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是芳村的故事。
有什么辦法呢?芳村,不單是華北大平原上那一個小小的村莊,她還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后的家園。相思難表,夢魂無據(jù),唯有歸來是。當我在萬丈紅塵中百般輾轉(zhuǎn)、遍體鱗傷的時候,我只有回來,回到芳村,去尋找那逝去的永不再回的好光陰。
你相信嗎?在芳村,在鄉(xiāng)下,有千萬個如穗子娘一般的女人。她們的故事,在歷史的激流中,或許微不足道,可是,莫名其妙地,我總是會在某一個失神的瞬間,情不自禁地想起她們。她們在時間中漸漸老去的紅顏,她們的淚水、呼喊,她們的隱秘的心事,不為人知的疼痛和戰(zhàn)栗。仔細想來,我的童年,正逢她們的全盛時期。我站在遙遠的童年時代,親眼見證過她們生命的綻放,她們的青春和風華。我曾經(jīng)以一個孩子懵懂的眼睛,從旁看著,看著她們,如何在滔滔的時光里沉浮、掙扎,最終難逃被湮沒的命運。直到現(xiàn)在,我依然記得,多年前的那個初夏,我混在一群孩子中間,手持兵器,在兩軍對峙的疆場上馳騁。暮色降臨,鄉(xiāng)村溫柔。耳邊是母親的呼喚。而前面,是緩慢悠長的光陰,一眼無法看穿。那時的我尚不明了,要等到多年以后,我才會再一次重新回到芳村,回到那個鄉(xiāng)村的黃昏,把世事一點一點洞穿,看清命運的力量,看清時間如何把世事顛倒,而人在時間中,又是如何的身不由己。
在某種意義上,穗子娘是我童年時代的偶像,抑或,是我青春時代的理想。然而,我并不懂得她。即便如今,枉費半生窗下,卻始終無法明了這個鄉(xiāng)村女人繁華而荒涼的內(nèi)心。在這篇小說里,我試圖輕輕靠近她,像兒時那樣,我渴望著奇跡的發(fā)生。渴望著她會在我不注意的時候,轉(zhuǎn)過身來,把我擁在懷里。我渴望看見她美麗的笑容,亦或者,哪怕是滿臉的淚水。我只是想看見她的某一部分真實。
為什么叫作“蜜三刀”呢?這真是一個難以回答的問題。你一定知道,蜜三刀是一種點心,有一些蜜餞的意思,據(jù)說是京城的名吃,不知道是否有可考的證據(jù)。然而,我對蜜三刀的癡迷,最早可追溯到大學(xué)時代。那一種美好的滋味,現(xiàn)在想來,竟或許是年華的滋味,蜜色的,芬芳的,夾雜著某種莫可名狀的澀與苦。又仿佛,是一個女子,回眸一笑間竟恍惚有盈盈的淚光。蜜三刀,無端地愛這個名字。總覺得,這其中有一些東西頗堪玩味,讓我著迷_這當然是沒有理由的。有一回,同幾個朋友小聚,不知道誰提起來,竟有了這篇命題之作。我真的愿意讓你從中嘗到某種滋味,至少,讓你也愛上這個名字——這恐怕又是一種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