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是我的生日

馮啟放

6月12日是高二男生魯明的生日。頭一天下午放學回家，魯明走進廚房，對正在弄飯的鄭蘭說：“媽媽，明天是我的生日，你不用準備我的晚飯。放學后，我打算邀幾個好朋友去希爾頓大酒店旋轉餐廳嘬一頓?！?/p>

“什么?去希爾頓旋轉餐廳吃飯?”鄭蘭瞪大眼睛，很是驚訝。想不到兒子一個普普通通的生日，競別出心裁邀同學到一般人都不敢涉足的高消費場所去“瀟灑走一回”。她隨口問道：“是同學們湊份子還是你做東?”魯明挺起胸膛神氣地說：“當然是我買單嘍!”鄭蘭疑惑地問：“你哪來的錢?”魯明從口袋里掏出三張百元大票揚了揚，得意地說：“媽媽，你放心好了，我不會伸手向你和爸爸要錢的。奶奶幾天前就給了我300塊錢，我就用這錢去開開眼界，享受一下人生!”

鄭蘭停下手中的活，撫摸著兒子的腦袋溫柔地說：“好孩子，明天你過生日，晚上我會弄幾個你喜歡吃的菜，買一盒生日蛋糕，我和你爸一起為你17歲的生日祝福!這樣不是挺好嗎?”“年年如此，老一套，多乏味呀!”魯明撅起嘴巴，很不樂意。鄭蘭不高興了，教誨道：“明明，你畢竟還是個學生，沒有收入來源。要知道生日過得是否有意義，不在于過生日的場所是否豪華氣派和花費的多少。再說，奶奶給的錢同我給的一樣，應該用到該用的地方才對，比如買書籍、文具、體育用品………”“媽媽，你別嘮叨了!”魯明根本不聽這一套，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不就是300塊錢嗎!你不要心痛花錢，要學會消費嘛!我過生日請同學吃飯，大家一起聚聚，開開眼界長長見識有什么不好嗎?什么叫該用還是不該用?”“什么?中學生到大酒店去消費是為了開眼界長見識?”鄭蘭搖搖頭，感到兒子的想法真是匪夷所思。

“媽媽，你真是土老冒一個!你不知道，我們班上的同學過生日都不在家里過，或是‘香格里拉，或是去‘人間天堂……咳，我也說不清，反正市里上檔次的酒店、茶樓、娛樂場、卡拉OK廳，他們都進去過。你還別說，見過大世面的人說話就是不一樣，特爽!真酷!”魯明大拇指一豎，津津樂道，臉上透出一股羨慕的神色。

鄭蘭是個小學教師，聽著兒子的話，心里不由感到震驚和不安。如今許多孩子從小就養(yǎng)成了隨心所欲花錢的不良習慣，不知從何時起，兒子也開始攀比起享受和高消費來了。她沉下臉，用不容置疑的口氣說：“你明天的生日就在家里過，請同學到‘希爾頓吃飯，我和你爸還有奶奶是不會同意的。再說，你300塊錢去旋轉餐廳消費肯定是不夠的?！?/p>

鄭蘭的話猶如一瓢冷水，澆得魯明涼了半截。他不服氣地嘟囔道：“你不讓我花奶奶給的錢，我就不花!長大了我會掙很多很多的錢，花自己掙的錢，你可管不著!”說完，就氣沖沖地進了房間。望著兒子快快不樂的背影，鄭蘭直搖頭嘆氣。

丈夫魯碧海是消防大隊的教導員，下班回家，鄭蘭擔憂地對他說起兒子明天過生日要邀同學上希爾頓大酒店的事。魯碧海不由勃然大怒：“這渾小子，小小年紀就開始大手大腳花錢，長大了那還了得!對，不能讓他去!”

