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廣

責編：趙洪容

設計：張琪

所有進出這里的人都需要用身體丈量大地，靠雙腳翻山越嶺。自有人類在此生息以來，能從這里走出來的人不多，而能走進這峽谷腹地的人更少。

中國內(nèi)地2100多個行政建制縣中，目前仍有一個既不通公路也不通郵的地方——墨脫縣。墨脫縣地處雅魯藏布江下游，面積3萬多平方公里，森林面積3000多萬畝，總?cè)丝?萬余人，境內(nèi)的居民主要為門巴族和珞巴族。

這里幾乎與世隔絕，只有夏季融雪的幾個月里才能接觸到外界。整個峽谷地區(qū)道路艱險，冰川、泥石流、絕壁、陡坡和巨浪滔天的大河交錯在一起。

幾十年間，中央政府曾投資數(shù)千萬元巨資開山筑路，但均被一次次的塌方、滑坡、泥石流淹沒。至今這里所需的全部物資還靠人背畜馱，所有進出這里的人都需要用身體丈量大地，靠雙腳翻山越嶺。自有人類在此生息以來，能從這里走出來的人不多，而能走進這峽谷腹地的人更少。

原始的背夫隊伍

村民平時沒有任何經(jīng)濟收入，主要依靠給政府部門一年一度運輸物資賺點錢，政府部門把所需物資分配到各個村莊運輸。每年八月份，在村長帶領下，12至45歲的青壯年都投入運輸?shù)年犖?。貨物運進墨脫縣有兩條線路，一條是從80K(公里)貨物轉(zhuǎn)運站到縣城，路程62公里；另一條是米林縣派鎮(zhèn)貨物轉(zhuǎn)運站到背崩鄉(xiāng)，路程100公里。他們都用人背畜馱的運輸方式運到墨脫，每條線路都有上千村民，幾百匹馬投入運輸。他們翻越多雄拉山，穿越原始森林，走過萬丈深淵的老虎嘴，沖出螞蟥山，躲避泥石流，100公里的山路來回需要7天。12歲的孩子能背20－30公斤，大人能背30－50公斤。牲畜能馱50－80公斤，每公斤八元的回報。一年來，村民就依靠這點錢解決油鹽及生活必需品的開支，賺到多一點時，還能給孩子添一些衣服。

這是一條非常艱苦、危險的道路，每年的雪崩、泥石流惡劣天氣不斷，摔下山崖的人和牲畜時有發(fā)生。2005年12月初，墨脫縣34名群眾從波密縣采購生活用品的回途中正在翻越嘎隆拉山，當他們接近山頂時突然發(fā)生雪崩，7人失蹤，1人大面積受傷，其余26名脫險的群眾只能重新撤回波密縣。他們在波密過年，直到第二年的五月開山時才回家和家人團聚。

2006年8月中旬有兩位村民從80K(公里)處背貨，走到85K地段時遭遇泥石流來不及躲避，被石頭砸死。老虎嘴大峽谷的絕壁中開鑿出一條小路，這一段極其危險，每一個背夫經(jīng)過此地都特別小心。有一次地東村村民牽著馬馱貨物時，貨物太大在此地碰到了巖石，馬掉進了萬丈深淵，馬繩栓住牽馬的人，人也被馬帶人多雄拉河。一路上可以看到一堆堆牲畜累死后的遺骨，觸目驚心。

這是一支極其特殊的運輸隊，他們中的門巴人、珞巴人、藏族人組成一支中國最悲壯、最執(zhí)著、最堅韌、最原始的背夫隊伍。幾十年間，成百上千噸的物資，糧食、藥品、軍用品、包括蓋房用的鋼筋水泥、鐵皮等生活用品就是靠背夫的雙肩背進去的。

