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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妝刀馬旦

      2011-05-14 09:47楚傾城
      飛魔幻B 2011年7期
      關(guān)鍵詞:云中少爺司令

      楚傾城

      “少爺、少爺——”我輕聲喚著,他微睜雙眼,淺笑著望向我,干凈的面龐上斑駁著院中海棠的碎影。他接過我遞來的帕子,拭了拭額前細密的汗珠。

      “少爺,您怎么又在窗前的躺椅上睡著了?當(dāng)心受風(fēng)寒。”我捧過一盞新沏的浮蕊,低眉順眼小心規(guī)勸。我叫葉云中,是錦府書房的小丫鬟。

      “云中,昨晚教你的詩詞,可記下了?”他的聲音溫潤如玉。拿回帕子時,我與少爺?shù)闹讣馕⑽⒂|及,那融化般的感覺瞬間傳遍全身,在我心底激起驚濤駭浪。我抬起頭來時卻依舊眼波平靜,擺出一個下人該有的謙卑:“蒙少爺教誨,云中哪敢怠慢,都記下了,獲益不淺?!?/p>

      “不必這般拘謹(jǐn),來這里坐”。他指向躺椅旁的藤制小凳,和悅的面色上竟有少許企盼。

      “云中,這些話不要對旁人說,我只信你!你知道的,我本抗拒這門婚事,相伴一生的人應(yīng)當(dāng)兩情相悅,豈能由他人做主?但我聽到她的名字后,不覺放下了抗拒,天末,她叫天末。涼風(fēng)起天末,君子意如何,鴻雁幾時到,江湖秋水多。有著這般名字的女子一定不尋常吧?何況她還在城中的女校讀書,頗具才名……”他聲調(diào)和緩,暮色為他的輪廓鍍上一層淡金,將這溫良少年的影子更深的烙印在我心底,成為我余生每每悵望時的欷歔。

      我靜靜地聽著,聽他傾吐對另一個女子愛慕,而那個女子,是他未來的妻。

      “我只信你!云中,你肯幫我一個忙嗎?我想見一見天末,看看她的樣子,以一個陌生人的身份與她相識,像書中說的那樣,戀愛。云中,戀愛你懂嗎?你一定要幫我!”他說這話的時候,微微仰頭望向院中的海棠,視線飄忽著穿過枝丫和花朵,游走天際。

      我的心一點一點碎掉,戀愛我豈會不懂,少爺從小教我讀書,我也有過“妾乘油壁車,君騎青驄馬”的幻想,但我是卑微的下人,和自己的名字一樣,一片孤葉就算飄落于云中,亦不過只能用來襯他人的似錦繁花。

      我點頭應(yīng)允,他喜形于色:“云中,就知道你肯幫我,我只信你!”

      夜深了,我卻還不覺得倦,將少爺今日教我的詩詞吟了一遍又一遍。算起來,這已是我到錦府中的第六個年頭了。越苦命的孩子越是能清晰地記得往事,夜風(fēng)清冷,如泣如訴,我的思緒又一次被鋪天的月色席卷進那些凄戚前塵。

      被賣到錦府的那一年,我十歲,在此之前,我一直隨一個小戲班子顛沛于江湖。

      聽老班主說我是他撿回來的嬰兒。老班主在他獨子出生那天去廟里還愿,帶回了在襁褓中啼哭的我。廟里的老和尚說:“這女娃夜半時被放在廟前的臺階上,哭了一整天都不停聲,帶著妖氣,煩人?!笨衫习嘀鞑恍牛f我這嗓子是天生學(xué)戲的料。

      我沒有名字,老班主從我的襁褓中上繡著的“葉”字上猜測那是我的姓,戲班里的人便都叫我葉子。從記事起,我就和老班主的兒子一同練身法、學(xué)戲文,學(xué)青衣百轉(zhuǎn)千回的唱腔,學(xué)花旦風(fēng)搖柳擺的身姿,學(xué)刀馬旦的翎子功、把子功和扎大靠……

      走江湖賣藝本屬末流,何況我們這麻雀大的小戲班子,日子自然很是清苦,好在我天生悟性不錯,戲?qū)W得快,比其他師兄弟少挨了不少“訓(xùn)板”。

      老班主的兒子叫梁寶,他喊我姐,是個虎頭虎腦的倔犟男孩。學(xué)戲是被人瞧不起的行當(dāng),我總會被外面的孩子欺負(fù),每到這時梁寶就拍著小小的胸脯對我說:”姐,我保護你!”然后習(xí)慣性地摸了摸自己眉角,憨憨地笑著。

