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雨時自畢業(yè)起，就在律師公司做文職，日常工作比較煩瑣，但也可以應(yīng)付。
　　一晃兩年，這天臨近下班，突然有人送花上來。
　　她忙得一頭霧水，抓過卡片一看，上面寫著：雖然只是一瞥之間，卻是讓我多年不忘。
　　沒有地址，沒有署名。
　　劉雨時差點笑出聲來，這是誰的惡作劇?一天對住禿頂老板九小時，哪有工夫搞這些文藝腔?
　　但又舍不得丟掉，那卡片背后是一幅希施金的油畫，松林的早晨，他怎么知道她喜歡這幅畫?
　　花也很香，小小一盆梔子，淡淡的氣味令腦袋頓時清爽，周圍同事紛紛投來艷羨的目光。
　　她故作若無其事，繼續(xù)伏案工作，卻不禁思索，這會是誰?
　　男友小郭第—個被排除，兩人關(guān)系不算不穩(wěn)定，但不幸和這世上的任何情侶一樣，浪漫時光何其短暫，讓他花上個把小時準(zhǔn)備這些瑣事，才不可能。
　　那么，是宋君?那人在讀書時期對劉雨時緊追不舍，現(xiàn)在出落得肥頭大耳，整天計算著公司如何多賺一分一毫，毫無情調(diào)可言，不像是他。
　　范君倒是個藝術(shù)家，劉雨時與他相識在一次畫展，他帶著每個落魄畫家都有的酸氣侃侃而談，應(yīng)該不會有閑錢來做這等事。
　　辦公室里的小張小王，更沒半點關(guān)系。
　　那么是誰?
　　劉雨時下班路上還饒有興致地想著，免得擠公車時無事可做，等到了家，就將其完全拋之腦后。她如釋重負(fù)地甩下高跟鞋，打開一罐啤酒，先牛飲一陣，這才感覺三魂歸位。
　　這時小郭打來電話，他們一周大約見面三次，分別是周三與周末的兩個晚上。不見的日子，這番電話就算是維系感情的例行公事。
　　“今天好嗎?”
　　“還不錯，老板派我出差，一周即返?！?br/>　　“一路順風(fēng)?！?br/>　　兩人都感覺疲累至極，無話可說。
　　劉雨時突然想起白天收到的花，說：“今天有人給我送花?！?br/>　　“送花?誰會為劉小姐送花?”小郭哈哈大笑。
　　劉雨時略感尷尬，放下電話，她走到鏡子前，仔細(xì)端詳自己。
　　不錯，一天累下來，臉上脫妝得厲害，一張面孔泛著油光，口紅掉了一半，絲襪松懈，誰會默默愛慕我呢?她自嘲地想。
　　這天她睡得很死，一夜無夢。
　　第二天上午，她正在為一家境外公司辦理進(jìn)駐手續(xù)，忙得焦頭爛額，花又送來了。
　　看來這個多情人熱愛盆栽，這次是君子蘭，卡片仍然沒留下姓名地址，只是寫著：你就像一朵夜里的白花，開得燦爛風(fēng)華，卻沒人看見沒人知，但我看見，我知道。
　　劉雨時頓時覺得臉上發(fā)燙，忙藏起卡片，卻又忍不住偷偷取出來瞧。
　　是誰?這是誰?他莫不是在默默注視著我?
