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
一、意外之財
胡進(jìn)騰老漢一大早去鎮(zhèn)上割了十多斤肉,讓外孫拎了回去,自己卻蹲到集市東頭的墻旯旮看別人下起棋來。他正看得津津有味,外孫又匆匆忙忙跑回來,說大舅讓他趕緊回去,家里出大事了,幫工的人從地底下挖出寶貝來了!胡老漢聽了一驚,趕緊跟著外孫回了家。跑進(jìn)臨時搭起的茅屋一看,胡老漢頓時目瞪口呆:全家老老少少二十多口人,個個眉開眼笑,全圍在桌子跟前,看著桌子上一塊鏡子樣的東西,你一言我一語,議論得十分火爆。
兒子胡林森見老爹回來,連忙將他拉到一邊,告訴了他這塊東西的來歷:就在胡老漢去集市不久,村里幫工的人就動手干起了活。開工還不到半個小時,老屋東墻的人突然挖出了一個小鐵皮箱。胡林森小心翼翼地撬開銹蝕的鐵皮,發(fā)現(xiàn)箱子里居然藏著一面生了綠銹的銅鏡!胡林森不知道這是什么寶貝,一位在外打過好幾年工、懂點兒古董收藏的小伙子接過去看了一陣,然后十分驚訝地告訴胡林森,這很可能是面遠(yuǎn)古時期的青銅鏡,值大價錢!
聽胡林森說完發(fā)現(xiàn)古鏡的經(jīng)過,胡老漢驚得倒抽了一口冷氣,半天沒吱聲,只掃了胡林森一眼就抬腳走了。
新建房子的地基離茅屋不遠(yuǎn),只十來分鐘的路。胡老漢走到挖出鐵皮箱的東墻跟前,默默地看了一陣,眼睛竟然濕潤了。這房子可不是他家的祖業(yè)?。∥迨嗄昵?,胡進(jìn)騰還是個孩子,就跟做長工的父親在劉來福家當(dāng)了看牛娃。一天,他從山上放牛回來,肚子餓得不行,悄悄去廚房偷了個饃。他狼吞虎咽剛吃了一半,劉來福發(fā)現(xiàn)了,二話不說指著他就是一頓臭罵。就在這時,劉來福兒子劉念祖牽著大黑狗從外面玩?;貋恚姷诹R胡進(jìn)騰,劉念祖朝胡進(jìn)騰抬手一指,大黑狗齜牙咧嘴地朝胡進(jìn)騰撲了過去。一見兒子危險,胡進(jìn)騰的父親趕緊跑過來保護(hù)他,竟被大黑狗咬得鮮血直流。胡進(jìn)騰的父親憤怒不已,又不敢反抗,帶著胡進(jìn)騰哭著走了。土改那年,劉來福一家跑去了臺灣,這宅院就分給了胡進(jìn)騰家。沒過幾年好日子,胡進(jìn)騰的父親因病而去。臨咽氣時,老人撫摸著他的頭,留下了仇恨的遺言,說劉家與胡家不共戴天,一定不要忘本!這房子歷經(jīng)風(fēng)雨剝蝕,再也不能住了。胡老漢一家起早貪黑,累了幾年,積攢了幾萬塊錢,決定拆了老屋,新建一棟房子,可沒想到,這地底下居然還埋了這么個寶貝!
胡老漢正默默回想,胡林森輕輕走到了他跟前:“爹,這寶貝是不是你和爺爺一起埋的?”
