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戴維·麥克萊倫,孟高峰譯
(1.肯特大學 政治與國際關系系,英國;2.北京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北京 100871)
我演講的主題是西方馬克思主義。我將在廣義上談論西方馬克思主義,并探討法蘭克福學派(Frankfurt School)及其之后的發(fā)展,及有關帝國主義的最近的理論。也就是說,我將考察在過去九十多年間馬克思主義思想在歐洲和北美的發(fā)展。
鑒于這一時期動蕩的社會性質及較長的時間跨度,我演講的主題的多樣性也就不足為奇。其實,在多元的情況下談論西方馬克思主義會比較好。西方馬克思主義者(像我們一樣)都是時代的產物,他們往往通過自己時代占支配地位的思想范式來解釋馬克思主義。我認為這是理解西方馬克思主義發(fā)展變化的一種有益方式。別忘了,馬克思本人就是在偉大的黑格爾的影響下逐漸形成自己的思想的。隨著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引發(fā)的時代的不穩(wěn)定,黑格爾的精神復活了。這體現在列寧晚期的作品中,尤其在早年盧卡奇的著作里。弗洛伊德對法蘭克福學派思想的主要影響體現在賴希(Reich)、馬爾庫塞(Marcuse)以及早期的哈貝馬斯的著作中。法西斯主義的興起及其結果將西方的馬克思主義理論中心轉移到了法國。存在主義是當時主要的哲學樣式。這樣,就出現了薩特版的馬克思主義(Sartrean Marxism);隨后,又被迅速興起和衰落的結構主義所取代。阿爾都塞版的馬克思主義是其典型代表,然后是后現代主義的系統(tǒng)化的無政府主義以及各種各樣馬克思主義者附和了后現代主義對于他們“宏大敘事”的攻擊。在20世紀80年代,新自由主義興起了。與之相伴的是獨特的盎格魯-撒克遜的馬克思主義。這種馬克思主義是以明顯的矛盾的“理性選擇”的形式出現并帶有強烈的個人主義色彩。由于前蘇聯的解體,美國成了世界上唯一的超級大國,并且隨著國際電子交流重要性的提升,“全球化”成了人們關注的焦點,反映了經濟和軍事力量在全球的真實分配,全球化逐漸以帝國主義和帝國的形式被人們談及。
這會給當代馬克思主義留下什么樣的歷史遺產呢?很明顯,法國的學術思想對馬克思主義的影響已經減少的相當多了。薩特把存在主義與馬克思主義相結合的努力最終以失敗而告終,這也就不足為奇了。結構主義嘗試的結果也同樣如此:它的極端的理智主義和反人文主義體現在后現代主義里。后現代主義曾經在20世紀80年代后期和90年代占據著重要的地位。然而結構主義由于其所具有的相對性和不合理性的特質,并沒有對資本主義社會面臨的問題給出令人信服的解釋。在幻想物上做宏大敘事的熱情的下降,導致了對于品位和選擇的強調。超市作為一種對社會理解和分析的模型就變得至關重要。這種模型通過顧客對商品的挑選分析其政治行為。確實,穩(wěn)定的社會現實和穩(wěn)固的自我概念的消失與最近經濟學上反計劃的觀點的發(fā)展密切相關。這種反計劃的觀點突顯在里根和撒切爾時代。占支配地位的“自由”市場導致了經濟上的無政府狀態(tài)和道德上的混亂,用馬克思的著名的話來說,“一切固定的東西都煙消云散了”。信息技術的發(fā)展導致的資金周轉率的加速,使社會和經濟生活更加缺乏穩(wěn)定性。這種“后現代主義”,正如人們逐漸了解的,用一位最著名的分析家的話來說,可以視為晚期資本主義的文化邏輯。