      也許老和尚說得對,我身上真帶著妖氣。

      十歲那年,我被街上一伙穿綢裹緞的男孩子欺負(fù),他們罵得很惡毒,說戲子就是婊子,天生的淫賤貨,還用石塊丟我,而我只敢蹲在墻角嚶嚶地哭。梁寶路過看到,撿起地上一塊青磚,徑直拍在為首男孩兒的額前。看到滿地的鮮血,那群孩子四散逃開,梁寶拉起我就跑。我們不敢回戲班,在城郊找了處荒宅躲了一夜。

      第二天城中傳出消息,我們方知鑄下大錯!被梁寶打的小太歲是這城中要員的愛子,那一板磚讓他成了癡呆。當(dāng)時在場的孩子指認(rèn)出我和梁寶是戲班的人,于是整個戲班二十三口都被連夜綁走。

      梁寶叫我在荒宅中等他打探消息,卻一去不復(fù)返。小小的我餓極了,只能出去要飯,又被人販子拐去賣到了錦府。

      在這里,我開始了另一段生命。

      那時黃昏將至,我拘謹(jǐn)?shù)卣驹阱\府整齊的院落中,老爺說:“這女娃娃挺有慧心的樣兒,就讓她在錦書房中做事吧?!碧珕栁医惺裁疵郑业皖^:“姓葉,沒名兒?!币慌杂腥藫溥暌恍?,我尋聲望去,是個美得耀目的小小少年。他用山溪般清冽的語調(diào)吟道:“‘云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我叫錦書,不如你以后就叫‘云中吧。”

      見到眼前的女子,我不由恍惚了。比起眼前的天末小姐,我的美麗不堪一擊——這是一個造物主如何苦心雕鏤的女子?顰笑間山水漾透,行止中著華彩滿溢。見我愕然,她倒笑吟吟地走來,一派謙和。

      我回過神來,為了少爺,我不能露怯。我微微頷首致意,拿出名門淑媛的端然:“聽聞女學(xué)中有位小姐詩詞絕頂,我便冒昧尋來,想交個朋友。”她粲然一笑,伸手:“常天末”。我也仿著城中青年握手的樣子與她相握:“葉云中”。

      天末是很親切的人,我原本抵觸的情緒被她的笑容輕易化解,我開始認(rèn)命:這樣的女子才配得上少爺。雖然我心里仍絞痛著,為這必然來臨的失去。

      河堤柳風(fēng)中,她為我念詩,我為她唱曲。

      “云中,我們真的很投緣,你看我們的名字,云中、天末,在古時都是指南疆荒涼之地,‘云中誰寄錦書來、‘涼風(fēng)起天末這樣的詩句都是在懷念遠行的故人,意境悠遠?!彼钪@些曾經(jīng)在錦書口中綻放的詩句,唇齒含香。

      六年來我第一次開腔,唱那些久未出口卻從未陌生的戲詞曲腔,唱那些西廂柳簾與斷橋殘雪,唱那些“好花千朵君獨秀,可嘆不能佩在我胸襟”、“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翩若驚鴻,宛若游龍”……

      這是怎樣的女子?胸懷錦繡內(nèi)外兼修,毫不做作一派天真,能讓一個對她又恨又妒的女人轉(zhuǎn)眼深愛至斯!

      我按照和錦書少爺?shù)募s定,漸漸將天末引到了柳煙深處的“看丹亭”,少爺正將宣紙鋪在石臺之上,潑墨揮毫。

      順其自然的相識,我在少爺眼中看到了未曾有過的光亮。借故退去后,我如走下臺的戲子,臺上的繁華轉(zhuǎn)瞬化為虛無,我無法站在與他們比肩的高度,貴賤有序。

      傍晚,少爺沒有再教我詩詞,只仰望缺月疏桐笑著發(fā)呆,而我則在旁邊專注地繡一幅錦帕,淺湖藍色的帕子上一只白鳳翩躚舞蹈,這是我打算送給未來少奶奶的禮物。

      金秋時節(jié),錦府張燈結(jié)彩,紅綾遍屋,雙喜滿窗,下人們奔走忙碌著,闔府一片喜慶,只等新人過門。

      我服侍著少爺穿好喜袍,將綢緞扎成的紅花為他系在胸前,在這秋老虎肆虐的季節(jié),我的手指卻始終冰涼。少爺不停地小聲和我說話,帶著喜悅的緊張:“云中,天末還不知道我的身份,只當(dāng)我是個普通朋友。你猜當(dāng)喜帕掀開時她看到自己的丈夫是熟稔的人,會不會很開心?云中,等天末嫁過來,你就專門服侍她吧,那些笨手笨腳的嬤嬤哪有你這樣穩(wěn)妥,云中,我只信你!”