胡老漢冷冷一笑:“你爺爺和你爹可沒那么大的本事?!焙稚胂胝f:“那是老地主劉來福家埋的?”胡老漢點了點頭。
意外的收獲,一家子興奮得幾個晚上都睡不好覺。胡林森決定先找古董商鑒定一下銅鏡價值,爭取賣個好價錢,好好建一棟漂亮的大房子,也像城里人那樣風(fēng)光風(fēng)光。胡老漢先是默不作聲,后來卻搖頭反對。他說:“胡家祖祖輩輩窮得有骨氣,從來就沒指望發(fā)什么橫財。這面銅鏡既然是劉來福家的,就應(yīng)該交給政府再還給人家?!?/p>
胡老漢家里意見還沒統(tǒng)一,縣文物管理部門就來了人,說是根據(jù)國家相關(guān)的法律法規(guī),青銅古鏡不是胡家遺傳下來的遺產(chǎn),必須上繳相關(guān)部門。胡林森第一個跳起來反對。他紅著雙眼大聲強(qiáng)辯,說老屋是土改時分給他爺爺?shù)漠a(chǎn)業(yè),清理地基挖出了寶貝,任何人都沒有權(quán)利收繳。爭吵越來越激烈,文物管理部門的人無可奈何,最后只好打電話,請公安人員過來協(xié)助。
下午,一輛警車嗚嗚地開進(jìn)了村。胡林森不管三七二十一,跳上土墩子一呼叫,村里人從四面八方蜂擁而來。矛盾頓時惡化,誰也不敢貿(mào)然動手。
胡林森態(tài)度非常強(qiáng)硬:“古鏡雖然不是我家祖?zhèn)?,可老屋是我家財產(chǎn),就是拼了命,我也不會讓任何人拿走!”文物管理人員見陣勢不對,和公安人員商量過后,決定暫時撤離??烧l也沒想到,第二天上午,縣招商局段局長進(jìn)了村,說劉來福的兒子劉念祖從美國回來了,決定在家鄉(xiāng)投資,開發(fā)一個見效快的項目。
二、相見時難
胡林森當(dāng)然沒有想到劉來福的家人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段局長告訴他,其實早在兩個月前,劉念祖就來省城與招商局接洽過,說他有一個利潤豐厚的項目想拿回家鄉(xiāng)投資。經(jīng)過幾次商談,雙方達(dá)成了基本意向,只是到底把項目放在省城還是帶回故鄉(xiāng),劉念祖還沒最后確定?;厝ヅc父親劉來福商量過后,他才打算回村里看看,對家鄉(xiāng)進(jìn)行實地考察。胡林森聽了打鼻孔里哼了一聲:“什么投資?還不是想回來取走他家的這面青銅古鏡。你們告訴他,別做這個夢!”段局長表情嚴(yán)肅地說:“胡林森,我丑話說在前,劉先生回來后,你可不要胡言亂語,如果影響了縣里的招商引資,這個責(zé)任你是承擔(dān)不起的。至于青銅古鏡,就是劉先生一直不回來,你也別想留下,國家是有明文規(guī)定的。”胡林森滿臉不屑:“別威脅我!”段局長冷聲一笑:“我不是威脅你,這是國家政策。”這事很快傳到了張縣長耳里,張縣長立即趕到了胡老漢家。村里人再次蜂擁而來,里三層外三層把胡老漢的臨時茅屋圍了個風(fēng)雨不透。張縣長也沒多說什么,只是反復(fù)強(qiáng)調(diào),招商引資是全縣經(jīng)濟(jì)工作的重點,劉先生滿懷熱情回來投資,希望胡老漢一家以大局為重,多多配合縣里做好工作。至于從墻根下挖出的青銅古鏡,等劉先生回來后看情況再說。
張縣長一走,胡老漢盯著胡林森問:“你到底想怎么辦?”胡林森胸脯一挺:“爹,如今這年頭,發(fā)橫財?shù)亩嗟氖牵嚆~古鏡被我們挖出來了,這也是天意……”胡林森話還沒完,胡老漢拍了一下桌子,臉色都青了:“混賬東西!這年頭是少了你吃還是少了你喝,想貪這不義之財?告訴你,劉家的東西你要敢硬吞,小心我打斷你的腿!”
胡老漢為人耿直,敢管敢說,在村里素有威信,家里老老少少也沒人敢和他硬頂?,F(xiàn)在老爹動火,胡林森只得軟了下來,說張縣長既然發(fā)了話,那就按張縣長說的意見辦,把古鏡的事兒擱在一邊,等劉先生回來了再說。
兩天后,段局長坐著小車再次進(jìn)了胡家。他告訴胡老漢,劉念祖已經(jīng)來了,住在縣里的大賓館里。閑談中,劉念祖流露出想見見胡老漢的心情。段局長話剛說完,胡老漢就兩眼一閉,神情堅定地?fù)u了搖頭:“不去!”段局長一驚:“胡大爺,您是不是還記著五十多年前的仇恨啊?我說大爺,這事都過去這么久了,傷疤也早好了,您……”胡老漢一陣?yán)湫?,突然起身走到灶邊,抓起一把菜刀,往桌上一剁:“來,你伸出手來試試。?/p>
段局長嚇得臉都青了,雙手亂搖:“大爺,您、您這是干什么?我和您無怨無仇……”胡老漢依舊橫刀怒目:“正因為無怨無仇,我才想剁你一刀,也讓你嘗嘗傷疤好了痛還在的滋味!”