在這樣一種社會中,“信息社會”不僅產生了新的語言理論,而且“今天的美學生產已經整合到一般的商品生產中:生產新的大量的看起來更新奇的商品(從衣服到飛機)的發(fā)瘋似的經濟上的緊迫性,給美學上的革新和試驗賦予越來越重要的結構功能和位置”。在這樣的社會里,包裝和外觀在政治兜售上如同啤酒的推銷一樣重要;時間和空間越來越被信息高速公路所壓縮;新聞報道被作為“故事”講;蓄意謀殺的武裝起來的民族國家被稱為“玩家”;好不奇怪,現實虛擬化了,人們開始失去對于他們個性特征的任何穩(wěn)定的理解。順便提一句,最好的解釋后現代主義的兩部著作都來自馬克思主義者的傳統(tǒng):法蘭克福學派詹姆遜(Jameson)的《后現代主義》(Postmodernism)和早期恩格斯早年經驗性研究的哈維(Harvey)的《后現代性的條件》(The Condition of Postmodernity),這并非偶然。
盎格魯-撒克遜的馬克思主義的情況略微好些。這種做法盡力地把美國和英國語言哲學分析的嚴謹性和馬克思主義的原則結合起來。例如,這產生了一些精彩的有關市場社會主義的多種形式的可能性的討論。這種探討以柯亨(Cohen)、埃爾斯特(Elster)、羅默(Roemer)的著作為代表。他們強調個人的理性選擇是理解所有社會和經濟現象的必要基礎。隨著自由個人主義上升的影響和對市場力量的強調,可以預料到馬克思主義者將盡力采用和使用他們主要對手的方法論原則來服務于他們自己的目的。這一過程的前兆是柯亨的《卡爾·馬克思的歷史理論》(Karl Marx’s Theory of History)。這是一部使用英國分析哲學完整的嚴謹性去捍衛(wèi)一個傳統(tǒng)的盡管是功能主義的歷史唯物主義智慧的杰作。這種“分析的”或者“理性選擇”的馬克思主義,其重要的倡導者,除了柯亨,就是羅默和埃爾斯特。他們持有這樣一種觀點:馬克思主義沒有——或者確實也不需要——一種自己的哲學。無論這些馬克思主義者希望去捍衛(wèi)什么,唯一的方式就是通過使用與主流社會和政治思想相同的哲學基礎和方法論原則去處理。他們尤其強調的是在新古典經濟學的方法論上的個人主義。這種方法論反映在諸如帕雷托和哈耶克等人的著作中。在20世紀80年代,源源不斷的著作采用分析性的馬克思主義者的方法。在這些著作中,給人影響最深的是羅默的將馬克思的剝削概念轉化為在當代對分配公正的探討的《剝削和階級的一般性的理論》(A General Theory of Exploitation and Class)和埃爾斯特的通過方法論的個人主義的任意使用來張揚馬克思的《讀懂馬克思》(Making Sense of Marx)。在最近大約十年間,很多分析主義馬克思主義者傾向于放棄方法論上的個人主義的更極端的形式。具有諷刺意味的是,他們同時放棄了馬克思自己的社會理論。
審視一下當今知識界,我想集中在兩個方面:弗里德里克·詹姆遜的著作和全球化與當代馬克思主義理論中的帝國主義理論。
詹姆遜的作品可被視為法蘭克福學派的當代巔峰。提及法蘭克福學派不得不先提一下尤根·哈貝馬斯。他起初作為阿多諾的弟子,而后成為第二代法蘭克福人物中最為杰出的一位。從他1968年的《知識與人類利益》(Knowledge and Human Interests),到他80年代早期巨大的兩卷本的《交往行為理論》(Theory of Communicative Action),再到他隨后的很多重要的著作,哈貝馬斯都試圖將語言學的東西引入馬克思主義。他的基本思想就是把演說行為植入一個假定可能的理想演說環(huán)境里。在其中,比較好的辯論本身就能對問題作出決定。但只有社會的所有成員具有同等參與討論的機會,這點才有可能。這也涉及這樣一個思想,即社會的轉變要朝向能夠使這樣一種交往能力成為社會所有成員的特征。因此社會解放的最終目標蘊含在所有的和每一個交往行為里。