第二天晚上，鄭蘭精心烹調了油炸鵪鶉、糖醋排骨、鐵板牛肉、紅燒魚頭幾道兒子喜歡吃的菜肴，蒸了八寶飯。用餐時，在溫馨的氛圍中，魯碧海用手機音樂播放著《祝你生日快樂》的曲子。但是，魯明因為沒有實現(xiàn)自己心儀已久的去希爾頓旋轉餐廳的愿望，始終快樂不起來，一副郁郁寡歡的神情。

暑假很快就到了。魯碧海夫妻倆瞅著兒子整天百無聊賴懶洋洋的樣子，心里很是煩惱。這天，魯碧海對兒子說：“明明，你想掙錢嗎?”魯明想都沒想，脫口而出：“想啊!”魯碧海微微一笑，說：“我有個同學是個建筑包工頭，我們找他去，看看能否尋點活干?！濒斆餍南耄豪檬罴賿陚€千兒八百的應該不難，只要手里有了錢，想怎么花就怎么花!特爽!

魯碧海領著兒子來到附近一處建筑工地。他的同學姓嚴，是個黑臉胖子。老同學寒暄幾句后，魯碧海說明來意，嚴胖子盯著魯明看了老半天，懷疑地問：“你來做小工，能吃得了苦?”見魯明信心十足地點頭，就開始安排活了。他指著旁邊一堆碼放得整整齊齊的紅磚說：“工地上那臺升降機出了故障，不能起降，過幾天泥工就要來砌墻。這樣吧，你把這些磚頭挑到八層的腳手架上去，挑完了我給你200塊錢。”魯明面對一大堆磚頭，再抬頭向上望了一眼高高的腳手架，心里有些發(fā)怵，討價還價說：“挑這么多磚上八層，只給200塊錢，太少了吧!”嚴胖子笑道：“你小子嫌錢少?我請個小工每天工錢是60塊錢，挑這堆磚只需要三天，三六一百八。你是未成年人，雇用你是違法的，只不過你是干臨時工。跟你說實話，要不是你爸跟我是老同學，我才不多花20塊錢雇你呢!小子，你干不干?你加油挑，說不定只用兩天就可以挑完，這樣一天就掙了100塊呀!”嚴胖子的話說得魯明心里直癢癢，他痛快地說：“干!”

第二天一早，魯明干勁十足地來到工地。他找來一擔土箕，先一頭放了8塊磚頭，挑起來試試重量，覺得不是很重，又一頭加了2塊，于是，第一擔就挑了20塊磚頭上了腳手架。開始是精神飽滿腳步輕松，但走著走著，肩膀發(fā)痛腿發(fā)脹了，一步一步往上走，越走越步履維艱。一層、二層……心里一邊默默數(shù)著，一邊在喟嘆：想不到挑擔上樓是這么艱難的事!挑到八層時，他已氣喘吁吁大汗淋漓。挑第二擔時，他挑不動20塊磚，只挑了18塊；第三擔只挑16塊；第四擔只挑了14塊……挑著走著，肩膀紅腫了，兩條腿如灌了鉛一般沉重。到后來，每擔只能勉強挑起10塊磚了。

辛辛苦苦一天下來，魯明整個人簡直要散架了?；氐郊抑?，魯碧海疼愛地問：“明明，干活累不累?”魯明哼了一聲，生氣地說：“爸，你怎么讓我干這么重的活嘛?”魯碧海笑起來：“你不是想掙錢嗎?要輕松上街去擦皮鞋好了，擦一雙1塊錢?？蓲?00塊錢要擦200雙皮鞋，也不輕松!你要明白，錢不是那么好掙的?！编嵦m瞪了丈夫一眼，摸著兒子紅腫的肩膀，心疼地說：“明明，明天別再去了?！濒斆骺刹幌朐诟改该媲爱斬N，再說，工錢沒領一分，不去，那不是白于了一天?第二天，他咬咬牙，硬著頭皮又去了工地。