整整一個上午,段局長都在軟磨硬泡,希望胡老漢能跟他去一趟縣城,可胡老漢硬是不配合?;氐娇h里,段局長趕緊向張縣長匯報。張縣長對這事兒倒不是那么著急,說胡老漢既然不想見就不要勉強(qiáng),如果劉念祖真有來家鄉(xiāng)投資的誠意,胡老漢不來縣城也不會造成什么阻礙。當(dāng)然,縣里各個方面的招待倒是一定要到位。段局長臨走,張縣長又問到了青銅古鏡。段局長說,在這節(jié)骨眼上,他怕出什么意外,影響縣里招商大事,所以一直沒敢和胡老漢開口。張縣長鄭重叮囑:要注意劉念祖的思想動態(tài),劉念祖萬一先提起那面青銅古鏡,必須盡快匯報。
第二天,段局長找政府辦要了一輛中巴,載著劉念祖一行游覽了全縣的名勝古跡和新開發(fā)的旅游項目。劉念祖看得十分滿意,連聲說家鄉(xiāng)變化太大,要不是身臨其境,簡直不敢相信。吃午飯時,劉念祖突然問起了胡老漢:“胡大哥身子骨還硬朗嗎?”段局長連連點頭:“還行還行,他家把老宅院拆了,正準(zhǔn)備建新房呢。”話一說出,段局長自知失口,拿眼一覷,劉念祖果然收斂了微笑:“是我家的祖屋?”見隱瞞已不可能,段局長只好如實相告。劉念祖立即站起身來說是要去看看。幸虧段局長腦殼還算靈活,馬上說下午已安排了活動,改天再去吧。劉念祖沒有反對。午睡過后,段局長安排人員帶劉念祖一行去了鄰縣參觀,自己則驚慌地跑進(jìn)了張縣長辦公室,匯報了劉念祖要回祖屋的事。張縣長也覺得問題嚴(yán)重,當(dāng)即派人把胡老漢找了來。
還沒開口,胡老漢就搶先說了:“是為了青銅古鏡的事?我早說過,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回家就讓林森給縣上送過來。”張縣長沒想到胡老漢如此深明大義,激動得抓緊了胡老漢的手,連聲說:“大爺,不愧是老黨員!縣里謝謝你?!闭f著,張縣長立即指示段局長抓緊時間,和胡大爺趕回村里,把那面青銅古鏡拿來??蓮埧h長沒有想到,傍晚時分,段局長卻打來了緊急電話:青銅古鏡不見了!
三、銅鏡被盜
張縣長氣得火冒三丈,桌子一拍,立即讓政府辦備車,一臉嚴(yán)肅地趕去了村里。
段局長沒走,還在和胡林森爭辯。胡林森振振有詞地說自個兒家里挖出來的東西,理所當(dāng)然歸自個兒所有。胡老漢坐在墻角吧嗒吧嗒抽旱煙。張縣長一進(jìn)去,胡老漢趕緊站了起來。張縣長輕輕說了句:“大爺,我們?nèi)ネ饷嬲f?!焙蠞h跟著張縣長走出茅屋,兩人在屋前的田埂邊蹲了下來。胡老漢告訴張縣長,為歸還劉家的青銅古鏡,他和兒子爭吵了好幾次,張縣長前次來的當(dāng)天晚上,胡林森和他大吵一場之后,一整夜都沒回來。今天下午兒子倒是回來了,卻說古鏡竟然被人給偷了!
