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亦權(quán)
我和幾位驢友一起,來到了貴川交界處的一個偏僻深山里探險旅游。
走進山林后的第三天,我們發(fā)現(xiàn)了一個小村子,在村外的空地上,幾只羊兒正在吃草,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坐在一塊石頭上,翻看著一本破舊的數(shù)學(xué)書,他的衣服沾滿灰塵和污屑,卻長得圓頭圓腦,非??蓯?。
好不容易遇見一塊平坦的空地,我們決定在這里休息片刻,順便和小男孩說說話,逗逗樂,見他看書這么認真,我就問他:“小朋友,上學(xué)了沒有?讀幾年級了?”
“再開學(xué)就是二年級了!”小男孩回答。
“好,那我來考考你!”我接著給他出了幾道簡單的算術(shù)題,還有幾個拼音測試和組詞造句的語文題,小男孩全都回答了出來,看來學(xué)習(xí)成績應(yīng)該不錯。
見這些都沒法難住他,我就給了他幾道比較玄的問題:“你知道什么東西最大嗎?”
“地球!”小男孩回答說。
“那你知道什么東西最重嗎?”
“嗯……房子?不,大山!”小男孩眼睛一轉(zhuǎn),又糾正著說,“不,應(yīng)該還是地球!”
這些答案雖不至于無懈可擊,但對于一個這么小的孩子來說,也算是非常不錯了。我接著又問:“那什么東西最輕呢?”
“雞毛!不,羊毛!”小男孩歪著頭說,“還有蒲公英!”
我笑笑告訴他,這些東西的確很輕,但卻并不是最輕的,例如空氣、煙霧,還有風(fēng),這些東西才是最輕的。
小男孩睜著一雙大眼想了想后,有些不贊同地說:“空氣很輕,但風(fēng)卻很重很重的!”
“風(fēng)只是流動的空氣,和空氣是一樣的!”我正說著這句話,突然有點明白了他想說的意思,對,大臺風(fēng),它可以刮倒大樹甚至是房子!于是我接著告訴他,大臺風(fēng)與空氣一樣很輕很輕,只是它的力量很大,但那并不是風(fēng)的重量。
小男孩顯然對我的話非常不屑,他用極不信任的眼光看了我一眼,然后站起來坐到了另一邊的大石頭上,再不理睬我,嘴巴里還輕輕地重復(fù)了兩遍那句話:“風(fēng)是很重很重的!”
離開村口三四里路之后,我們突然發(fā)現(xiàn)身上已經(jīng)沒有水了,最要命的是,我們走進了一片干燥的禿巖山,別說山澗泉眼了,就連一棵小樹都看不到。我們決定往回走,到那座小村里去取水。
回到村里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1點多了,可能是都在午睡的緣故,我們走了好幾戶人家竟然都關(guān)著門。翻過一座小坡,終于看見有一座泥房子還開著門,門口有一間矮草棚,關(guān)著十來只羊,而在大門里側(cè)的地上,則鋪著一張竹席,上面躺著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和一位小男孩,竟然就是我們之前在村口遇見的那位小男孩,他睡得很香甜,老人用一把麥稈扇為他扇著風(fēng)。
見有陌生人到來,老人連忙站了起來。我們說明來意以后,他非常熱心地把我們帶到廚房,給我們的水壺灌水,灌到第三只的時候,水壺突然從他的手中滑落到了地上,老人連忙彎腰撿起來,面帶愧色地接著灌水。我說我們自己來吧,他卻笑笑說來的都是客,哪能讓客人們自己動手,幫我們所有的水壺都灌好水后,老人說現(xiàn)在太陽太猛,不妨先在他家休息一兩個小時,等太陽弱一些再上路。
我們欣然答應(yīng),在門口坐了下來。老人則回到竹席上,一邊輕輕地對我們介紹附近的地形山勢,一邊繼續(xù)用麥稈扇給小男孩扇著風(fēng)。沒多久,他手中的扇子又突然滑落了下來,掉在小男孩的肚子上,小男孩被驚醒了,他先是驚訝地看了我們一眼,然后心疼地對老人說:“爺爺,我說了我不熱,你不要為我扇扇子了!”
“好,好,爺爺不扇了,你接著睡吧!”老人慈祥地微笑著說。
小男孩逐漸睡去,雖然他說自己不熱,但睡去后,額頭就冒出了細微的汗珠,老人又拿起麥稈扇,輕輕地給他扇著風(fēng)。老人邊搧著風(fēng)邊對我說起了自己的孫子:孩子命苦,父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被滾落的山石砸中,雙雙離開了人世,留下他們祖孫倆相依為命。家里窮,買不起電風(fēng)扇,所以熱天里都要給孩子扇扇子,可從今年開始,老人的雙手有些不對勁,經(jīng)常莫名其妙地抖動,握不牢東西,以前一只手可以拎起50斤稻谷,現(xiàn)在連給孩子扇點風(fēng)都覺得特別費力,使不上勁。不過小孫子特別懂事,再熱的天也不讓爺爺給他扇扇子,怕累著了爺爺。
老人說到這里,眼眶變得潮濕起來,但臉上卻浮現(xiàn)出一種欣慰的微笑!他的臉黝黑黝黑的,爬滿皺紋,他那雙粗糙而且布滿青筋老繭的大手,因為怕扇子掉落而使勁地攥著扇柄。此情此景,我不禁再次回想起了小男孩的話:“空氣很輕,風(fēng)卻很重很重的!”我猛然間意識到,他說的是對的,風(fēng)確實很重很重,甚至比50斤稻谷還要重,重得連他的爺爺都不太拿得動!
在起身離開的時候,老人走到門口替我們指路,我趁這時間從口袋里掏出三百元錢,悄悄地塞到了小男孩睡覺的那張竹席下——這足夠他們買一把電風(fēng)扇了!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在做慈善,我只是覺得,風(fēng)不應(yīng)該有那么重,而我所做的,只是力所能及地讓風(fēng)輕一點,再輕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