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川
攤子很簡陋。補鞋機算是最貴重的,殘缺不全的木箱子里,擺滿了自行車零配件,身后是一輛破舊三輪車,車把上掛了幾個新車胎和車圈。
差不多有10年了吧,上下班的路上,我天天看見街角的這個地攤兒。不同的是,現(xiàn)在車上多了一塊醒目的木板,白底紅字,上面寫著“精修自行車、補鞋、換配拉鏈”。
原來在這里擺攤兒的是男人,女人只在送飯的時候才過來。一年前,女人才接過攤子。女人每天送飯過來,都只安靜地坐著,笑瞇瞇地看男人端著碗狼吞虎咽。
男人一直想讓女人跟他學(xué),男人身體不好,常年吃藥,加上女兒出車禍沒搶救過來,更是傷心過度,他知道自己將不久于人世,但他放心不下女人,想讓女人學(xué)會自己的手藝。那樣,假如有一天自己去了,女人照樣可以憑手藝生活下去。女人執(zhí)意不肯學(xué),說:“指望你養(yǎng)活我呢,學(xué)它干啥?”
只是,女人拗不過男人,還是學(xué)了。那次我去修車,就是女人修的,動作僵硬笨拙。男人賠著笑臉說:“別見怪啊,她是第一次動手,不過,我保證你會滿意?!苯又?,他壓著嗓子呵斥女人這樣干那樣做。
后來,有十多天不見他們出來擺攤兒了。再出來時,是女人一個人。她默默地擺好工具,又把木牌穩(wěn)穩(wěn)地插在三輪車上。她用衣袖把木牌擦了兩遍,才坐下來干活。
“是他寫的,他可是高中畢業(yè),還練過寫字哩。”女人說,語氣里滿是自豪。
看得出,這幾個遒勁的大字,是男人用心寫的。忙碌干活的女人,不時會停下來瞅一眼木牌。看的時候,她臉上會漾起微微的笑意。男人白天寫好木牌,晚上就離開了人世,腦出血?!熬椭牢覍W(xué)會以后,他會狠心地不再管我?!迸顺蛑九普f。
女人已經(jīng)能夠很熟練地修自行車了,雖然她蒼老了許多,臉上的淚痕若隱若現(xiàn),但她沒有停下手中的活兒。手藝,是男人手把手教的;工具,是男人一樣一樣置辦的;身邊,有男人寫的標(biāo)牌,一切都好像沒有改變。似乎,女人只是送飯來的,為了讓男人歇會兒,她才學(xué)會了男人的手藝。
選自《現(xiàn)代女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