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偉

還記得那個故事嗎？一位中國老太太，含辛茹苦地過了大半輩子，終于在臨終前攢夠了買房子的錢，搬進去只住了一天，就死了；一位美國老太太，在年輕的時候通過貸款買了一套房子，一輩子住得舒舒服服，在她臨終的前一天，終于把貸款還清了。

這兩個老太太改變了世界。她們的故事讓貸款買房深入中國人心中，從而催生了中國房地產的大繁榮，也使得房價成為整個社會的痛；她們的故事還預示了歐美債務危機，畢竟只要借款，就有還不起的可能，如今“可能”照進了現(xiàn)實。

近一段時間以來，除了利比亞的戰(zhàn)火外，最讓人鬧心的莫過于債務市場上的歐風美雨。許多專家從各種角度解讀，經濟的、政治的、歷史的，玄機重重。其實很簡單，就像一個闊佬，過慣了花天酒地的日子，哪怕東挪西借也在所不惜，終至于入不敷出、山窮水盡。希臘如此，葡萄牙如此，美國也如此。

需要說明的是，歐美人并非天生就花錢大手大腳。在維多利亞時期（1837年－1901年），作為世界老大的英格蘭也是推崇量力而行的，不僅個人和家庭視之為美德，連政府也將預算平衡當做頭等大事。如果不是發(fā)生了戰(zhàn)爭，那么出現(xiàn)財政赤字是件很傷面子的事情。這一情況持續(xù)到1929年。

1929年，大蕭條發(fā)生了。世界一片灰暗，各國政府的頭兒們束手無策。這時候出現(xiàn)了一位很牛的經濟學家——約翰·梅納德·凱恩斯。他給出了個救命的藥方：大把花錢。經濟衰退期以赤字來推動增長，經濟繁榮期以高稅率來還欠賬。政客們如獲至寶，一試果然很靈。從那以后，寅吃卯糧的赤字財政流行開來。

大家知道，寅吃卯糧的要訣是卯年的收成得好。如果卯年是個荒年，那么這個窟窿就更大了。隨著歐美老齡化程度越來越嚴重，尤其是歐洲，經濟發(fā)展的活力日益依靠海外市場，財政稅收的增長就相當乏力。加上民主政治下，為了獲得選票，政客們都傾向于多花銀子，提高社會福利。出多入少，自然難以為繼。經濟學家樊綱就說，美歐債務危機本質上是政府承諾的福利政策超出了財政負擔能力。

因此，這個世界就不平靜了。我們?yōu)槭裁匆P心這事兒呢？因為我們是美國最大的債主，歐洲是中國最大的貿易伙伴。利益攸關，不能不瞪大眼睛。不過，同是主權債務危機，歐、美還有不同，對中國的影響也不同。且分開說一說。

歐債風云會

歐洲最早陷入麻煩的國家是冰島。不過，這個北歐小國的影響力畢竟有限，它只是讓中國人大吃一驚：政府也能破產！真正開啟多米諾骨牌效應的是神話國度——希臘。剖析希臘，我們幾乎可以看到歐債風云的經典軌跡——如何發(fā)生、演變以及收場，故此我們不妨回頭看一眼。

2009年12月8日，希臘主權信用評級被全球三大評級機構之一的惠譽下調，接著標準普爾也做了同樣的事情，希臘政府隨之陷入水深火熱之中。后來，大家發(fā)現(xiàn)，希臘為了加入歐元區(qū)，還偷偷地做了假賬，把一大筆公共債務掩蓋起來。這一下子更不得了了。此時，希臘的財政赤字占GDP的比重已高達12%，遠遠超過歐元區(qū)設定的3%的上限；希臘公共債務余額占GDP的比重則高達110%。

到2010年春天，希臘財政部長稱，如果在5月19日前得不到90億歐元，希臘政府就過不下去了。歐洲人也明白唇亡齒寒的道理，于是，德、法各國開會研究怎么辦?？墒?，誰也不甘心拿自己的血汗錢給希臘人塞窟窿。幾番討價還價后，最終歐盟還是同意出錢，不過有條件：希臘政府必須開源節(jié)流，緊縮支出，提高稅率。

我們有句老話，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大把大把花錢慣了，突然說要勒緊腰帶過日子，這讓希臘人無法接受。5月5日，希臘爆發(fā)全國性大罷工，多達250萬名勞動者參加，相當于希臘勞動人口的一半。至少10萬人走上街頭游行，抗議政府的財政緊縮計劃。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不管希臘人怎么不樂意，到底還是接受了救濟方案，解了燃眉之急。然而，希臘的經濟真正恢復元氣尚需時日。最近，其財政部長又放話，希臘今年的GDP將繼續(xù)下滑，而且明年的狀況也不樂觀。有人計算，即便希臘經濟恢復增長，其債務比例降到GDP100%以下可能需要百年之久。

就在希臘剛剛走出急救室之際，葡萄牙、西班牙和愛爾蘭卻相繼告急。其癥狀相似，病因也相類。于是，歐洲一次次重復上演“拯救希臘”。

現(xiàn)在，大家都在猜測下一個會是誰。多數(shù)經濟學家的看法是意大利。君不見，意大利的總理貝盧斯科尼更感興趣的是開性派對、玩足球，而不是好好地治理國家。歐洲的火車頭德國似乎已經不堪重負了。它的女總理默克爾近日說，她不贊成用歐元區(qū)所有國家擔保的債券為債務國家融資。意思很明白，你們胡吃海塞弄下的賬，讓大家平攤，沒門兒！

