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本道,1947年8月生于黑龍江省哈爾濱市。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遼寧省作家協(xié)會理事,盤錦市作家協(xié)會主席。已出版、編輯《芳草青青》、《心靈的憩園》、《走筆“南大荒”》等多部文集。作品曾獲首屆冰心散文獎等。
盛夏的正午,久雨初晴,我來到與市區(qū)毗鄰的荷塘。這是一處典型的北方荷塘,方圓足有百余里,縱目遠眺,圓潤肥厚的荷葉托著紅白相間的荷花,一眼望不到盡頭。
生活在北方,我對中原地區(qū)白洋淀、北京頤和園昆明湖等地的荷花多有光顧。而這些年,利用出差或是采風的機會,對于江南的荷塘也不泛領略,杭州西湖、蘇州拙政園里的荷花讓我多有感悟。我覺得雖然同是“蓮花亂臉色,荷葉雜衣香”,但北方的荷塘開闊無比,且有高高的楊樹、柳樹做背景,讓荷塘平添了幾許粗獷與野性,而南方的荷塘則顯得嬌小玲瓏,坦蕩素潔,多了幾分柔婉與娟秀。但無論南北各方,只要有荷的地方,便總能營造出一種清幽靜美的氛圍。在荷塘周圍漫步,空氣是清新的,風是涼爽的,冥冥之中,仿佛感到荷花荷葉似在悄悄攢動,喁喁低語,訴說著紅荷與綠葉之間的綿綿情意。
荷花也稱蓮花、芙蓉,《詩經·陳風》中記有:“彼澤之陂,有蒲與荷。”《漢樂府》中有一首歌唱男女采蓮情趣的民歌:“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問。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這是我國最早直接描繪荷花形象的詩歌。此后,歷朝歷代吟詠荷的詩句不計其數。
盛夏的微風徐徐吹來,隱隱透露出對紅荷綠葉的眷戀,空氣中飄蕩著淡淡的荷花荷葉的芬芳。徜徉在荷塘邊蜿蜒的小徑之上,隱隱中,仿佛聽到江南的采蓮女蕩著小船吟唱著《采蓮曲》款款而行。我國古代,以《采蓮曲》為題的詠荷詩不勝枚舉,如王昌齡的《采蓮曲》:“荷葉羅裙一色裁,芙蓉向臉兩邊開。亂入池中看不見,聞歌始覺有人來?!崩畎滓矊懙溃骸叭粢圆缮徟?,笑摘荷花共人語。日照新妝水底明,風飄香袂空中舉……”說來也怪,讀了這么多流傳至今,膾炙人口的采蓮詩,至今卻沒有聽到一首以采蓮為題的歌曲或是樂曲,至少還沒有一首流傳甚廣的這樣的曲調。思忖再三,我終于悟出,賞荷與采蓮畢竟不是一回事,采蓮首先是一種勞動,特別是在江南,眾多人采蓮的目的是要維持生計。臺灣作家林清玄先生曾在一篇文章中寫道:“對于我們這些只看過蓮花美姿就嘆息的人,永遠不知道種蓮的人家是用怎么樣的辛苦在維持一田蓮,使它開花結實?!痹谏徧锸斋@的季節(jié),采蓮是一項十分辛苦的勞動,蓮田里沒有可以劃槳撐篙的蓮舫,而要一步一步踩在爛泥里,還要時時防備田里游來游去的吸血水蛭。那一朵蓮蓬里的三十個蓮子,竟是蓮農辛勤汗水的澆灌,難隆古人感嘆“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呢!
讀罷眾多詠荷、采蓮的詩文,我恍然大悟,北方與南方荷塘的區(qū)別其實并不在于粗獷與妙曼,本質的區(qū)別是,時至今日,北方的荷塘仍以觀賞為主,而在江南,還有許多以種蓮、采蓮為生的人。歲歲年年,他們用辛勤與汗水在蓮花與蓮葉之上,書寫著一首辛勞的詩。古人在詩詞歌賦之中,為我們營造出的采蓮女子的款款柔情和暗香浮動的妙曼身姿,或許是當時少許的富家女子在蓮子尚未成熟時,泛舟水上觀賞蓮花,抑或是采些細嫩的荷葉、蓮子嘗鮮吧。但是即便深諳了蓮農的辛苦和蓮子的來之不易,每臨荷塘,看著眼前一望無際的“唯有綠荷紅菡萏,卷舒開合任天真”時,總會有一曲《采蓮曲》隱約在耳畔縈回。仔細捉摸那曲調的旋律,卻又若有若無。似乎是《茉莉花》、《洪湖水浪打浪》、《紅梅贊》、《歡樂頌》……又好像是這諸多曲調旋律的雜糅,纏綿、婉約、柔曼,伴著淡淡的荷香飄向遠方。是想象?是幻覺?都不對,啊,是天籟之聲!我想,只要守住內心深處的一份空靈,面對溫馨柔情的荷塘,任誰都會聽到那一曲天籟之聲的。千百年來,是勞動創(chuàng)造了美好的生活,那么來自天邊的“采蓮曲”,理應是了卻了衣食之憂的普通勞動者美好生活的寫意。
期盼一曲聲情并茂的《采蓮曲》早日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