他們風里、雨里、雪里在大峽谷中穿行，風餐露宿，身上的汗水、雨水和被螞蟥吸吮后的血水攪在一起，濕漉漉血糊糊一片。一張張痛苦的面孔，一聲聲沉重的嘆息，一副副負重的身架，雙手緊握著勒在額頭上的竹編帶，沉重的貨物壓彎了腰，他們就這樣一步一步艱難地行走在這條生死路上。

10歲的孩子第一次出山

5月中旬是開山的日子，村民可安全翻越多雄拉山、嘎隆拉山。

德興鄉(xiāng)那東村的白瑪貢桑今年10歲，在家里是老大，還有2個弟弟。父親準備明天帶他走出大山，到林芝八一鎮(zhèn)購買家里所需用品。在這些地區(qū)，男孩12歲就要為政府背貨賺錢，父親為鍛煉孩子，也讓他認識出山的道路，決定帶他出山。

早晨，貢桑的母親天還沒亮就起床做飯了，平時家里吃的是苞谷飯，今天母親特意做了白米飯。一年一次的出山購買生活用品，對一個家庭來說是一件大事，一家人一年的生活所需物品都要購回，而且一次出山需要少則八、九天，多則二十多天的時間才能回家。丈夫孩子要出遠門了，應當做最好吃的，還要用芭蕉葉把米飯包裹起來，再帶上一些自家釀的黃酒路上吃。出門前，母親看著長大的孩子，叮囑孩子的父親要照顧好兒子、少喝點酒，早日歸來。

這是一條崎嶇的山路，森林密不透風，悶熱至極，在穿行山地溫帶針葉闊葉混交林中，時而雨時而一片云，時而又一縷光。翻越海拔4200米的多雄拉山埡口時，茫茫的多雄拉雪山云霧繚繞，能見度極低，起碼有八九級的大風刮得呼呼作響。使得幾米開外的說話聲都聽不清，若一下起雨來，不是冰雹就是雪，氣溫非常低。難度很大，很多牲口都死于埡口。

從那東村到米林派鎮(zhèn)需要走4天的路程，派鎮(zhèn)是墨脫的物資中轉(zhuǎn)站，雖然貨物很多，價格還是八一鎮(zhèn)便宜，很多人寧愿到更遠的林芝八一鎮(zhèn)購貨。

第一次走出大山的白瑪貢桑，第一次坐上汽車，第一次走進豪華寬廣的大街，第一次看到琳瑯滿目的商品，特別是兒童玩具，飛機、火車、汽車、小手槍，樣樣都愛不釋手。第一次吃到西瓜和冰棍，第一次住進漂亮的樓房旅館，睡上席夢思床。使白瑪貢桑感受到外面世界那么精彩，那么誘人。

在八一鎮(zhèn)住了兩個晚上，要買的東西都買了。白瑪貢桑的父親還特意花100元買了一臺“威鋒”牌的8寸黑白電視機。父親買電視機是為了讓孩子們多長點知識，還可以從電視里學普通話。父親還為貢桑買了一條新褲子和一把口琴，給他弟弟買了一把小手槍和一包糖果。貢桑把口琴如獲至寶地藏在口袋里，不時拿出來吹幾下。雖然吹不出什么旋律，父親聽了臉上露出幸福的微笑。

白瑪貢桑非常依戀城里的生活，他說我長大了一定要開汽車，把家里人都接到大城市里來。

返回的路上，白瑪貢桑在翻越多雄拉山時摔倒了，頭暈、嘔吐，渾身無力地躺在拉格的驛棧。一整天了，他一點東西都沒吃，也沒有藥。貢桑在床上呻吟著，父親坐在孩子身邊不斷地喝悶酒，沒有辦法讓孩子消除痛苦。

從拉格回到那東村還有三天路程，一個弱小的身軀，背著沉重的物品，在這艱難的山路中行走，我一直擔心他能安全到家嗎?

村民們和外界聯(lián)系越來越多，看到外面的生活多姿多彩，很多青年人不滿足現(xiàn)狀開始到外面打工，尋找新的生活。

我真希望那里盡早通上公路，實現(xiàn)他們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