這一思想在《交往行為理論》中得到了最基本的表達。在這一著作里,哈貝馬斯分析他稱之為被越來越多的起重要作用的工具理性造成“生活世界的殖民化”(the‘colonization of the life-world’),并且試圖借助于強調所有參與交往行為的人承諾通過一個合法性的商談從而克服交往的歪曲來建構一種對語言的解釋。從這一核心概念出發(fā),用一種自由法學的轉向,去創(chuàng)立民主、道德和法律的理論,并致力于發(fā)展現代性未盡的事業(yè),從而去實現某些普遍的、經得起檢驗的啟蒙價值。對當前西方而言,這些考慮導致哈貝馬斯采用一種可以將之描述為社會民主的立場。但是這樣一來,就將他排除出甚至是廣泛意義上的馬克思主義者。這也就超出了這篇演講的范圍。
現在回到對詹姆遜的分析上。正如上面所提到的,他已經在他的《后現代主義:晚期資本主義的文化邏輯》(Postmodernism:The Cultural Logic of Late Capitalism)里給出了對后現代主義的出色解釋,以及對于西方馬克思主義達到頂點的深刻反思。但是《政治無意識》(The Political Unconscious)一書是詹姆遜的基本理論的代表作。在這本著作的前半部分,在對巴爾扎克和康拉德的詳細闡述之前,詹姆遜概述了他的馬克思主義的態(tài)度。談到《資本論》和《共產黨宣言》時,詹姆遜認為,對我們來說,過去的文化事件只有在一個單一的宏大的集體敘事的同一性中,才可以恢復它們原先的緊迫性;也只有在偽裝的或象征性的形式中,這些文化事件才被看作分享一個基本的主題——對馬克思主義來說,集體的抗爭去爭取一個從必然的王國到自由的王國;也只有在一個單一的未完成的存在于在階級斗爭的歷史情節(jié)中作為重要事件去把握。為了揭示這種“政治無意識”,詹姆遜認為這里存在著“能夠標示出一個文本的社會基本意義的三個中心環(huán)節(jié)”:第一個是“歷史被簡化為一系列的時間中的守時的事件和危機”;第二個是“社會被認為是由在社會階級間的連續(xù)不斷的矛盾和斗爭構成的”;而第三個無所不包的中心環(huán)節(jié)是“歷史現在被設想為一系列的生產方式的最重要的本質,以及從遠古時期以至于遙遠的將來,我們人類多種人類社會形式的更迭和命運”。詹姆遜以對意識形態(tài)和烏托邦的討論結束他的書。其中,他認為“到目前為止所有類型的烏托邦的階級意識都是集體單位的表達”,并聲稱“所取得的集體活動或任何的有機體——壓迫者和被壓迫者——不僅其自身都是烏托邦的而且所有這些活動都是他們自身為了取得一個烏托邦或無階級的社會的最終的集體的生活的混合物”。詹姆遜思想的來源很廣泛,從心理分析到人類學,方式的廣泛性實現了將它們結合在一種當前不再受歡迎的“宏大敘事”里。從一種比較嚴格的馬克思主義的觀點來看,詹姆遜明顯受到了阿爾都塞的強烈影響,但是設法用一種黑格爾主義的揚棄(Aufhebung)方式,將他包括在一種更大的、整體性的敘事之中。詹姆遜后期的著作已經包含了一種異乎尋常的重新認可和利用阿多諾作為馬克思主義的傳統(tǒng),并重新強調空間作為理解全球化了的世界的重要因素。
