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不過的“文化黑客”

孔慶東

革命戰(zhàn)爭時期，在國民黨統(tǒng)治區(qū)域，瞿秋白教授創(chuàng)辦《布爾什維克》，取名《少女懷春》，其實里面懷的是共產(chǎn)主義的春天。國民黨有所察覺后，這本刊物又改名叫《小學高級用新時代國語教科書》，假裝是課改成果。

還有一本《紅旗周刊》，不可能公開上市，于是就叫《快樂之神》，好像是都市男女的頹廢讀物，其實宣傳的是讓勞動人民早日快樂的精神。此外這本刊物還叫過《時事周報》、《實業(yè)周報》、《真理》、《出版界》、《新生活》、《摩登周報》之類，仿佛中產(chǎn)階級讀物。

中共中央指導全國總工會辦的《中國工人》，也在查禁之列?！吨袊と恕窊u身一變，改名為《紅拂夜奔》和《南極仙翁》，一個女俠，一個洪七公，成武俠小說了。上海的工人同志最聰明，十天一期的《上海工人》，封面上印的是《時新毛毛雨》、《散花舞》、《冬天的故事》。

共青團的機關刊物，開始叫《先驅(qū)》，后改為《中國青年》、《無產(chǎn)青年》，這都無法通過檢查。后來聰明了，改為《美滿姻緣》、《閨中麗影》，多甜蜜的名字啊，甚至還用過《何典》。《何典》是一本從頭到尾充滿了粗話臟話罵人話的令人爆笑的罵世小說，很黃很暴力，用來偽裝痛罵舊世界的文章，倒也合適。

有些翻譯的書也需要偽裝。王明翻譯了一本《武裝暴動》，封面上寫的卻是《藝術論》。再看《共產(chǎn)國際綱領》，印的是《人口糧食問題》。這也對，共產(chǎn)黨人要解決的，不就是全世界人民公正吃飯的問題嗎？

共產(chǎn)黨有七十二變，但國民黨中宣部也不是吃素的。他們利用特務叛徒加上各色鬼蜮伎倆，長期跟蹤，仔細盤查，總有追尾和剮蹭的時候。不少機關被破獲了，許多刊物被查燒了。在國民黨《中央查禁反動刊物表》里，就嚴正指出了《快樂之神》和《實業(yè)周報》，原來是“宣傳共產(chǎn)主義，鼓吹階級斗爭”。還有《新時代國語教科書》，也被發(fā)現(xiàn)與教育無關，而是“布爾什維克之化名”。那時候刊物被查禁了，人就有生命危險，是隨時可能尸投黃浦，血染華鑾的。

國民黨發(fā)布了“查毀共黨假名刊物”密令，跟共產(chǎn)黨的“文化黑客”展開了殊死搏斗。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共產(chǎn)黨那時候朝氣蓬勃，正是吃頓紅燒肉就算腐敗的花樣年華，玩這些小把戲輕車熟路，花樣百出。玩到1948年元旦，許多上海市民收到一本《恭賀新禧》，署名是“大眾公司敬賀”。打開一看，哇，是新華社的《中國人民解放軍宣言》、《中國人民解放軍口號》、《解放軍南征部隊發(fā)布口號》和共產(chǎn)黨的《土地法大綱》。

其實，共產(chǎn)黨早早在文化上提前得了天下?？箲?zhàn)之前，雖然第五次反圍剿失敗導致了紅軍長征，但文化界早就不是國民黨說了算啦。后來的三大戰(zhàn)役和百萬雄師過大江，不過是文化勝利之后軍事上的水到渠成而已。許多善良的朋友和愚昧的漢奸以為共產(chǎn)黨只是會打仗才得了天下，謬矣。那時候的共產(chǎn)黨最懂科學，最懂文化，把平等正義的社會主義思想從“少女懷春”的“閨中麗影”，發(fā)展成了“美滿姻緣”的“快樂之神”。共產(chǎn)黨里的精英，都是中國最優(yōu)秀的思想家、文學家、藝術家、出版家，連最優(yōu)秀的小資，都成百上千地投奔延安，這天下還用得著打嗎？

（秦東嬌摘自文化藝術出版社《四十五歲風滿樓》，本刊有刪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