　　她覺得喜從心生，有一種久違的甜蜜感，再次投入工作，奇怪，效率極高。
　　接連幾天，每天都有一盆白色香花送上寫字樓。老板都詫異不已。劉雨時的辦公桌已經(jīng)被盆花擠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4e4cf701f67f9c0f507162bae98206efe592071a79313b9af415b65982dd6921。
　　她洋溢著春色，整個人都清爽很多，辦起事來腳底生風(fēng)，業(yè)務(wù)效績高得令眾人咋舌。
　　周末小郭出差歸來，見到劉雨時，懷疑她偷偷去做了美容手術(shù)。
　　劉雨時習(xí)慣了這種問候，她很期待那人的出現(xiàn)，花半月工資買進(jìn)一條長裙，準(zhǔn)備在他提出約會的時候穿上。
　　每天活在甜蜜的憧憬里，過得真是快樂。
　　可兩周之后，花卻不再送來。
　　雨時故作若無其事，旁人問起，只當(dāng)沒這回事發(fā)生過：“花?什么花?誰會送我花，哈哈哈。”
　　可內(nèi)心的失落與日俱增，工作心不在焉，紕漏接連不斷。
　　回到家中，她常常默念那卡片上的綿綿情話。
　　“在深夜仍不能停止對你的思念，遇見你是一種幸福而憂傷的感覺，此后我怕夜晚，怕想起你?！?br/>　　“這一刻，你就是我的此刻?！?br/>　　“我的心口開了一扇窗，窗口里有一個華麗無端的女子，像一個恰倒好處的剪紙，貼在我的心上?！?br/>　　雨時漸漸委靡不振，約會也懶得出去，只覺得人生無趣，最喜歡抱著大桶冰激凌看肥皂劇，體重增加不少。
　　一天，她在午休時分走到街邊的公園，看著一朵花開在氤氳的霧氣里，沒有人來。有一只蟬在歡唱，沒有人來。一只離群的大雁輕嘶而過，很快沒入蒼茫里，沒有人來。她突然緊抱雙臂，哭了。
　　這時，天空里懸著一艘隱形的飛船，兩個外星人正在用電波遙感劉雨時的身體參數(shù)。
　　“衰老速度為平時的七倍，亢奮期的十倍?！?br/>　　“地球生物還真是脆弱?！?br/>　　“只為了幾盆花?！?br/>　　“連我們的樣子都沒有看見?！?br/>　　“怪不得被叫做最落后的星球?！?br/>　　“報告完成了么?”
　　“已經(jīng)收尾?！?br/>　　“歸隊?！?br/>　　
　　短篇三則
　　
　　一、我與薛濤
　　元和四年，元稹剛當(dāng)上監(jiān)察御史，出使四川，當(dāng)時薛濤在蜀中高張艷幟，風(fēng)流遠(yuǎn)播。薛長元十一歲，已經(jīng)徐娘半老，兩人仍然干柴烈火，一拍即合。
　　1969年，我自北京到黑龍江南岸插隊，乘火車來到一個典型的北方小站。站定下來，視力所及，偶爾有一棵大樹，直刺著灰茫茫的天。從冬到春，啃光一地窖的蘿卜土豆，吃盡了苦頭。可就在這荒涼的地界上，我愛上了麗薩。她是個寡婦，一個人住在村盡頭，藍(lán)眼珠，高鼻子，深眼窩，不知道幾代傳下來的混血。男知青都愛去找她逗悶子，她面孔像只貓，一張口，則是地道的東北話，逗得大家哈哈大笑。他們笑，我就吹笛子，蹲在麗薩家門口破爛的小水溝旁邊。古人云，吹笛秋山風(fēng)月清，誰家巧作斷腸聲。我心里愛著麗薩，一點也不覺得斷腸，我吹的是愉快的笛子。