因此,詹姆遜思想的主要特征就在于它的結合馬克思主義的框架,諸如階級、異化或者生產方式到一種對當代社會里多種截然不同的理論立場的開放態(tài)度的能力。他的意圖是通過批判的參與多種處理來激活馬克思主義者的思想。這種參與致力于通過用真正的黑格爾的精神歷史化他們的具體話語來整合這些問題。
正如上面所談到的,詹姆遜對全球化的探討,可引到我想談的西方馬克思主義的第二個主題:全球化和帝國主義。首先介紹一點背景知識。什么是全球化?我想集中在三個方面。首先,最直接的顯著特征是世界金融市場的業(yè)務活動的數額巨大。我們知道在貨幣交易中有超過1兆英鎊的貨幣被賣掉的。更值得注意的是,在過去的15年間,國際金融交易的份額相對于貿易已增長了5倍。當政府的作用下降時,金融投機商的作用反而上升——正如英國在1992年的黑色星期一從歐洲匯兌機制中不光彩地撤出來以及2007-2008年的金融危機的影響。全球化的第二個中心方面是世界貿易的增加和越來越綜合的特征。在過去的幾十年間,全球貿易,特別是服務業(yè)有巨大的增長。貿易中所涉及的商品和服務的生產與經銷已經變得越來越整合——汽車和飛機在兩到三個不同的國家里進行生產,在第四個國家里進行組裝,經銷被控制在第五個國家里進行。這種流程是由于跨國公司的勢力和影響力的增長造成的。許多跨國公司每年的營業(yè)額現在已經超過一些小國家的國內生產總值。第三,也許更為基本的是,全球化不僅僅是一個經濟進程。它是那些受其影響的人的生活在時間和空間上的轉變和壓縮。電視的普及、信息技術的興起、衛(wèi)星和計算機的結合、電子交流傳遞瞬間達到世界的每個角落的沖擊等等,所有這些對我們如何看待自己以及與他人的關系都產生深遠的影響。
也許在所有解釋全球化的人物中,最具有全球化的是麥克爾·哈特(Michael Hardt)和安東尼奧·奈格里(Antonio Negri)。直到21世紀初,隨著美國對外的軍事干預,全球化的討論被一個全新審視的古老的概念——帝國主義所補充。給人印象最深的是哈特和奈格里的成功之作《帝國和民眾》(Empire and Multitude)。在某種意義上,哈特和奈格里把全球化的思想推進到極至:他們聲稱民族國家會終結,而美國帝國的統(tǒng)治也會結束——或者說可能把美國的模式延伸到全球。對帝國來說,全球化的政治形式沒有中心和邊界。如同??碌臋嗔?,它自動地蔓延到整個全球社會。像他們的書中所提出的問題一樣,哈特和奈格里的著作表述得不是很清楚,因而很難把握。他們沒有集中在具體到政治和經濟的分析,而是比馬克思主義更無政府主義,把政府的權力而不是經濟關系視為人類解放的主要障礙。
與哈特和奈格里截然不同,艾倫·伍德(Ellen Wood)以一種清晰的馬克思主義的方式,把全球化看作是對開始于20世紀70年代的生產過剩的危機的反應。它與自由貿易或者統(tǒng)一的世界市場無關:由社會和經濟破裂造成的不同的生產成本和生產條件可能會增加收益。民族國家的角色將是在全球資本開放和阻止一定程度的整合中擔任公正的協(xié)調工作。被阻止的整合也許在拉平全世界范圍內工人的社會處境方面做得太過分。在這個過程中,民族國家在創(chuàng)造和維持資本積累的狀況中扮演了一個重要的角色。因為沒有其他的機構或跨國組織能夠代替民族國家在管理上和強制力上對社會秩序、財產關系、合約的穩(wěn)定性,或者在日常生活中資本所需要的其他任何基本生活條件作擔保。這種對于民族國家的依賴,加上相對的經濟下滑,說明了美國復活的軍國主義,以及它對戰(zhàn)爭的無休止的追求和無處不在、無時不有的軍事干預的威脅。