      少爺臉上的笑因發(fā)自內(nèi)心而無比燦爛純凈,我的淚終于不可抑制地涌出。他投來詢問的目光,我說:“少爺,我為你開心?!薄吧笛绢^!”他安撫般地拍了一下我正為他整理綢花的手,掌心的溫度輕易將我燙傷。太太怕誤了良辰派人來催促,我趁亂落荒而逃,震耳的鞭炮聲適時掩蓋了我的痛哭。

      花轎在一片吹打聲中出門,少爺騎在馬上,身姿挺拔,如赴一場必勝戰(zhàn)役的將軍,在鄰舍和下人們的贊嘆聲中離去。

      六年了,當(dāng)初海棠樹下的小小少年已成長為卓然男子。

      我手扶門側(cè)遙望,等他帶回?fù)磹鄣钠?。這是多么漫長的等待,漫長得足夠我在其間一次次地死去,又一次次地活過來……

      花轎終于回來,卻沒看到少爺,隨行的吹鼓手們也沒有奏樂,喜婆只說了一句“新娘子逃婚了”。錦府門前便炸開了鍋。有下人急忙跑去通報在內(nèi)堂等候的老爺和太太。旁觀的鄰舍和路人一時議論紛紛,或幸災(zāi)樂禍、或扼腕嘆息,百態(tài)紛呈。

      我直奔出來拉住喜婆:“少爺呢?!”

      喜婆一臉苦相 :“常府那邊說小姐一直反對包辦婚姻,早晨留書出走了,說是要去找志同道合的人,爭取自由和民主啥的”。

      我不要聽這些,我瘋了一般扯著喜婆的袖子:“少爺!少爺呢?!”

      “少爺聽到消息就蒙了,打馬就奔河堤方向跑,常府那邊也正派人尋呢。”

      我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再醒來時已是夜半,聽同住的丫鬟嬤嬤們說,少爺已被尋回來,但神情呆滯,他把自己鎖在房中不許任何人靠近,要老爺盡快送他出國留學(xué)。

      自迎親當(dāng)日一別,我再沒機會和少爺說半句話,只遠遠地望過他數(shù)眼,那曾俊朗清逸的臉龐滿是落寞。半個月后,少爺便別了老爺太太遠渡重洋,與我天涯相隔。

      沒有了少爺,日子還是要過,老爺和太太都和善可親,我甘愿守在他們身邊。

      在我以為自己將終老在這錦府的院落中時,變故突如其來。

      次年七月,大總統(tǒng)黎元洪重新任命中省軍政長官,全國開始形成軍閥割據(jù)局面。戰(zhàn)亂迭起,不得安生。城內(nèi)外的富戶均逃不掉被壓榨、宰割的命運。

      某夜,一隊士兵洗劫了錦府,老爺因為攔著不讓他們糟蹋府中的年輕女用而被刺刀穿胸而過,死在我眼前,這如父親般儒雅寬厚的長者亦成了亂世蹄下的枯骨。

      幾個士兵獰笑著來撕扯我的衣服,我拼死掙扎,從枕下摸出的剪子被奪去。在我就要屈服于命運的殘忍時,一聲槍響鎮(zhèn)住了滿院的嘈雜,黑暗中有人喊了一句:“黃司令來了”!那些兵痞立時四散逃竄。我精疲力竭地跌坐在地上,昏死過去。

      少爺拉著我的手在原野上奔跑,天末在看丹亭中向我們招手,老爺和太太朝我們微笑,我和少爺跑著跑著,竟來到了一處戲臺的中央,青衣曼舞著水袖咿咿呀呀,老班主吸著水煙袋……忽然身邊暗了下來,一切都消失了,我只聽到哀號、嘶喊和獰笑,有粗壯的手捏住我的下巴,撕扯我的衣扣?!安灰?!”我猛地喊出聲來。

      睜開雙眼,我身上衣衫卻已然濕透,這南柯一夢,如此驚魂。我身在一個華麗而陌生的房間,床前中年男人略帶討好地問道:“醒了嗎?餓壞了吧?想吃點什么?”