歐元區(qū)曾被視為全世界區(qū)域聯(lián)盟的典范，如今卻被債務危機沖擊得支離破碎。

美債沖擊波

當前的世界，美國無疑是老大。這個地位決定了美債很不一樣。同樣是欠人家錢，美國這個楊白勞可是橫得多，因為他手里有殺手锏——美元。自二戰(zhàn)以來，美元一直是全世界的儲備貨幣。

和歐洲人比起來，美國人花錢更兇。事實上，2008年的世界經濟危機在很大程度上是美國人造成的。通過眼花繚亂的金融創(chuàng)新，把雞毛都吹上了天，領救濟金的人都去炒房了，怎么可能不出亂子呢？2008年9月15日，雷曼兄弟轟然倒閉，宣告艱難時世的到來。

那個時候，美國政府手里還有錢，不管是借來的還是征來的，反正能掏出7000億美元救市。然后，美聯(lián)儲宣布將利率降到接近零，并維持至今。同時，它還連續(xù)兩次實施量化寬松（QE），向市場注入大量流動性資金。

不幸的是，美國經濟總也不見實質性好轉，各種經濟數(shù)據(jù)都不給力。奧巴馬只能硬著頭皮繼續(xù)搞凱恩斯那一套?？墒牵膊荒軣o限借款。根據(jù)美國的制度要求，國會授予政府借款的權限，條件是政府的總借款量小于規(guī)定的數(shù)量限制。2011年5月16日，美國國債就觸及國會所允許的14.29萬億美元上限。這就出現(xiàn)了美國債務危機。

對于美國來說，提高債務上限是必然的。當時，標準普爾表示，美國要確保AAA評級，在提高2.4萬億債務限額的同時，需要在未來十年至少削減4萬億美元以上的財政支出。這個理念也基本上為兩黨所接受。問題是，怎么個削減法？

眾所周知，美國是驢象政治，民主黨、共和黨各是一派。民主黨從拉攏其傳統(tǒng)的低收入支持者的角度，希望能夠維持他們一定的社會保障水平，而傾向于采取增收和減支并舉的“平衡”方案；共和黨則更多站在其支持者中產階級和富人的角度，反對任何加稅政策。

兩黨鬧得不可開交。不過，明眼人都知道，最終還是要妥協(xié)的，否則，誰都承擔不起那份責任。果然，在最后時刻，兩黨同意提高美國債務上限至少2.1萬億美元，并在10年內削減赤字2.1萬億美元以上。全世界都為之松了口氣，尤其是我們中國。

標準普爾對上述結果不滿意。四天以后，它宣布，將美國AAA級長期主權債務評級下調一級至AA＋，評級前景展望為“負面”。這是美國歷史上第一次喪失3A主權信用評級。這直接導致全球股災。據(jù)說，一周之內，全球股市縮水3萬億美元。很多中國人擔心，美國倒下去后，就不會還錢了。其實，這大可放心。

美聯(lián)儲前主席格林斯潘就赤裸裸地說：“美國只需啟動印鈔機即可償還一切債務。標普調降美國評級只不過打擊了美國的自尊心，這更多的是心理問題……”美國總統(tǒng)奧巴馬8月8日在白宮召開的新聞發(fā)布會上則稱，不管某個評級機構說什么，美國一直是而且將永遠是AAA主權評級國家。

中國怎么辦

換到30年前，我們大門一關，管你歐風美雨！現(xiàn)在不同了，全球化了，地球也只是一個小小的村莊。誰咳嗽發(fā)熱，大家的心都揪著。何況美國欠中國很多很多錢，我們就更不能等閑視之了。

從2008年9月始，中國就超越日本，成為美國最大的債主。目前，中國持有美國國債1.16萬億美元，占比為9%。有人算過，這相當于美國欠每個中國人約5700元人民幣。要知道，中國人的錢來得不容易，都是靠透支血汗和環(huán)境、資源得到的。我們得好好看著才行。

尷尬的是，就像格林斯潘所說，美國人要想賴賬的話非常容易。即便它不公然耍賴，美元貶值也是必然趨勢。如此前景下再遭遇債務危機、評級下調，就更讓我們不放心了。因此，溫家寶總理一直在敦促美國人要負起責任來。新任駐華大使駱家輝一到北京也放安慰話說：你們的錢放在我們美國是安全的。其實，現(xiàn)在大家都明白，這是一筆不劃算的買賣。

有人就說了，既然不劃算，那么我們就不給他借錢了！答案是，在當今世界，除了美國國債，還真沒有什么能夠吸納中國外匯儲備的。

半個月前，國家外匯管理局答疑說，為什么我們不能多買些黃金、石油或者歐美的高科技？因為外匯儲備如果大規(guī)模投資于黃金、白銀等領域，會急劇推升其市場價格，反而不利于我國居民消費和經濟發(fā)展。至于高科技，我們是想買，可是歐美人不賣，怕我們學會了，他們更沒的過。

過去還有人出主意增持歐元，目前歐元自身難保，還不如美元。

事實上，歐美債務危機對中國人而言還有更重要的意義：反思自己的經濟發(fā)展道路。目前，政界、學界都意識到了，出口導向戰(zhàn)略是有問題的。我們費了老鼻子勁生產玩具、衣服，掙得辛苦錢，最后又借給美國人去花，這是圖什么呢？以前我們窮，人家老是用外匯卡我們的脖子，所以我們要多掙外匯，但是現(xiàn)在中國外匯世界第一，我們是否還有必要把出口換匯視為目的？

不少經濟學家指出，中國要藏富于民，啟動國內需求，擴大國人消費，讓百姓生活得更好更幸福。這才是平衡繁榮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