在政治經濟上,馬克思主義者(和其學者)所面臨的兩個問題是如何解釋美國重新出現的的經濟危機,以及是否會造成長期的下滑結果。羅伯特·布倫納(Robert Brenner)認為,戰(zhàn)后資本主義的危機是由于過分競爭造成的。他認為:“考慮到資本主義的無計劃性以及競爭的本質,實現平穩(wěn)的可能性是不存在的。通過消減成本來創(chuàng)造總收益增加的公司,同樣也可能會造成總收益的下降,從而會導致宏觀經濟的癱瘓。”這種解釋聲稱資本主義危機是市場直接造成的而不是為盈利導致的工資壓力造成的。他得出了這樣的結論:在世界資本主義難以駕馭的風云變幻中,去改革和超越資本主義的階級斗爭只可能使事情更好,而不能是更壞。這樣,布倫納的出發(fā)點與美國生產行業(yè)的下降與股票市場的肯尼迪主義及其倡導者形成鮮明的對比,即“廉價的信用更容易獲取,資產價格泡沫的不斷破滅,債務草率地無盡地增加,信用卡驅動下的消費的增加,以及造成美元貶值的令人頭暈眼花的進口的增加”。
盡管布倫納主要關注競爭效應和美國制造業(yè)的下降,即來自于全球經濟發(fā)展的不均衡從而導致那些落后的資本主義趕上領先的,而其他的學者強調金融資本在理解全球經濟的的重要性。例如,基歐瓦尼·阿瑞格黑(Giovanni Arrighi)認為“資本的金融化而不是制造業(yè)中持續(xù)的生產能力過剩和生產過剩作為主導,是主要的資本主義國家對于利益和霸權的雙重危機的反應”。他認為:“考慮到美國外債的空前的巨增,很難說,在沒有變成完全的貢金或保護費的情況下,這種情況長時期內如何能夠重現。美國每天需要大概10億美金去平衡它與世界的其他部分的往來賬戶。”對于所有美國的軍事統(tǒng)治,阿瑞格黑認為他的霸權地位正在瓦解。鑒于美國發(fā)行的債券被日本和中國大量購買,他指出“依賴于美國的能力展現他自己履行全球市場作用的這最后一個策的和不可或缺的政治—軍事霸權的良性但潛在的惡性的循環(huán)的脆弱性;還有讓其他國家去提供美國所需的資金并繼續(xù)在很大程度上行使這些功能的能力和意愿性”。美國經濟競爭力的下降不可能永遠被美金貶值所彌補。在對先后興起和衰落的經濟帝國的歷史分析后,即從拜占庭到荷蘭,從英國到美國,阿瑞格黑把中國這個“反恐戰(zhàn)爭的真正贏家”,看作是當前潛在的接任美國的經濟帝國。
阿瑞格黑的分析和大衛(wèi)·哈維在《新帝國主義》中的分析有緊密的相似之處。建構在他以前關于資本積累的著作之上,哈維把他的分析稱之為“時空解決方法”。這是一個通過時間上的延緩和空間上的拓展來解決資本主義危機的暗喻。但是考慮到“固定資產增加的數目……阻礙了無拘無束的流動的能力……這樣資本主義地理上的不平衡的發(fā)展采取了一種方法,這種方法完全與在區(qū)域內或是在全球內的持續(xù)的積累不相一致”。其中的一個解決方法是使用金融手段把脆弱的地區(qū)出現的貶值的危機清除出過分積累的體制。他的觀點是:“如同戰(zhàn)爭與外交的關系,由國家權力支持的金融資本干預通常相當于通過其他手段的積累。國家權利和金融資本在掠奪性的方面的有害結合形成了資本主義的趁火打劫的利刃。這種掠奪性的做法和強制性的貨幣貶值是和它想取得和諧的全球發(fā)展一樣多的”。他把這種過程稱之為掠奪性的積累。在這里,“連接掠奪性的積累和擴大的再生產的臍帶像以往一樣被金融資本和信貸機構持有的國家權力剪斷了”。美國巨額的外債增加了掠奪性積累的相關性和資本風險規(guī)避自身的脆弱性。
