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桃園

岱原

張飛在琢郡的時候有很大一座莊園，莊園里種菜種糧，也種桃樹。嚴格地說，張飛是地主。

一開始，張飛和劉備就認識。那時候，劉備織履販席。他經(jīng)營的東西有很大一部分都賣給張飛。張飛手下有一批莊客，需要鞋子和草席。劉備日子混得不太好，常到張飛家蹭飯。出于壓價的需要，張飛對劉備沒什么意見。

和現(xiàn)代資本家一樣，張飛也是一個刻薄的人，尤其是對手下的莊客更是如此，比如讓他們超時工作，住牛棚狗屋，飯菜里基本沒有葷腥，等等。在張飛的工作制度里，工人一天必須至少工作七個時辰，也就是我們現(xiàn)在說的十四個小時，一個月須做滿三十天。小月和閏月不夠算欠老板一天或是兩天。工人對這樣的制度當然有意見，有時候就不滿。張飛覺察到工人不滿的時候就把他們召集到一起。形式像開會，但內(nèi)容和開會不同。召集的場所選在莊園開闊的地帶，當著莊客的面，張飛放跑一頭豬或是一條狗。然后自己提把大片刀在后面追，追上了就手起一刀。因為過程是動態(tài)的，刀法不好掌握。所以張飛經(jīng)常把刀扎在豬背上，刀沒拔下來，豬就像扛了一面旗子在樹林里亂竄?；蛘甙压房吵烧R的兩截，狗前半截身子還在跑，后半截身子早就倒在那里汩汩流血，腸子等東西淌了一地。張飛這樣做的好處在于，莊客基本不敢說話了。壞處是，流言傳出后，琢郡的人都認為張飛是殺豬屠狗的，忽略了他的地主身份。

東漢末年，黃巾軍冒了出來，黃巾軍不是正規(guī)的政府軍隊，而是一大幫窮小子在一起扎堆，他們有推翻政府翻身鬧革命的意思。黃巾軍的出現(xiàn)對張飛的莊園沖擊比較大。那些莊客忽然有一天發(fā)現(xiàn)自己受到了壓迫和剝削，工作態(tài)度就有了很大的變化，他們開始出工不出力。找到了機會就向張飛提出縮短工作時間、漲工資等要求。他們甚至在修剪果樹的時候忽然就把刀子往地上一扔。對張飛說，禮拜六禮拜天是要休息的，不休息是不行的。

張飛一連殺了三天的豬狗都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沒有辦法，張飛只好找劉備商量，劉備吃了一驚，劉備說我走南闖北這么多年，第一次聽到這樣的事，做事還鬧事，這怎么得了，如果個個都這樣，那地主都不要當了。

劉備的辦法是找殺手。張飛也沒有反對。

后面的事情都是劉備操辦，劉備找到了關云長。那時候，關云長經(jīng)常在琢郡街頭賣藝。他天天提把大砍刀在街上揮來舞去混兩個饅頭錢，因為是外鄉(xiāng)人，來歷不可考，關云長就愛吹牛，說自己身上背了多少條人命。劉備給了關云長一筆錢，說閣下如果不介意的話不妨給我去殺幾個人。關云長想了想，覺得做職業(yè)殺手比街頭賣藝有前途，沒猶豫就背上砍刀和劉備走了。

第二天，張飛的莊園就傳出一件蹊蹺事，頭天晚上和張飛談判加薪的莊客都莫名其妙地跳樓死了，人數(shù)還不少，有十來個。個別人身上還有刀傷。

沒有目擊者，張飛說他們是自殺。縣里派來的仵作證實了張飛的說法，說這些人都是高樓墜下而亡。至于死者身上的刀傷，仵作沒有解釋，也覺得沒有必要解釋。因為刀傷不致命，解釋起來費事而且很沒有意義。

在當年，十多個人同時自盡，事情相當轟動。一些大城市，比如洛陽和許昌就有人自發(fā)組織起來抗議，要求徹查張飛莊園里的工人遭受的非人待遇。但路途遙遠，沒有形成聲勢。

琢郡的縣衙也作了反省。縣里的干部在一起碰頭開了會，洗了桑拿，然后起草了一份文件，題目是《關于加強對莊園工作人員心理疏導的通知》。盡管時間倉促，但內(nèi)容還算詳盡，顯示出國家工作人員非同一般的素質。

事情算是獲得了一個完滿的解決。事后張飛也曾發(fā)出一個公告，說為了遏制自殺事態(tài)的蔓延，莊園將不給自殺身亡的莊客發(fā)撫恤金，以免有鼓勵自殺的嫌疑。張飛的做法獲得了主流媒體的認同。幾乎在一夜之間人們才發(fā)現(xiàn)，在張飛粗魯?shù)耐獗硐缕鋵嵱兄活w細膩的內(nèi)心。

再后來的事，大家都知道，張飛劉備關羽結拜成兄弟。結拜的過程和現(xiàn)在黑社會拜把子沒有區(qū)別，不值得細述。

只不過他們結拜那年，莊園里的桃花開得很紅很艷，像潑了血一樣。人們能記住他們拜把子，大多和這年的桃花有關。

選自《百花園·小小說原創(chuàng)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