籬笆聽雨

老熊來公司18年了，精通英、日、韓三國語言，更懂得運籌帷幄，深得總經(jīng)理器重，穩(wěn)坐人事部經(jīng)理一職已有十幾年，是名副其實的公司紅人。可是，一年多前，他卻辭了職，引起公司上上下下一片嘩然。人還沒走，茶就先涼，有早就起嫉妒心的人，正好逮著了機會，背地里說起老熊的風涼話，說老熊太不知足，二十幾萬的年薪也不少了，還要跳槽？這年頭，領導說你是才，你便真是才，領導說你是柴，你就只能當柴。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你老熊，還真這么高看自己？

總經(jīng)理為老熊開了一個送行會。令大家大跌眼鏡的是，老熊不是另謀高就，而是回鄉(xiāng)養(yǎng)雞。大家立刻把身子坐直了，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墒?，又不得不相信這是真的，因為總經(jīng)理用不太流利的中文說：“我不強人所難，我尊重老熊的選擇。我認為養(yǎng)雞不是大材小用，只要自己喜歡的事情，一定會做好，自己也開心?！?/p>

老熊是帶著好看的微笑和大家辭行的，那微笑我一直記著。我一直想不明白，才40歲出頭的成功人士，為何要放棄如日中天的事業(yè)到農(nóng)村去養(yǎng)雞呢？太不可思議了。都說隔行如隔山，用多年的人事管理經(jīng)驗去管好一群雞們，我看懸，未必奏效，也不靠譜。

有天，同事們聚餐，點了雞湯，雞沒味、湯不鮮。有人就想到了老熊，說老熊養(yǎng)的雞一定好吃。真是世態(tài)炎涼，如果沒要雞湯，估計沒人能想到老熊。大家這才驚覺，老熊離開公司已有1年半光景。大家提議，找個雙休日，去看看老熊，順便蹭點雞湯喝喝。

老熊去村口迎接我們，著一套粗棉布衣，一雙黑布鞋，與在公司時規(guī)整的形象有著天壤之別。但臉色很紅潤，顯得比以前年輕了許多。參觀了他的養(yǎng)雞場，規(guī)模不大，很令大家意外。養(yǎng)雞場只請了兩個工人，老熊一周四天駐守養(yǎng)雞場，其余時間回城里自己的家，一年下來只賺了7萬元。我們面面相覷，試探性地安慰老熊，說萬事開頭難，慢慢積累經(jīng)驗，一定會做大做強。老熊搖搖頭說，7萬元，運轉(zhuǎn)家里1年的生活用度后還可以稍有結(jié)余，挺滿足的。以后也不想擴大規(guī)模。他說，他感覺現(xiàn)在的生活才是他想要的，自足、安逸、快樂，每天領略山野清風，花香鳥語，呼吸著新鮮空氣，恍如世外桃源。他還說，明年女兒考上大學后，就舉家搬遷到雞場，這種閑云野鶴般的生活一直是他們夫妻所向往的，養(yǎng)些雞，種些菜，閑時寫點文章、畫幾幅畫，自得其樂，安然愜意。

推杯換盞間，老熊已微醉，他站起來，有些打頓地說：“哥——給諸位敬——酒，謝謝你們來看我。哥——今天說個大實話，以前在公司的時候，哥一點都不快樂，不信嗎？財富和地位那是給人看的，一點不實在，折——磨人啊?！?/p>

我相信老熊說的是真話。曾以為，有錢有地位便是最大的幸福?？墒牵瑸榱诉@樣的幸福，我們卻歷盡千難和艱辛，等我們有了一定的積蓄和所謂的地位時，卻發(fā)現(xiàn)，我們并不快樂。其實，幸福最大的勁敵是膨脹的欲望和不斷地索取，不快樂的原因并不是我們擁有得太少，而是我們奢望得沒完沒了。

（歸雁生摘自《北京青年報》2011年11月7日圖/辛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