      后來我才知道,這男人就是城中的軍閥黃司令,他雖救下我,卻與當(dāng)日的暴徒貨出一路。而在我被黃司令帶走后,太太遣散了所有家人,以三尺白綾將自己懸于梁上,追隨老爺去了。

      我順理成章地成了黃司令的三姨太,他的大夫人留在鄉(xiāng)下老家,二夫人死于難產(chǎn),我的身份倒似一步登天,從鄉(xiāng)紳家中的婢女搖身一變成了人人艷羨的司令夫人。

      寬大的褂子換成了剪裁合體的鎦金邊旗袍,散開的發(fā)髻燙成了卷曲的波浪,素凈的臉滿是脂粉,我成了一個完全陌生的自己。為了生存,我學(xué)會了在土豪中推杯換盞,學(xué)會了在黃司令面前撒嬌耍嗔。

      我也常會在如死豬般睡倒的黃司令身邊靜靜回憶漸行漸遠的往事,那些如親人般的笑臉和美好清澈的日子,永成記憶。

      Z

      沒想到在黃司令軍中竟遇到故人。

      只一眼,我就將他認(rèn)出。已成年的梁寶依舊一副小時候虎頭虎腦的樣子,但已是標(biāo)準(zhǔn)的軍人做派,身姿挺拔,聲音渾厚,喜歡摸眉角的習(xí)慣卻沒有變。

      梁寶不卑不亢地叫我太太,有著謙恭的陌生,他沒認(rèn)出我,我也裝作不相識,此去經(jīng)年,我們都已回不到當(dāng)初,黃司令素來不容人,我又何必徒惹是非。

      我假裝隨意地問梁寶的家境,他說家中原經(jīng)營戲班,因得罪了高官,一家二十余口全被殺,只逃出了自己,遇到抓壯丁便參了軍,一直追隨黃司令到現(xiàn)在。

      老班主他們果真全都死了,我當(dāng)初雖已預(yù)見到那些民蠹的殘忍,仍不愿相信慘劇的發(fā)生,現(xiàn)在猜想得到了證實,我的心已無力酸楚。

      平日里,我不喜歡和那些官太太們一樣靠摸牌吸鴉片打發(fā)時光,就索性重拾梨園本色,在深深的庭院中身段裊娜水袖翻飛,唱著無盡的寂寞與哀傷。這反倒讓黃司令對我愈加迷戀,自以為撿到了色藝雙絕的寶。

      黃司令很受統(tǒng)率辦事處高官的賞識,因為他在對付那些抗議政府暴政的年輕人時格外心狠手辣。我雖從不過問公事,但始終相信那些熱血學(xué)子不是亂黨,他們好過這些軍閥兵痞千百倍,正義而純粹。

      我在悄悄關(guān)照那些獄中的年輕學(xué)生時欣慰地發(fā)現(xiàn),對他們既敬且憫的不只有我,梁寶和其他一些官兵也常給獄中的年輕人們送藥和食物。

      這樣的日子一晃就過去了三年,無非紙醉金迷,委曲求全。

      在我二十歲的生日那天,黃司令將一張花旗銀行的黃金儲備憑證交給我保管,上面數(shù)目連城。見我驚愕,他揚揚得意,說有個激進分子剛被他抓在手中,用這個人何止能換更多的錢,還能換枚更大的官??!黃司令炫耀著指給我看窗外正緩緩駛過的囚車,囚車中,一個身披鎖鏈的年輕男子面如止水。

      是少爺!

      那張我永生無法忘記的干凈的面孔,此時已沾染上了塵泥和血污,我在認(rèn)出他的一瞬停止了呼吸。囚車漸遠,車內(nèi)的少爺始終目光通透而平靜,絲毫不為外物所擾,自然也沒留意到樓上有個隔窗遠望的女人,將眼神始終牽掛在他身上。

      就算他注意到了我,怕也認(rèn)不出來了,昔日嫻靜美好的葉云中,如今已妖冶而魅惑,再不配聽到他口中那一句“我只信你”了。

      黃司令見我面色有異,問我怎么了,我媚笑著推說身上不舒服,今晚要和他分房睡。近日來試圖刺殺黃司令的人更多了,他正好打算避避風(fēng)頭,只糾纏了一番就離開了。

      夜深了,我換上輕便的衣服,用那方我一直珍藏的錦帕包好一件東西,來到軍營。

      沒有人質(zhì)疑我這個正值隆寵的司令太太,立即有士兵為我引路到羈押要犯的密室。室內(nèi)燈光昏暗,少爺臥在草堆上,昔日純白少年已遍體傷痕,觸目驚心,所幸都只是些皮外傷,多為刑訊所留。

