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的天才也是訓練出來的

薛 涌

我出了本書《天才是訓練出來的》。有網(wǎng)友馬上“開罵”：“這題目是個忽悠”。在中國這個崇尚教育的社會，通過勤學苦練來成才本屬于根深蒂固的“傳統(tǒng)價值”，何時連這樣的信念也成了“忽悠”？

再深一想，自己未免大驚小怪了：講“天才”其實就是講“成功”。后者是前者的果實。當一個社會游戲規(guī)則不清、成功沒有可預期的路徑時，成功中的真才實學成分就越來越少，權力、關系、運氣的成分就越來越多。這最終導致人們對才能的誤解。如果你說天才可以訓練出來，人們會笑話你是不懂事的堂·吉訶德。有位網(wǎng)友就這樣質問：“你自己是天才嗎？給我練出來看看！ ”

我則會毫不退卻地反問：“第一位奧運會馬拉松冠軍是不是天才？”恐怕大多數(shù)人都同意他是天才。那是位希臘人，在首屆奧運會上為東道主獲得了唯一的金牌，頓時成為民族英雄。如果把他的成績按當今馬拉松的里程換算，那就在3小時8分以上。他創(chuàng)造這一成績時23歲，年輕力壯。我今年將過50歲，正想以跑馬拉松來紀念一下，目標就是這個“天才”的成績。如果我以大一倍多的年齡實現(xiàn)這個目標，難道不能證明自己是天才嗎？

在當今的時代，這其實是個非常普通的業(yè)余成績。70多歲年齡組的世界紀錄也在3小時以內(nèi)。這并非現(xiàn)代的營養(yǎng)把五六十歲的普通長跑愛好者造就得比一百多年前的世界冠軍還強壯，而是現(xiàn)代社會改變了人們的觀念。在一百多年前，人們還普遍相信馬拉松屬于少數(shù)天才，普通人涉足會有生命危險，更不用說中老年和婦女了。如今呢，人們認為這種能力是可以訓練出來的。如果時光倒流，那么不僅是我，而且成千上萬的中年婦女都有實力在第一屆奧運會上競爭馬拉松金牌。

這讓我想起另一則新聞：《時代》周刊去年底把Facebook創(chuàng)始人馬克·扎克伯格選為“2010年年度人物”。扎克伯格不久前來中國度假，在媒體上也引起一陣騷動。扎克伯格似乎給許多人提供了一個“天才”范本：只要腦瓜像他那樣好使，即使是網(wǎng)游也能在二十幾歲玩兒成億萬富翁，根本不需要訓練。否則他為什么從哈佛輟學呢？

可是，如果我們深度追蹤，就發(fā)現(xiàn)事情遠非如此簡單。在某種程度上，扎克伯格屬于“趕上運氣”的人。他所成就的事業(yè)，在成千上萬的人的能力之內(nèi)。只是要成為這成千上萬中的一員，還是離不開訓練。

根據(jù)《紐約時報》最近的報道，一對叫Winklevoss的孿生兄弟和他們當年的哈佛同學Narendra在2002~2003年就開始締造社交網(wǎng)站“哈佛關系”（Harvard Connection），并雇傭正在讀大二的扎克伯格給他們編寫程序。但是，扎克伯格遲遲不交工，到2004年2月自己突然推出了Facebook。這三位前雇主立即起訴他偷竊。盡管幾年前Facebook為此支付了高額賠償，但三人仍然堅持打官司。此事孰是孰非也許要留待法庭決定，但這個案例至少告訴我們，F(xiàn)acebook的創(chuàng)建絕非媒體中的“神話”那么簡單。

我們需要考察的是，這些“80后”的人杰究竟是天生的，還是訓練出來的？扎克伯格高中就讀于美國最好的一所私立學校Phillips Exeter Academy，在數(shù)學、天文、物理和古典研究等多項競賽中獲獎，高中畢業(yè)時已通法文、拉丁文、希臘文和希伯來文，并以信口引用荷馬史詩中的章句而著稱。在初中時，父親就親自教他軟件程序，后雇傭專家指導其深度訓練。到了高中時，他則到大學選修相關的研究生課程。就算他在20歲生日前從前輩那里“偷”來了Facebook，但到那時他的童子功已經(jīng)修煉得很深。再看Winklevoss兄弟，兩人6歲開始學習鋼琴，13歲無師自通地掌握了超文本標記語言HTML并創(chuàng)立網(wǎng)站公司，另外還接受了希臘文和拉丁文的古典訓練。他們甚至還是參加了北京奧運會的賽艇選手。當Facebook在“偷”了他們的果實時，他們在互聯(lián)網(wǎng)這行已經(jīng)磨練了10年。

從微軟、谷歌，到Facebook，近幾十年美國以創(chuàng)新經(jīng)濟為核心的高增長，大大得益于從比爾·蓋茨到扎克伯格等一批IT精英。這些“時代英雄”的成長遵循著一個驚人相似的模式：訓練——從小就最大限度地發(fā)掘自己的潛力。在美國財富增長最快的，也恰恰是這些人。所以，不僅“天才是訓練出來的”，財富也是訓練出來的。我所擔心的是，在中國這種以開發(fā)商打頭陣的財富生成中，類似的高強度訓練的成分太少。年輕人如果找不到訓練出來的天才作為自己的楷模，就會把訓練當成忽悠。而一個不崇尚以艱苦卓絕的深度訓練來挖掘人的潛能的社會，則很難維持長久的競爭力?！?/p>

(作者為美國薩?？舜髮W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