毫無疑問,我們上面所著重談論的無論哪個方面,這些作者都對當前資本主義危機作出了深刻的、各不相同的分析。
最后提一下與之相關的當今世界面臨的危機——生態(tài)問題。盡管馬克思和恩格斯很少(絕不是沒有)直接提到這個問題,在馬克思主義的傳統(tǒng)里也不占據主要位置,但是我認為值得引起人們的注意。最近,西方的馬克思主義者,如約翰和喬納森等已經寫出了關于馬克思主義和生態(tài)的關系的書。他們關切地指出,盡管主流的馬克思者強調生產力發(fā)展,馬克思本人并不迷信生產力的無休止發(fā)展。這種解釋由馬克思的有關共產主義社會的論述所支持。這樣的社會在它的旗幟上寫上“各盡所能,各取所需”的口號。這里的需求和想要是相對應的。如果我需要某個東西,總是有某種目的的。它經常是為其他的東西(我需要牙刷,是為了刷牙)相應的,想要是除了占有沒有其他的進一步的目的(我不想要一個電動牙刷刷牙——我想要它只是因為它是電動的),并且對人們所需有一個很清楚的界定。
馬克思所探討的共產主義的另一個重要方面是勞動的作用,盡管馬克思對此有不同的說法。在1844年《手稿》里非異化的勞動是共產主義社會的核心。在《哥達綱領批判》里勞動被描繪為必然的王國,與之相對應,“自由的王國,是人的勞動能力的發(fā)展在成為人自身的需要,這一階段始超于超越異化勞動……每天工作的重新調整是基本的前提”。無論如何,對馬克思來說,很清楚的是,生態(tài)問題的解決不僅僅依靠財富的再分配。問題的關鍵在于,要形成這樣一個社會,人們過一種全面發(fā)展的和沒有異化的生活。馬克思的整個的人性觀點表明,無論面臨什么樣的政治和經濟問題,我們都應該把重點放在建設一個新型社會的可能性上,而技術使用的增加,應該是社會進步的仆人而不是主人。
在自由市場和它后現代知識分子的破壞下,西方進步的思想家已經傾向于放棄曾經是啟蒙思想的兩個重要方面。這兩個方面曾經是他們的祖先最關注的,即對普遍價值的信念,或者說人文主義和人權的信念,以及對進步的可能性的信心。
所以,如果這樣的事情成為事實,即全球經濟的發(fā)展不僅毀掉了社會聯系和關系,而且產生了新的問題,那么對啟蒙人文主義的傳統(tǒng)來說,我們要么尋求對進步的可能性的信心作令人滿意的表達,要么需要有一個更深的對由真正的自由、平等和博愛構成的解放思想的解讀。主張人人平等的措施不僅促進了真正的自由和平等,而且二者都是社會繁榮的前提條件。從小的互助儲金會到巨額的退休基金(畢竟,它們的錢來自做出貢獻者),從世界范圍內的綠色和平運動或者國際特赦這樣的人權組織,再到削減一些供應給特殊照顧的人們的住宅區(qū)和社區(qū)的自主經營權——所有這些都是不乏啟發(fā)我們思考的例子。這些例子給我們提供了一系列具有深遠影響的價值觀:人類擁有個人權利和義務的尊嚴不是來自于契約,或者個人所有的或是所做的,而僅僅是因為他們是人;社會的團結和共同的利益回蕩著盧梭的的主張,即我們應直接追求社會整體利益,而不是希望從個人或利益集團的競爭中產生;我們不反對服從的原則,但是應鼓勵個人和群體掌管自己的命運,而不是依賴于國家的自行決定;再次,提一下《共產黨宣言》中的“人的全面發(fā)展”的思想,即“代替那個存在著階級和階級對立的資產階級舊社會,將是這樣的一個聯合體,在那里,每個人的自由發(fā)展是一切人的自由發(fā)展的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