      我叫士兵打開少爺身上所有的鐐銬,拉起他就走,那幾名士兵終于發(fā)現(xiàn)情形不對,要阻攔我們,我正不知如何應(yīng)對,門外有人喝到:“夫人奉司令之命提審亂黨分子,你們回去,我親自押送!”——竟是梁寶。

      謊言只能支撐一時,梁寶攙起錦書,我們?nèi)搜杆匐x開。

      行至僻靜處,梁寶對錦書說:“我和你一起走,我再也不要為虎作倀了!”少爺握緊梁寶的手,因心緒激動而指節(jié)蒼白。梁寶又轉(zhuǎn)身問我,“姐,你不一起走嗎?”

      我的腦中瞬間空白——他竟認(rèn)得我!是啊,這三年的時光足夠他將我慢慢憶起。但此時沒時間說什么,我從懷中掏出那錦帕小包塞給少爺,里面是今天黃司令交給我的黃金憑證,他想做的事情需要錢。錦書問我:“同志,你不一起走嗎?”我凄然一笑,他果然認(rèn)不出我了,雖在意料中,自心底泛出的酸澀仍溢滿了我的眼睛。

      我遙指城門:“你們走吧,我來拖延些時間,以我的身份,沒事!”我了解黃司令的殘暴,但我有撒手锏。

      遙望著兩道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曾相依為命的兩個男子重又離我而去,我的心仿若被掏空。我知道錦書終會記起我,終會回來找我,因為那方包著黃金憑證的錦帕,正是我當(dāng)日繡給他和天末的新婚賀禮,淺湖藍的蘇錦上有鳳于飛,他定然記得!

      事情很快敗露,黃司令氣急敗壞地沖到我房中,槍拉上了栓,抵在我的額頭。我沒動也沒有躲閃或辯解,只說了一句話,兇神惡煞的黃司令立刻如泄了氣的皮球,頹然失威。

      我說的是:“我懷孕了?!?/p>

      黃司令年逾四十,膝下卻無子女,這是他一直以來最大的心病。此時聽到我懷孕的消息,他卻高興不起來,少爺?shù)奶与x使他獲罪于統(tǒng)率辦事處的高官,若無腹中孩子相佑,我必成槍下亡魂,男人對于背叛自己的女人從來都恨之入骨,更何況我還將他多年的積蓄拱手送人。

      黃司令槍斃了那夜當(dāng)值的所有士兵,一是為了泄憤,二是防止家丑外揚,他沒動我一根汗毛,而是將我軟禁在司令府中,等待我生下孩子。

      他看我的眼神中再也沒有寵愛,只剩厭恨。

      一晃數(shù)月,在黃司令的婚禮上,我終于被放了出來,他迎娶四姨太,需要我以女主人的身份來迎接新人,看來,我還聊可充當(dāng)一件粉飾太平的擺設(shè)。

      在看到新娘子的一剎那,我不可抑制地哈哈大笑起來,笑彎了腰,笑出了淚,笑得站立不穩(wěn),撲到了欄桿上,打翻了架上的蘭花——新娘子那遺世獨立的氣質(zhì),我只在一個人身上見過,而那個人的名字,曾無數(shù)次融化在我最愛的那個男子的口中。

      來賓們都驚愕地望向放肆狂笑的我,黃司令的臉色極其難看,叫人將我拉出去,我在士兵的推搡中離開,身后傳來黃司令的解釋:“賤內(nèi)的瘋病又發(fā)作了,大家見諒,見諒?!庇谑?,我更加肆無忌憚地大笑起來。

      那晚,我沒有睡,鄭重地找出一套最為奢華的戲袍,理絲絳,抹肩霞,穿戴整齊;發(fā)髻高綰,梳就丹鳳朝陽的樣式,髻上插了全套一十二只金絡(luò)珍珠釵;描眉黛,打腮紅,我極盡精致的勾畫著臉譜,每一筆點下,都如劃開心臟一般刺痛。鏡中的我,傾國傾城。

      妝畢,我立于后窗邊上側(cè)耳傾聽,我了解她,所以猜得到!