張縣長想了想,問:“青銅古鏡是誰保管?”胡老漢說古鏡一直在胡林森手里。和他吵架的那天晚上,胡林森去了二叔家,把古鏡交給了胡老漢二弟保管。昨天上午二弟帶話給胡林森,說古鏡被人盜了。張縣長問:“你二弟離這兒多遠(yuǎn)?”胡老漢說:“就5里多地,住荷花村。”張縣長站了起來,招呼段局長一起,帶著胡老漢立即去了荷花村。胡老漢二弟告訴他們,胡林森的確把古鏡交給了他,他把青銅古鏡藏進(jìn)了薯窖。就在前天晚上,有小偷翻墻進(jìn)來,把青銅古鏡偷走了。張縣長問當(dāng)時藏匿時有誰在場,胡老漢二弟說,除了胡林森,家里其他人誰也不知道。說著,胡老漢二弟急得流下了眼淚。張縣長不動聲色,默默沉思。
回胡老漢家時,已是晚上9點多了。張縣長像是倦了,坐在車?yán)镩]上了眼睛。段局長輕輕推了他一下:“張縣長,你說這古鏡是不是真丟了?”張縣長睜開眼,淡淡一笑,什么也沒說。段局長輕聲說:“張縣長,我說這事兒要盡快立案,請公安局介入偵破,古鏡要真丟了……”張縣長搖了搖頭:“這不合適。劉先生已經(jīng)來了,我們公安局一動,鬧得滿城風(fēng)雨,豈不是告訴劉先生我們丟了他家的寶貝?”把胡老漢送回家后,張縣長才告訴段局長,剛才在胡老漢二弟家了解情況時,他已經(jīng)悄悄給公安局局長打了電話,讓他們派出便衣警察,秘密進(jìn)行偵查,尋找古鏡下落。
胡林森這邊一見老爹回來,神情顯得十分緊張:“老爹,你們?nèi)フ疫^二叔了?”胡老漢怒氣沖沖瞪了兒子一眼,一聲也不吭,爬上床躺了下來。這一夜,胡老漢在床上一直翻騰到天亮,吃過早飯,他又去了二弟家里,他當(dāng)胸揪住弟弟的衣領(lǐng),厲聲質(zhì)問把青銅古鏡藏哪兒去了?二弟也是六十多歲的老人,一看哥哥如此不講道理,急得眼淚都下來了,跺著腳賭咒發(fā)誓,胡老漢這才相信弟弟沒有說謊。
回到家,胡老漢提了瓶“敵敵畏”擺在桌上,鐵青著臉問胡林森:“臭小子,我現(xiàn)在問你一句話,是讓我死,還是要我活?”胡林森愕然一驚:“爹,你這是要干什么?”
胡老漢把煙袋撂在桌上,兩腳狠狠一跺:“干什么?你心里有數(shù)!告訴你,劉家的青銅鏡你不給我交出來,我這就死在你眼前!”說著,胡老漢擰開了藥瓶蓋子,一股濃烈的農(nóng)藥味兒很快彌漫了整個屋子。旁邊的老伴子女一看不對頭,全圍了過來,有的搶藥瓶,有的抓手,屋里頓時亂成一團(tuán)。胡林森猶豫了一下,“撲通”跪了下來,說青銅古鏡的確是放在二叔家給賊偷了,如果老爹不相信,先整死了他再說。就在這時,段局長來了。段局長趕緊幫著搶下了胡老漢手里的毒藥瓶,朝胡老漢妻子使了個眼色,胡老漢妻子帶著一家人走出茅屋。屋里靜了下來。段局長按著胡老漢坐下,不解地問:“大爺,您怎么就這么想不開,為了那面古鏡就尋死覓活的?”
胡老漢忽然“撲哧”一下樂了:“你當(dāng)我真的會喝?林森這鬼崽子財迷了心竅,我是嚇唬嚇唬,想逼他把古鏡交出來?!倍尉珠L聽了這才松了口氣,說明了來意。他說劉念祖天天在念叨,想見見少年時的伙伴,他來村里就是接胡老漢進(jìn)城與劉念祖相聚的。胡老漢二話不說,伸手抓起桌上的煙袋,說:“走!”
四、出爾反爾
胡老漢的爽快讓段局長非常意外,他想了一下,叮囑胡老漢說:“大爺,這青銅古鏡的事,我們在這兒先說好,見了劉先生,你可不能吐露半點消息!”胡老漢側(cè)過臉:“咋啦?我告訴你,就為了這事兒,我才愿意和劉念祖見面的!”