　　隊里有個愉快的女知青，偏偏就叫小笛子。她喜歡我，看見我瞟著麗薩，就從鼻子里哼一聲，說，她有什么好?老啦。我說，你不懂。她氣呼呼地板著臉不說話。我仍然吹我的笛子，元稹曾有詩云，飛上九天歌一聲，二十五郎吹管逐。這說的是當(dāng)年唐玄宗座下歌姬念奴，歌聲激越清亮，25個人吹笛子也比不上。在我心里，麗薩那么可愛，25個小笛子也比不上。一千多年前，元稹對薛濤，大概也是我這種心情吧。
　　當(dāng)初元稹新科未久，滿懷抱負(fù)，還死了老婆，悲痛欲絕，作詩道：“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誰知剛進(jìn)蜀地，就結(jié)識了送上門的薛濤。他本來驕傲透頂，眼睛長在腦門上，可見到薛濤，一下子飛了魂魄，贊嘆不已。二人兩相傾慕，一觸即燃，爆發(fā)出等待多年的愛情井噴。這種感覺，大概古今無不同。
　　唯一不同的是，麗薩并不愛我，她守寡多年，夜深時候，屋子里也常有男人進(jìn)出，但她從不睬我。我苦惱至極，但也沒什么辦法。就這么著，啃了一冬天蘿卜土豆，吃盡了苦頭，受盡了白眼，好不容易等到開春，我和小笛子上山采野菜。一大早，柞樹葉還沒有返青，山背陰處還有稀稀落落的積雪，去年的落葉鋪得滿地都是，小笛子愉快地踩來踩去，弄出沙沙聲。她手忙著摘菜，嘴也不停：“這是婆婆丁，就是蒲公英，這是太陽菜，你喜歡吃不?啊，野薺菜，可以包餛飩。野山蔥拿來炒雞蛋，野韭菜包餃子?！蔽野l(fā)現(xiàn)自己毫無用武之地，只好聽她報菜名，躺下來發(fā)傻。這時麗薩從山上走下來，穿著黑衣服，真是秀色可餐，我愛心大熾，失魂落魄，只覺自己愛個發(fā)昏。雖然她離我遠(yuǎn)遠(yuǎn)走過，成熟的風(fēng)姿，玲瓏的曲線，卻像在眼前能摸著似的，令我想到她就有天上人間之感。
　　小笛子輕輕走過來，躺在我身邊。我回頭看看，只見她容貌清秀，雙眼微閉，陽光從樹叢間疏疏密密落下來，如同她身上的白裙子一樣淡薄。小笛子突然哭起來，說我對她太壞，我只好翻身抱住她，兩個人摟在一起，感覺竟然很不錯。我有點想親吻她，但想到我愛著的是麗薩，只好作罷，松開雙手，又有點遺憾。幸好她靠過來，依附在我懷抱。
　　風(fēng)吹動松林，我渾身上下有說不出的舒服。此時我想到一千多年前，元稹完成公務(wù)，離開四川，與薛濤揮淚而別。薛濤切切問：“何日君再來?”元稹許諾，等他當(dāng)上越州刺史，定會派人人蜀，她只管靜候佳音。可惜一別即是永別，元稹迅速投入了名妓劉采春的懷抱，只剩薛濤美人空余恨，退隱于成都西郊浣花溪旁，作女道士裝束，在清幽的生活中度過晚年，繁華只是一夢。這種惆悵，大概與我現(xiàn)在的感覺，古今無不同。
　　
　　二、我與單驤
　　
　　彭山是天下第一長壽鄉(xiāng)，山里有座廟，廟里住著個隱士，傳說他活了800歲，或者900歲。隱士仙風(fēng)道骨，房術(shù)、煉丹都會一點兒，千百年來一直潤澤后人。一天清晨，隱士踱步出廟，見山中桃花開得正旺，不免心情舒暢，肚子咕嚕作響，遂蹲在花旁解起手來。
　　他一邊解手賞花，一邊手捋美髯，不住點頭道：“好，好?！边@時樹叢中轟隆一聲，滾出一個胖子，隱士驚嚇不已，忙喊：“誰，誰?”那人睡眼惺忪，抬頭看見隱士，馬上匍匐于地，口中念道：“小人單驤，前來拜師學(xué)醫(yī)?！彪[士見他面色紅潤，與周遭桃花相映成趣，煞是可愛，手捋美髯，仰天長笑道：“可，可!”
