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心井

孟憲歧

開春后，老天就沒掉過雨點。

村長瞅瞅瓦藍(lán)瓦藍(lán)的天，眉頭皺成一個大疙瘩。眼見著就要套牲口開犁種地了，可干得冒煙的田里，種上也是白搭。

前些天，他在大喇叭里喊，要做好抗春旱的準(zhǔn)備。哪天有了雨，就搶種。

等了幾天，連一絲云彩都沒有，哪來的雨?

村長急了，咋也得把保命田種上啊。

村長在村外轉(zhuǎn)悠了兩天后，心里有了譜。

他發(fā)現(xiàn)全村野外還有三十多口廢棄的大眼井呢。那些井，都是上個世紀(jì)七十年代打的。那時候，集體組織社員搞農(nóng)田水利基本建設(shè)，修梯田打井壘大壩。遇到早年，這些措施還真發(fā)揮了作用。后來，分田到戶，那些井在誰家地里就歸了誰。有的嫌礙事兒，把地里的石頭還有柵子秸桿什么的都扔了進(jìn)去。有的差不多填平了。不過，把這些井挖出來，總要比重新打容易些。

傍晚，村長來到村民小組一組長李大有家。村長看好了，李大有家地里那口井壞得不怎么嚴(yán)重，挖一挖，就能用。

村長跟李大有說：“大有啊，咱們不能光等，得想點辦法?！?/p>

李大有焦急地問：“想啥辦法?要不咱殺豬宰羊求雨去?”

村長嘿嘿笑起來：“我說求雨還不如求井呢!”

村長又說：“明兒就去你家那塊地里淘井，有了水，能種多少算多少?！?/p>

李大有兩手一攤：“哪來的人啊，你我兩人總淘不了井吧?”

村長說：“人的問題，我來解決，你準(zhǔn)備準(zhǔn)備飯菜就行了，大家算給你幫工，那井出水了，誰家地離得近，就共同用著，近水樓臺先得月嘛?！?/p>

村長就去幾家跑了一趟，聽說是村長請幫工，大家還是給了他面子。

第二天，十多人忙忙活活到天黑，就把李大有家地里那口井給淘出來了。

李大有也很給村長面子，那好酒好菜整了一大桌子，十分豐富。

大家覺得井里淘出了水，就有了點希望，都高興，連吃帶喝，都說村長不簡單，能把大家聚起來，要不，那井一兩個人是淘不出來的。大家好久沒有在一起干活了，又熱鬧又親切，挺有滋味的。

村長聽大家說，心里熱乎乎的。

他想，淘出了第一口井，那第二口第三口就也會淘出來。別人還在興奮地吃著喝著，村長悄悄離開了李大有家。

村長又來到了二組組長王海春家。王海春家開了一個小賣部，日子很滋潤。村長對他說：

“你家日子過好了，你得托大家的福。要是大家手里沒了銀子，你掙誰的錢去?這春天大旱，莊稼種不上，大家連吃都沒了，哪有錢買東西?”

王海春就說：

“村長你就把話說明白了，讓我干什么?”

村長說：

“你也準(zhǔn)備準(zhǔn)備，明天去你家地里淘井，人的事，我給你找。先說清楚，雖然井在你家地里，但那井里的水就是大家的了，誰想用就用，過兩天春播，別怕麻煩。”

王海春忙說：“村長你也太小瞧我了，我不是那小氣人兒?！?/p>

村長挖苦說：“你大方，你老婆小氣，你能做了她的主?”

王海春立即說：“這事她說了不算，村長你說了算。”

王海春家地里那口井也淘出來了。

這樣，村長天天找人幫工，淘出了八口井。這時，已經(jīng)不用他親自上門勸說淘井的事了，還有十多家，自己就主動找人動手淘井。今天我去你家?guī)凸ぃ魈炷銇砦壹規(guī)凸?，后天又去他家?guī)凸ぃ坏桨雮€月，全村就淘出了二十一口廢井。

令村長驚喜的是，通過這次淘井，他發(fā)現(xiàn)村里人的心是這樣的齊。干活時沒人偷懶，沒人計較工錢，也沒人在乎吃喝，大家在一起，說說笑笑，有多大勁使多大勁。

有人說，這些年來已經(jīng)散了的心，又被淘井給淘回來了。

還有人說，咱們淘的都是連心井啊。

村長很感動。

當(dāng)了好幾年村長了，就淘井這件事給他臉上添了彩兒。

以后，他知道他這村長應(yīng)該怎么當(dāng)了。

選自《短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