段局長聽了驚出一身冷汗。趕緊吩咐司機(jī)把小車駛進(jìn)了縣政府大院,把張縣長叫出了辦公樓,把胡老漢的來意匯報給了張縣長。張縣長沉默了一會,跟著給文物管理部門的頭頭打了個電話,讓他們趕緊去胡老漢村里了解古鏡情況。就在這時,劉念祖給段局長打來了電話,對縣政府的熱情款待表示衷心的感謝。然后告訴段局長,說他實在坐不住了,想回老家看看,請段局長安排一下。段局長捂著手機(jī),問張縣長怎么辦。張縣長告訴他,就說下午他要過去看劉先生,回鄉(xiāng)的事明天再說。段局長把張縣長的意思轉(zhuǎn)告了劉念祖,劉念祖連聲說不好意思,這才掛了電話。
張縣長說他馬上過去和劉念祖聊聊,盡可能拖延時間,穩(wěn)住劉念祖。要段局長帶胡老漢去別的賓館先住下,繼續(xù)和胡老漢溝通。安排好后,兩人分頭行事。
當(dāng)天下午,一個戴著墨鏡、渾身名牌的老板出現(xiàn)在胡老漢村里,打聽胡林森住在哪兒。胡林森和老板一見面,那老板就自我介紹說是專門走私文物的販子,前些日子聽說胡林森挖地基得到了一面青銅古鏡,特意過來和他商量愿不愿意出手。文物管理部門正盯著胡林森,公安人員也來過,連縣長也插了手,胡林森雖然瞞著別人又把古鏡從二叔家神鬼不知地偷了出來,正犯愁不知該如何出手,一聽對方是倒賣文物的,高興得眼睛都笑瞇了。他問老板愿意出什么價。老板告訴他,同是古董,貨色有好壞,價錢也有高低。如果古鏡年代久遠(yuǎn),賣個幾十萬、幾百萬元也不成問題。胡林森興奮得心都要從胸膛里跳出來了,正想帶老板去看古鏡,又突然覺得有點不大對頭。一個做走私大買賣的,竟然兩手空空?老板看穿了他心里想些什么,哈哈一笑,說錢他是有的,也不敢隨時帶在身上。如果胡林森真有寶貝,他馬上打電話讓人送錢過來。一個小時之后,一位年輕人提著密碼箱來了。打開一看,箱子里滿滿的全是百元大鈔。胡林森這才放了心,領(lǐng)著老板去了村后的山溝。在一株古槐的樹洞里,胡林森取出了青銅古鏡。就在這時,幾名尾隨在后的公安便衣?lián)淞诉^來,將一行人秘密帶去了縣城。
10分鐘后,張縣長接到了令人振奮的電話,立即把信息反饋給了段局長,段局長聽了電話,樂得一跳而起:“大爺,太好了,古鏡找著了!”胡老漢瞇縫起眼睛看著段局長:“你沒騙我?”段局長說:“剛才是張縣長來的電話,我怎么會騙你。大爺,行了,我們走!”胡老漢卻把頭一搖:“我不去了!”胡老漢出爾反爾,驚得段局長目瞪口呆!就在這時,房間的門被敲響了。
五、相逢一笑
段局長拉開門一看,沒想到竟然是張縣長和劉念祖。
段局長招呼張縣長和劉念祖在沙發(fā)里坐下,又沏上了茶,然后才對張縣長說:“縣長,我剛剛和胡大爺說,正準(zhǔn)備過去呢,倒讓你們給搶了先。”張縣長看了劉念祖一眼,笑著說:“劉先生急啊,我可不能掃他的興?!眲⒛钭鏇]吭聲,只是呆呆地看著胡老漢,那疑惑的神態(tài)似乎在努力回憶,胡老漢會不會就是少年時代給他家干活的放牛娃?胡老漢也木木地看著劉念祖,嘴唇翕動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張縣長笑著推了推劉念祖:“劉先生,認(rèn)不出啦?這位就是您記掛著的胡大爺??!”劉念祖點點頭,眼里慢慢溢出了淚花,胡老漢也眼睛濕潤了。張縣長和段局長在一旁看到兩人的心情都很激動。段局長正要開口說話,劉念祖突然激動地站起來,急步走到胡老漢跟前,雙膝一彎,居然跪倒在胡老漢跟前:“進(jìn)騰兄弟,六十多年了,我們劉家對不起你們胡家,我這兒給你謝罪賠禮啦……”