花了整整五天時間，魯明好不容易才把這堆磚全部挑到了八層的腳手架上。他把土箕一扔，找到嚴胖子，說：“嚴老板，活干完了，給我工錢吧!”嚴胖子笑笑：“是嗎?辛苦了!”魯明原以為200元辛苦錢該到手了，想不到嚴胖子撓撓腦袋，有些為難地說：“瞎，甲方也不知怎么弄的，原計劃是用這些磚砌成一間間的辦公室，現(xiàn)在臨時又改變了設計方案，說是八樓改成一個大會議室。唉，這批磚派不上用場，只好辛苦你把這些磚挑下來，我另外再增加200塊錢?！?/p>

什么?挑下來!魯明一聽傻了眼。這么多的磚，我一擔擔從地面挑上去，現(xiàn)在又要從八層挑下來，這不是折磨人嗎?魯明來氣了：“再挑下來我不干!你另外請人吧!”嚴胖子黑臉一沉，冷冷地說道：“磚是你挑上來的，現(xiàn)在叫我到哪里去請人?我又不是不給你丁錢?！薄安还茉趺凑f，我不干!”魯明梗著脖子氣咻咻地說。嚴胖子把手一揮，口氣強硬地說：“好啊，你不干?那200塊錢不能付!”說完，轉身就要走人。魯明急了，面對如此霸道要橫的包工頭，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心想

自己白干了五天，到頭來沒掙一分錢，太不值了!他心一橫，打著哭腔說：“我干!把磚挑下來，你可要付給我400塊錢?！眹琅肿影研馗牡谜鹛祉懀骸罢f話算話，決不拖欠!”

這樣，魯明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勞動。沒想到這挑著擔往下走比往上走更費勁，尤其是兩條腿，每走一步都打哆嗦。此時，他后悔不已，要知道錢有這么難掙，真不該來工地打工。唉，為了400元錢，簡直要了我半條命!

開弓沒有回頭箭。魯明堅持一擔擔地挑著，天天是腰酸肩痛腳步沉，又掙扎著干了五天，總算把這堆折騰人的磚頭重新碼放到了地面。

見活干完了，嚴胖子并不食言，主動把400元錢交給魯明。魯明接過錢，禮節(jié)性地說：“謝謝嚴老板關照!”“謝我?”嚴胖子“撲哧”一笑，毫不掩飾地說，“這錢又不是我的。傻小子，要謝就回家謝你爸吧!”

魯明懷著一肚子的狐疑回到家里，一進門就追問媽媽這是怎么回事?鄭蘭笑笑，告訴他：“爸爸看見你開始講究享受，盲目追求高消費，十分擔憂。如果通過講道理來教育，估計收效不大，于是就安排用勞動鍛煉的方法來磨練你，希望你懂得勞動的艱辛。掙錢的艱難，從而改正大手大腳花錢的壞毛病。”魯明聽了非常震驚，原來這十天的勞動，竟是一堂特別的家庭教育課。父母為了教育他，真是煞費苦心!

這時，魯碧海下班回來，見母子倆正在說話，關切地對魯明說：“明明，活干完了，掙了多少錢?”魯明從口袋里掏出錢交給父親。魯碧海一愣：“給我干什么，這是你的勞動收入嘛!”“爸，這是你的錢，我不能要!”魯明把錢塞到父親手里。魯碧海望望妻子，佯裝不明白。問：“這是怎么啦?”鄭蘭說：“碧海，不用隱瞞了，兒子都知道了。”魯碧?！昂俸佟币恍Γ行擂蔚卣f：“明明，我向你道歉，我們不該用這種魔鬼訓練來磨練你。你是個懂道理的孩子，相信你能理解父母望子成龍的心愿?！濒斆骷t著臉，誠摯地說：“爸，媽，你們做得對。這十天的勞動，給我上了一堂生動的政治課，我明白了許多事理?！编嵦m欣慰地點點頭，從丈夫手中拿過錢重又交給兒子：“這錢還是由你拿著，希望你科學安排好這些錢的用途，有計劃合理地消費?！濒敱毯Ｍ粲兴嫉膬鹤?，興奮地說：“明明，等你長大成人走上社會，通過自己的知識或勞動獲得了收入，有了條件，不僅可以去希爾頓旋轉餐廳消費，還可以游遍祖國的名山大川，甚至來個環(huán)球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