　　學(xué)滿三年，單驤學(xué)問有成，盡得隱士之術(shù)，熟諳古醫(yī)之道，與山下俗醫(yī)天壤之別。隱士手捋美髯，跟噙熱淚，面壁忍痛說：“去，去?！眴误J磕完三個響頭，像只皮球一般滾下山去，從此聞名于世。
　　
　　2
　　1970年，插隊半年后，我被選到衛(wèi)生所當(dāng)赤腳醫(yī)生。這差事讓小笛子很是眼紅，可衛(wèi)生所不收女大夫，她不愉快也沒辦法。就好像我做了醫(yī)生，整天看書學(xué)習(xí)，再沒空去麗薩門口的臭水溝吹笛子，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回城后，我和小笛子被分到造船廠，我仍在衛(wèi)生隊打雜。一天中午，我正拿木棍撥弄一條死狗，小笛子翩翩而至，她穿著高跟鞋，畫了紅嘴唇，說自己最近痰多胸脹，腸鳴漉漉，后背寒冷，心悸氣短。我找出醫(yī)書，翻到“痰飲”一欄，指給她看。小笛子一眼瞥見“或?qū)О肷聿凰?，口眼歪斜”，萬分惶恐，感覺自己大限將至，一下癱在椅子上。我任她大驚小怪，繼續(xù)翻看狗的內(nèi)臟，嘴里念念有詞：“有名無形，有形無名?！毙〉炎拥蓤A了眼睛，盯著我瞧。
　　
　　3
　　單驤名聲大噪，某日與蘇轍相遇于廣都。兩人談起古今醫(yī)術(shù)不同之處，單驤欲言又止，嘆口氣道：“自古相傳，三焦是男子藏精，女子主水之處，但有名而無形，只可聞不可見，這不是扯淡嘛?凡臟器腑官，都是命門元氣通行的道路，怎么可能看不見、摸不著?但今日我這言論，說給人聽，誰信?”蘇轍本也不信，見他面容嚴(yán)肅，又不好反駁，只能敷衍安慰了事。
　　幾年后，蘇轍轉(zhuǎn)到山東齊州做官，和一舉人聊天，講起單驤的狂論，舉人十分興奮，道：“單先生果真神醫(yī)，前年齊州饑荒，乞丐互相殘殺，割食人肉維生。我偏巧見過路旁一具尸骨，皮肉已被分食干凈，但經(jīng)脈還在，走過去一看，只見右腎下確實有一薄膜，有手掌那么大，跟膀胱相對，兩條經(jīng)絡(luò)從里頭出來，直通大腦。當(dāng)時我還納悶，現(xiàn)在想來，那必定就是三焦了?！?br/>　　
　　4
　　這天傍晚，小笛子來到我家，提著一大鍋狗肉湯，說：“這就是你今天欺負(fù)的那條狗?！蔽液軡M意她的心靈手巧，一連喝了三大碗。喝完湯，她又賢惠地刷碗，我躺在床上消食。一切收拾完畢，她一邊抹手，一邊說：“咱倆結(jié)婚吧?！蔽翌D時胃氣上涌，眼冒金星，一口氣提不上來，連忙把她轟走。小笛子十分委屈，撅著嘴，提上高跟鞋，蹬蹬蹬的遠(yuǎn)去了。
　　1970年的一個夏夜，衛(wèi)生所只我一人值班，麗薩走進(jìn)大門，問我要方子打胎。我配了藥給她，來不及寒暄兩句，她也是這樣，轉(zhuǎn)身遠(yuǎn)去。麗薩康復(fù)得不錯，深夜定期前來檢查，我沒有問，她也不提，兩人只是說說閑話。我看著她碧藍(lán)的眼睛，心里生出一泓清泉，咕嘟咕嘟冒著白煙。不知怎的，那時我只想起單驤所言的三焦經(jīng)，我愛她的時候，她離我遙遠(yuǎn)，這份愛有名無形；我不再愛她了，她偏偏出現(xiàn)在我近前，可我卻認(rèn)不出她來了。
　　
　　三、我與磨勒
　　
　　中唐大歷年間，崔老頭販賣黑奴，賺了點銀子，往小蓬萊山走了一遭。三年后歸來，故地牡丹茶館還在，兒子小崔卻在宮里做起了帶刀警衛(wèi)。崔老頭歔欷不已，扒拉了些鮮果蟠桃，又將那蓬萊仙島上的景致細(xì)細(xì)畫了，使小崔給義兄郭子儀送去。子儀見圖中珍寶之盛，景色之佳，更有仙果、瑞木、嘉谷、祥禾之類神物，不免大喜，急切問道：“不知島上可有仙姑?！?br/>　　小崔垂手站著，心里哼了一聲，開口胡謅：“我爸說，山里有個薄命巖，巖上有個紅顏洞，洞內(nèi)有位百花仙子，總司天下名花，可是群芳之主呢?！惫觾x仰面大笑道：“甚好，甚好，不知這百花仙子容貌如何?！毙〈尢ь^一看，只見老家伙腿上坐著個穿紅的姑娘，捧著一碗甜湯，便伸手一指：“跟她一模一樣。”