張縣長和段局長始料不及,趕緊過去把劉念祖扶了起來。胡老漢愣了一會,突然低下身捂著臉哭出了聲。張縣長和段局長又是驚訝莫名,鬧不清胡老漢好端端的為什么要哭。納悶間,胡老漢又抬起頭,定定地看著劉念祖,兩手一合,也給劉念祖跪了下去:“念祖啊,你如此大義,我……”
六十多年的怨恨,就在這一跪一哭又一跪之間煙消云散。劉念祖把胡老漢拉到跟前,細(xì)細(xì)地看著他,喑啞的嗓子充滿了感慨:“進(jìn)騰大哥,我老了,你也老了啊,要不是在這特殊的場合,我們恐怕誰也認(rèn)不出誰?!焙蠞h點點頭:“我們是都老了!那時我們倆都是細(xì)伢伢,還一起騎過竹馬,打過泥巴仗,沒想到今生再次相見,都成了白頭老人!”
相逢一笑,舊恨全消。張縣長大為高興,當(dāng)天晚上在賓館擺了十多桌,把全縣所有同海外有關(guān)系的老人都請了過來。在熱情的祝酒聲中,張縣長為全縣的招商引資作了最好的宣傳。吃過飯之后,胡老漢連夜要趕回去,把這個消息告訴村里人。劉念祖卻不同意,非要拉胡老漢在賓館住下來。他說六十多年不見,他要好好同胡老漢聊聊。張縣長覺得這是個促進(jìn)感情的大好機(jī)會,也勸他留下來。分手時,張縣長把胡老漢拉到了一邊,說文物管理部門巧妙地把青銅古鏡收了回來,現(xiàn)在已送去省里鑒定,目前還不宜向劉念祖先生透露。胡老漢嘴上答應(yīng),可和劉念祖單獨在一起時,又忍不住了。他把老宅如何風(fēng)化,自己如何決定蓋房,又意外發(fā)現(xiàn)了青銅古鏡的事告訴了劉念祖。劉念祖聽后愕然一驚:“大兄弟,你說的可全是真的?”胡老漢眉毛一豎:“這事兒大哩,我還騙你?不信,我們現(xiàn)在就去找張縣長?!眲⒛钭孢B連搖手:“我沒說不信。只是從沒聽家父說起過劉家有這么個寶貝。這事兒先放一邊,趕明兒給家父打個電話,問問這古鏡到底是不是我們劉家先人的遺產(chǎn)。我們兄弟倆現(xiàn)在只管好好聊聊。”
這是一個令人激動的不眠之夜。劉念祖告訴胡老漢,說他們一家雖然去了臺灣,家父劉來福卻一直不開心,經(jīng)常告訴兒女,說在故鄉(xiāng)期間,做了不少對不起父老鄉(xiāng)親的事,總想著有朝一日回來當(dāng)面謝罪。說著說著,劉念祖流下了眼淚,問起胡老漢父親是否健在。胡老漢也是淚流滿面,說他爹早就過世。回想著劉念祖那感天動地的一跪,胡老漢也沒往細(xì)里說。他告訴劉念祖,鄉(xiāng)親們聽說劉念祖要回來投資,個個都很高興。劉念祖十分激動,說明天就回鄉(xiāng)下,一來看看久別的父老鄉(xiāng)親,二來看看投資的地理環(huán)境,離開這么多年,故鄉(xiāng)在他記憶中只是一團(tuán)模糊的影子。說著,劉念祖從抽屜里摸出一盒象棋:“還沒忘吧?我們來一盤,如何?”胡老漢心里一熱:“我這個愛好你還沒忘?”劉念祖笑了:“家父老了,可還經(jīng)常說起你喲。臨走時,家父還說你性子直,棋卻下得鬼精,他都怕你三分!”
