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喬木]
在楚國和秦國,重耳領略了什么才是大國風采。小國和大國的眼光差了不是一截兩截。楚成王一見重耳,就自信滿滿地認定,這個老男人一定會復國為君,便以正規(guī)的公侯之禮會見他。楚成王從這個落魄的人身上得到了“退避三舍”的承諾。
秦穆公更務實。重耳的侄子子圉在秦國做人質(zhì)時,秦穆公把女兒嫁給他。后來子圉逃回晉國成了晉懷公,妻子懷嬴寡居秦國。這件事自然讓秦穆公和秦國人都如鯁在喉,重耳的到來是個契機。秦穆公很熱情地接待了他,還送給他五個年輕貌美的姑娘做妾媵,其中就有他寡居的女兒懷嬴,想瞞天過海。
重耳都60歲了,也不會二到什么也不知道。對秦穆公的禮遇,他感恩戴德;但對這個懷嬴,他始終耿耿于懷。有一次,重耳讓懷嬴給他倒水洗手,洗完后很不客氣地揮著濕手就讓她走開。懷嬴是個很有個性的女人,自尊心受挫,生氣地反駁:“秦、晉是可以匹敵的國家,你憑什么瞧不起我?”這話把重耳問住了,也問怕了?!肮討郑捣裘?。就自個兒解去衣冠,到秦穆公那里自囚請罪。
秦穆公的一番話,不咸不淡,可是很有內(nèi)涵:“我嫡生的女兒中,這孩子最有才德。當初子圉在我這里屈尊做人質(zhì)時,我的確曾把她許給子圉,現(xiàn)在想讓她與你成婚,看來有點強人所難。但不這么做,我找不到什么像樣的理由來幫你。我不奢望你明媒正娶她,故而讓她在五女之列伺候你。現(xiàn)在你解去衣冠來此請罪,其實是我的罪過?。∈詹皇樟羲?,聽憑公子處置?!闭f完,面無表情地離去。
秦國與晉國是鄰居,如有可能,重耳會以最快的速度復國為君。大家不辭辛勞奔波十幾年,終于到了家門口,可謂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F(xiàn)在重耳遇上坎兒了:懷嬴是寡婦,還是被自己的仇人子圉拋棄的,按輩分還是侄媳婦,現(xiàn)在卻要他娶她,真的很難!重耳打起了退堂鼓,“公子欲辭”。
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重耳背后的策劃團隊豈肯罷手?大家推舉見識廣博又能言善辯的胥臣臼季來做重耳的思想工作。胥臣臼季先說了一通不著邊際的話,什么“德運”、“道義”,還扯到黃帝和炎帝,但最終落實到一個“利”字。
重耳心動了,又去咨詢舅舅狐偃。狐偃更直白:“將奪其國,何有于妻?唯秦所命從也?!边B子圉的國家都要奪過來,那占有他的妻室又算得了什么!
重耳又去找更穩(wěn)重的趙衰商議,趙衰不像胥臣臼季那么啰里啰嗦、遮遮掩掩,也不像狐偃那么露骨坦白,他說:“欲人之愛己也,必先愛人。欲人之從己也,必先從人。無德于人,而求用于人,罪也。今將婚媾以從秦,愛好以愛之,聽從以德之,懼其未可也,又何疑焉?”沒錯,在這個關鍵時刻,怕的就是秦國不肯幫忙,怎么還能得罪他們呢?
重耳終于想通了,先送回懷嬴,然后鄭重派人送聘禮,選黃道吉日明媒正娶,正式做了秦國的乘龍快婿。雖然重耳已有不少老婆,但秦穆公的女兒還是后來者居上,成為晉國第一夫人。秦穆公和重耳完成了一次雙贏的交易,靠著這層翁婿關系,秦穆公也就名正言順地將重耳扶到晉君的寶座上了。
重耳62歲那年,終于復國為君,為稱霸中原提供了可能。他春天開始執(zhí)政,花了一年的時間治理國家,而這年冬天就遇上一個大展拳腳的好機會:名義上的中央政府元首周襄王出事了!周襄王的胞弟王子帶與廢后私通被發(fā)覺,便先發(fā)制人,逼宮。周襄王一面跑到鄭國避難,一面派人到晉國和秦國告急。他做了兩手準備,讓秦國和晉國競標,誰先來擒王他都不吃虧。
在狐偃的策劃下,晉文公重耳果斷出兵平亂,周王復位,殺王子帶,賺足了眼球。但晉文公可不是白使喚的,干完這一票就跟周王談起了條件,請求允許他死后采用挖隧道的天子葬儀。周王拒絕了,作為補償,賞賜給晉文公南陽八邑。
這八座城雖是周王的稅收來源,但比起其他諸侯的封地,王的人民還是有許多心理優(yōu)勢,自然不愿屈降為諸侯之民。尤其是陽樊城的人,明確表示不服?!肮珖?,將殘其民”。采取圍攻并聲稱屠城,這么做顯然缺乏政治智慧。城宰倉葛在城樓上的演講,給晉文公上了一課:“君定王室而殘其姻族,民將焉放?”晉文公立刻覺醒,撤圍,讓陽樊人隨意出入。
原城也不服,但在這次進攻中,晉文公和他的策劃團隊顯然吸取了取陽樊的教訓,做足了準備。“文公伐原,令以三日之糧。三日而原不降,公令疏軍而去之。”晉國軍隊只準備了三天的糧食,三天內(nèi)原城不投降就撤軍,典型的攻心戰(zhàn)。三天后,派到原城的間諜出來說:“再過一兩天原城就支持不住了?!钡珪x文公堅決撤軍,剛撤到原城附近一個叫孟門的地方,原城就送來了降書。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另外六座城都望風披靡,不戰(zhàn)而降。
其實,回顧晉文公過去的所作所為,不可謂不貪;現(xiàn)在的做法卻判若兩人,都是策劃的結果。極少有人會違背人的天性,主觀地想要“偉大”一下,不過都是被策劃,“被偉大”而已。
在團隊的策劃下,晉文公走上“正軌”,最終以一場更富幕后謀略的城濮之戰(zhàn),擊敗頭號強國楚國,成為當之無愧的春秋霸主,晉文公也借此徹底“火”了,成為當時第一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