工社會保障現(xiàn)狀進行專項調查。前后一個月的調查走訪,朱雪芹用心去體會農民工這一龐大群體的期盼和需求。工友們的每一句話、每一條建議她都認真記錄下來?!拔乙獙⑺麄兊囊庖姺从成先ィJ真履行代表職責。”
為了得到真實的信息,有時朱雪芹會直接找到農民工兄弟,跟他們聊天。最后,她將一份“關于建立餐飲業(yè)、建筑業(yè)保障金的議案”,“建筑用工單位可以按一定的比例,在勞動保障部門設立保障金,設立專款專用專人保管。一旦出現(xiàn)欠薪問題,勞動保障部門就可以從保障金賬戶中支付農民工的工資。”這些來自一線農民工的呼聲,正在逐步被國家采納,以相應的形式列入法律。
勤學改變命運
2010年8月26日,第十一屆全國青聯(lián)代表大會全委會在北京閉幕,新當選委員朱雪芹當選新一屆青聯(lián)常委。
2009年2月,“朱雪芹工作室”正式成立,專門接受農民工權益保障問題的咨詢、求助。
2008年2月,朱雪芹當選全國人大代表。
現(xiàn)在,朱雪芹是上海華日服裝有限公司工會主席、團支部書記。
諸多榮譽的背后。朱雪芹的付出讓人肅然起敬。
“進廠后第一份工作是做西褲褲腰。第一天,我只做了50件,而師傅一天能做550件?!边@讓朱雪芹看到了差距。她下定決心:一定要用十倍百倍的努力來趕超差距。每天早到、晚走,埋頭苦練,工作間隙也不放過。半年之后,朱雪芹做褲腰的速度超過了師傅,質量也非常高。
在工廠里,每一個師傅都掌握著一個工藝流程的絕活兒,一般不輕易外傳。朱雪芹想掌握一條流水線上的所有技術,只能偷偷地看,牢牢記在心里。休息時,大家都出去玩,朱雪芹獨自在流水線上悄悄地操作。她也曾經被縫紉機的針穿透手指,鉆心的疼痛伴著獨處異鄉(xiāng)的艱辛,半夜里淚水濕透了整條枕巾。朱雪芹說:“以自己的條件,想學整條流水線的工藝,只有偷學這個辦法?!庇袝r她也會感到害怕,“但到了車間聽到機器的嗒嗒聲,一切恐懼就拋到腦后了?!焙髞?,主管知道了朱雪芹的事情,被她好學的精神打動,給了她大量學習機會。憑著這不顧一切的勁頭,朱雪芹在18歲半時就成了技術骨干并先后兩年被評為優(yōu)秀員工。
1998年,因連續(xù)兩年被評為公司優(yōu)秀員工,朱雪芹成為去日本總公司深造的3名員工代表之一。父母明確表示反對,等到3年學成歸來時,24歲的她在農村婆家都難找了。但朱雪芹懇請父母支持自己,頂著壓力前往日本開始了新生活。
在日本,最大的障礙自然是語言了。沒有任何日語基礎的朱雪芹,在廣島緊急培訓了20天后就投入到車間企業(yè)管理培訓中去了。最初,與日方的交流主要通過打手勢進行,一句簡單的話連比帶劃勉強能溝通,涉及到長句,完全無法交流。這可急壞了朱雪芹,筆、詞典、本子成了她不離手的武器。后來,朱雪芹發(fā)現(xiàn)了公司旁有一所小學,萌生了和日本小學生交流來提高口語水平的想法。但日本小學的管理十分嚴格,門衛(wèi)不讓她進門。朱雪芹告訴自己:“要相信真心的力量?!睆拇耍刻炻愤^學校時都向門衛(wèi)微笑并且重申她的學習誠意。門衛(wèi)終于讓朱雪芹進入校園,她找到了3個小朋友,每星期聚會3次。朱雪芹用磁帶把自己說的話錄下來,小朋友放學后放給他們聽,請他們糾正口音。
功夫不負有心人,幾年的努力使她的日語進步非??臁;貒螅煅┣奂嫒喂救照Z翻譯。
3年時間飛馳而逝,朱雪芹從不被人重視,到贏得上下的一致認可與尊重。即將學成的時候,日本總公司董事長特意約見朱雪芹,開出月薪20萬日元的優(yōu)厚條件挽留她管理公司業(yè)務。幾經猶豫,她還是拒絕了:“我發(fā)自內心地希望能用學到的技術為國家作一些力所能及的貢獻?!?005年,朱雪芹再次來到日本總公司拜訪,日方董事長約見了她并再次請求她留下,在等級森嚴的日本公司里,董事長親自約見員工是非常罕見的,這一次他們對中國人朱雪芹破例了。
2001年9月,朱雪芹回到祖國。只休息了一天,她就出現(xiàn)在生產線上。她經過不懈努力,制定出2800秒、84道工序的西褲生產流程,至今在行業(yè)內無人能敵。
朱雪芹還在努力。2007年,朱雪芹報名參加上海電大初級工商管理??瓢鄬W習,兩年苦讀,她不僅已經畢業(yè),而且還和班里同學互通訊息,朱雪芹發(fā)現(xiàn),同學中間和她一樣身份和背景的人很多,兒大家關注的焦點和遇到的困惑也有很多共同之處,這也讓她更督促更好地履行全國人大代表職責而努力。
更讓朱雪芹感到溫暖的是,上海電大近年來提出的“學習小組”制度,“當時我所在的小組是上海電大西區(qū)分部07級張俊瑛小組”,組長張俊瑛帶著他們8個同學互幫互助,一塊學習。9個人中,有一半都是像朱雪芹一樣的“新上海人”,這也讓他們更多了幾分認同和親近。“一個都不能少”是他們的學習口號,每次遇到朱雪芹因為出差或參加活動而缺課,大家就會格外認真地做筆記、錄下老師講課內容,之后找個時間集中學習,為她補課。這讓朱雪芹不僅在繁忙的工作和社會活動之余順利完成了電大學業(yè),還收獲了家一般的溫暖。
2010年9月,朱雪芹又開始進行工商管理本科學歷的攻讀。
而今坐在辦公室里,回想起15年前,從江蘇睢寧小城農村、和姐妹們一起嬉鬧著走出來的那個輟學的小姑娘,朱雪芹恍如隔世。一番風雨、甘苦自知。
一直在路上,一直不懈怠。
或許,她該慶幸剛到上海這座大都市,就能夠進入上海華日服裝有限公司這樣一個正規(guī)而有凝聚力的集體,她至今記得進公司后第一次過生日時,公司送給她的大蛋糕和祝福。正是這樣的溫暖讓她工作至今;
或許,她該慶幸自己的獨立與努力,當年頂著父母的壓力遠赴日本研修,三年里她幾乎沒有休息、沒有娛樂,回來后,她成了公司的日文翻譯,以自己的努力改變了大家對農民工的看法;
或許,她更該慶幸自己出生在這樣一個時代,讓一切勤奮、努力與智慧閃爍出應有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