第二天吃過早飯,張縣長和段局長帶頭,十多輛小車浩浩蕩蕩開進(jìn)了小村。整個山村都轟動了,大家扶老攜幼全涌向胡老漢的茅屋,鬧得茅屋四周笑聲震天。中飯時,胡老漢嫌茅屋擁擠,干脆借來了二十來張桌子,排在茅屋前的地坪里,為劉念祖擺酒接風(fēng)。這種淳樸而濃厚的故鄉(xiāng)親情,感動得劉念祖熱淚長流。張縣長和段局長都很激動,他們根本沒有想到,這些文化程度不高的鄉(xiāng)下人,一旦解開了情感疙瘩,待人的心腸如此熱情。他們兩人端著酒杯,走到了胡老漢和劉念祖跟前,真誠地說:“為兩位老人的健康,為山村的未來,干杯!”
胡老漢剛剛端起酒杯,突然又放下了:“張縣長,那面古鏡現(xiàn)在在哪兒?”
六、古鏡無主
段局長一下子愣了。張縣長掃了劉念祖一眼,趕緊把胡老漢拉到一邊,問胡老漢是不是把古鏡的事透露給了劉念祖。胡老漢是個直爽人,當(dāng)然不會說謊。張縣長這才轉(zhuǎn)身回到劉念祖跟前,說古鏡已經(jīng)送到省里鑒定去了,等鑒定結(jié)果和古鏡下來,立刻完璧歸趙。劉念祖哈哈笑了:“張縣長,我劉念祖回來投資,本意可不在古鏡喲!”
中飯過后,張縣長和段局長陪著劉念祖先去胡老漢拆了的老宅那兒看了一陣。許多少年時代的記憶,在劉念祖心頭漸漸復(fù)蘇。他拉著胡老漢的手,淚水一次又一次模糊了眼睛。三天考察過后,劉念祖說故鄉(xiāng)地理環(huán)境優(yōu)越,交通也十分方便,尤其是故鄉(xiāng)民風(fēng)淳樸,決定將項目就定在這兒。村里人聽了奔走相告,比過年過節(jié)還要熱鬧。
一個月后,劉念祖帶著資金和項目建設(shè)人員再次踏進(jìn)了故鄉(xiāng)的土地。胡老漢家的新屋正好上梁慶賀。劉念祖對胡老漢說:“進(jìn)騰大哥,家父聽說你新建華堂,原本想過來向你祝賀,無奈年事已高,實難成行,只好讓我代為恭喜了?!闭f著,一個厚厚的紅包送進(jìn)了胡老漢手里。
胡老漢握著劉念祖的手,激動得一句話也說不出。就在這時,陪同劉念祖下鄉(xiāng)的段局長抬手一指:“劉先生,張縣長也給你送寶來啦!”劉念祖?zhèn)饶樢豢?,一輛小車已經(jīng)停在路邊。張縣長微笑著從車?yán)镢@了出來,身后跟著的年輕人手里捧著一個古色古香的漆盒。走到劉念祖跟前,張縣長說:“劉先生,經(jīng)鑒定,青銅古鏡為戰(zhàn)國遺物,價值不菲,我們另外給配了個盒子……”
劉念祖搖了搖頭說:“張縣長,這次回去,家父已經(jīng)告訴我,青銅古鏡其實不是我們劉家祖?zhèn)飨聛淼?。”張縣長驚異不已。劉念祖說:“祖屋并不是劉家建造的。清咸豐年間,這老宅主人在朝廷做官,一不小心犯了欺君大罪。咸豐帝龍顏大怒,即令滿門抄斬,所有家業(yè)充為官賣。劉家祖上買下了這幢宅子,根本不知道這屋墻下埋有青銅古鏡?!闭f著,劉念祖緊緊握著張縣長的手:“張縣長,你們的心意我已經(jīng)領(lǐng)了。只是這面銅鏡屬無主之寶,當(dāng)然是國家的文物,還請帶回去吧!”站在不遠(yuǎn)處的胡林森心里一陣羞愧。
一個星期后,施工隊伍浩浩蕩蕩開進(jìn)了寂靜的山村,胡老漢的新家也落成了。在劉念祖投資項目奠基典禮的鞭炮聲中,胡老漢一家喜氣洋洋搬進(jìn)了新屋……
(責(zé)編:王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