　　當(dāng)了一個月赤腳醫(yī)生，懂了點生物知識，我生出了一個理想，就是把熊馴化成狗，成為人類的好朋友。小笛子說我的理想十分荒謬，跟電視劇一模一樣。我說她說得不對，一、電視劇是篡改已知的事實，而我的理想是進(jìn)化未知的事實。一次我在山上打盹，一只黑熊對我友好地嗅了半天，又友好地走開，證明了熊有進(jìn)化成朋友的潛質(zhì)。二、電視劇是空穴來風(fēng)，而我的理想建立在實踐的基礎(chǔ)上。我從小就愛去動物園看熊，對它有無盡的親切感，在這件事情上，我能夠發(fā)揮最大的主觀能動性。三、拍電視劇沒有生命危險，而鉆研我的理想則需要深入熊穴。四、電視劇是集體智慧的結(jié)晶，而我的理想估計只有我一個人有興趣實現(xiàn)。小笛子說不過我，哭著跑了。她一哭，我心里很不安定，只好追上她，說，如果我的理想成真，就送她一只漂亮的母狗熊。小笛子低頭暗喜，臉漲得通紅，抽泣著說，母狗熊她不想要，她只希望我不要深入熊穴，能夠活得長久。
　　紅綃女低頭暗喜，臉漲得通紅，偷眼瞅見這崔生面白無須，舉止扭捏，很是新奇，不免心生愛意，又見他腰畔還掛著大內(nèi)令牌，愛慕更添了幾分，自己羞得不行，頭幾乎埋進(jìn)雙腿之間。郭子儀看她嬌憨，頓時生起萬丈豪情，忙命人趕崔生出院，匆匆挾紅綃回房去了。
　　小崔氣得不行，回家對黑奴磨勒訴苦。這磨勒愛著少爺，對他百般撫慰，說：“不如把那姬女偷來，羞辱羞辱?！贝奚髳偟溃骸吧鹾茫鹾?。”好一個昆侖磨勒，施展出飛檐走壁的功夫，一炷香還未燃盡，就已將紅綃卷入包袱，偷進(jìn)崔府。
　　白天我使勁鉆研狗熊，晚上我則希望磨勒施展出飛檐走壁的功夫，把麗薩扛來，放在我的身邊。返城前夜，她卻自己走進(jìn)我的房間，躺在我身邊。我不敢說話也不敢動，我怕任何變化都會導(dǎo)致遺忘，但在那一刻我知道我不會忘記她，而且這件事永遠(yuǎn)不能改變。
　　我對她講了我的狗熊理想，她沒有笑話，也沒有說話。
　　我說：“以后送一只熊給你看家?！?br/>　　麗薩說：“我丈夫就是被狗熊咬死的?！?br/>　　“可從沒見過你哭?！?br/>　　她終于看了我一眼，說：“為什么你覺得，哭過的那個才更傷心?”
　　我不知如何回答，只好沉沉睡去。一覺醒來，麗薩已經(jīng)離開。
　　紅綃女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心上人就在跟前，不由得跪地不起，感激上蒼，哭著說：“我本是蒙古公主，家有萬金，盼公子送我回鄉(xiāng)，共享天倫之樂?！贝奚犃诉@話，忙不迭答應(yīng)，命磨勒再次夜探一品府，把公主的妝奩背出來。好一個昆侖磨勒，施展出飛檐走壁的功夫，足足跑了三個來回，三炷香還未燃盡，就已將妝奩卷入包袱，偷進(jìn)崔府。
　　好一個昆侖磨勒，施展出飛檐走壁的功夫，把崔、紅二人馱在背上，飛出高墻大院十幾處。崔生騎在磨勒身上，心情澎湃，這忠心家奴感覺主子的鼻息就噴在自己脖頸處，幸福難言，悲傷難言。來到城外，三人揮手作別，從此再沒相見。
　　那天小笛子被我氣走，從此我倆再沒相見。她被一輛卡車迎頭撞上，肚子里的狗肉湯流了一地。我仍然在鉆研我的狗熊理想，每年去她的墓地坐一會兒，我看見她頭上悄悄戴著花，可那花沒有味道，就好像沒有表情的臉。小笛子總是無辜地看著我，可現(xiàn)在，她既不在我身邊，也不在山上的叢林里，她大概已經(jīng)到了河流之中，流進(jìn)了我血液中的栓塞里。日子重復(fù)重復(fù)，歲月美麗溫柔，可現(xiàn)在不是盡頭，現(xiàn)在那兒也不是，現(xiàn)在只屬于一個平凡的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