      果然,子夜中一聲槍響格外震耳,我迅速翻過窗臺,奔過庭院,縱身躍上新房的陽臺,順欄桿翻進室內(nèi)。世人只知黃司令的太太唱得一嗓好青衣,誰又知道,葉云中曾是一個多么有天分的刀馬旦。

      黃司令赤著上身躺在血泊中,眉心烏紫色的彈洞顯得他越發(fā)丑陋猙獰,驚訝、慌張和恐懼定格在臉上。旁邊羅衫半解的天末握槍指向突然出現(xiàn)的我,這一刻的對視,似穿越了時光——在彼時晴好的陽光中,兩個素凈的女孩曾恬然相望?!俺L炷保f;“葉云中”,我說。而此時,我滿面油彩望向她手中漆黑的槍口。

      槍聲驚動了外面的侍衛(wèi),嘈雜的人聲由遠及近,就要來不及了!我低聲喝出她的名字:“天末,你不可以為他殉葬!”她怔住,化名接近黃司令,她不曾料到這軍閥頭子的宅中有人能叫出她的真名。窗外搖曳著火把,顯然宅院已被圍住,想逃出去已不可能了。我趁天末愣神,一把將槍奪下,順勢狠狠地在她臉上甩了一巴掌,同時厲色卻輕聲地告訴她:“記住,人是我殺的,你必須活……為了他!”

      外面的人一邊高聲叫著:“司令!司令!”一邊撞門。在門敞開的一瞬,所有人都看到了血污中的黃司令,臉上掌印清晰的新太太,和我這個一手持槍亂指、一手揮著水袖,咿呀哼唱的瘋女人,頓時,數(shù)十支槍對準(zhǔn)了我。

      ……

      又是一季金秋,城外的小河清淺澄澈,柳煙之中百花爭妍,兩岸流芳。醉人的香風(fēng)中時有笑語歡歌傳來,比之昔日的魍魎橫行,已是換了人間。

      今日,他們來看我。

      在那個朗日驅(qū)散陰霾的清晨,我的身軀被無數(shù)子彈呼嘯著穿過后,另一個軍閥的隊伍從天而降。群匪因無首而人心渙散,未及抵抗就被繳了械。他們爭的搶的,不過是地盤。

      而帶隊入城之人,我在瀕死中聽到有人將他們喚作錦督軍、梁團長。

      當(dāng)日天末本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來刺殺黃司令,卻恰好在我殘破的身軀旁與錦書重逢。梁寶沖進新房,第一個將我認(rèn)出,男兒淚墜落紅塵。

      其他士兵贊嘆:好一個有勇有謀、敢于獻身的女同志!

      實則,我從來不是有大志的女子,錦書,其實我只是為你,只是為那一句“我只信你”啊!

      天末沒有讓梁寶將我葬在陰森的墓地,而是用那方繡著白鳳的手帕包住我的一縷青絲,深埋在看丹亭旁溫潤的泥土中,再種下一株秋海棠,以樹為碑,以花為記。夕陽透過枝丫斑駁了看丹亭的石階,似又回到最初在錦府中的時光。

      天末,謝謝你,七巧玲瓏心的女子,我無悔與你相遇。

      錦書和梁寶將一捧蒹葭、數(shù)枚瓜果、半碗清酒放在海棠樹下,三人并肩肅立,都不開口說話,也不像其他祭拜者那樣號啕痛哭,但我卻分明聽到了他們心底流淌的聲音,流淌進了我的靈魂。

      他說:“姐,其實重逢的第一眼我就認(rèn)出了你,但我沒臉和你相認(rèn),我恨自己的無能,無論兒時或現(xiàn)在,我始終無法將你護在身后。于是那天我選擇了同錦書大哥離開,就是為了有一天能再回來,帶你離開這火坑!可你卻這么狠心,再也不給我保護你的機會。姐,錦書大哥說人是沒有來生的,但我情愿為你相信有來生!好讓我再有機會對你說:姐,我保護你!”

      她說:“云中,你竟是這般奇女子,是我生命中的神跡。數(shù)年前那次相遇,我引你為知己,你卻忽然再無蹤影。而第二次的相遇竟成永訣,短暫到我還沒來得及認(rèn)出你。那些過往我都已明白,讓一個女子替另一個曾傷害過自己愛人的女子面對槍口,這需要多么大的胸襟和勇氣!云中,我的命是你給的,今生,請允許我用你的生命來愛錦書?!?/p>

      他說:“云中,云中,云中——”

      云中誰寄錦書來,猶憶當(dāng)時笑語頻,世間一死寧無懼?君為家山我為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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