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閣亭
勞拉·奧斯利是美國大報《華盛頓郵報》經(jīng)濟版的主編。有一天,他準備乘地鐵去一家合作公司談一筆廣告業(yè)務。這是一筆很大的單子,他非常重視。但事情往往就是這樣,越急越容易出錯。當他匆匆到達地鐵通道時,才發(fā)現(xiàn)百密一疏,竟然忘記帶錢包了?!霸撍?!”他沮喪地罵了自己一句。他翻遍了所有口袋,一美分也沒有。更讓他窘迫的是,一個斜躺著的儀容不整的流浪漢,此刻正抬頭看著自己的尷尬“表演”。
“先生,請問我能為你做些什么?”流浪漢站了起來,關切地問奧斯利。奧斯利吃了一驚:“我……我有急事要乘地鐵,錢包卻忘在了辦公室,回去取又來不及了?!绷骼藵h笑笑,從口袋里掏出50美分,20美分,10美分……用分幣湊夠一美元,遞給了奧斯利。那一刻,奧斯利內(nèi)心感到無比溫暖,一美元也許就是這個流浪漢一天的收入,給了自己,也許他的午餐將化為烏有。
奧斯利順利地坐上了地鐵,順利地辦完正事。第二天,他專門來到昨天邂逅流浪漢的地方,打算好好感謝一下給予自己滴水之恩的“貴人”。但他發(fā)現(xiàn),那兒連一個人影都沒有。接下來的幾天,也都是這樣?;氐綄挻笫孢m的辦公室,奧斯利陷入沉思。他出生在上層社會,五年前從哈佛大學經(jīng)濟學專業(yè)畢業(yè),應聘到《華盛頓郵報》工作,每天關注的是華爾街的股票交易、黃金市場的走向、五百強企業(yè)的動態(tài),卻忽略了另外一個整天和饑餓、貧困斗爭的群體。他開始為自己的自私而羞愧。他想,自己能為這些雖然無家可歸卻心靈閃爍著人性光輝的流浪漢做些什么呢?施舍顯然是一個救急不救窮的辦法。忽然,他的內(nèi)心靈光一現(xiàn):對,發(fā)揮自己的所長,為流浪漢辦一份報紙,一份溫暖流浪者心靈的報紙,讓他們參與進來,自食其力。這一天定格在2003年2月12日。
第二天,奧斯利就將一份辭職報告交到了老板手中。盡管老板對這位得力干將極力挽留,并許以加薪,但都被奧斯利微笑著拒絕了:“主流媒體不會過多關注無家可歸者或者貧困問題,除非有人死去或者出現(xiàn)大規(guī)模游行。我現(xiàn)在就要幫助這些被社會拋棄的人們?!本o接著,奧斯利說服自己的好朋友特德·亨森加入進來。兩人又找到美國無家可歸者聯(lián)盟。在這個民間組織和一些志同道合者的幫助下,2003年11月,第一期《路感》出版。它用大篇幅關注華盛頓地區(qū)的流浪者群體的生存狀況,印刷了5000份。慢慢地,這份報紙的內(nèi)容變得豐富起來,一半內(nèi)容由街頭流浪者或曾經(jīng)的流浪者提供,其余的則由專職記者和來自各行各業(yè)的志愿者撰寫。報紙為流浪者提供信息,為他們發(fā)聲,講述他們的故事,不僅包括社論、專題、詩歌,甚至還有流浪者餐飲指南。報紙印刷完成后,被分發(fā)到市區(qū)各地100多名無家可歸者手中,他們以每份0.35美元的價格購買報紙,然后以1美元的價格出售,這樣平均每人每天能賺45美元。
2007年夏天,杰弗雷·麥克奈爾只身來到華盛頓的時候,口袋里只有30美分。由于酗酒,他失去了在亞特蘭大市的工作,又因為賭博輸?shù)脙A家蕩產(chǎn),而且不良記錄導致他拿不到政府補貼。一無所有的麥克奈爾在華盛頓街頭流浪了幾天后,通過一位賣報小販,加入了《路感》的隊伍。他很快成為銷售成績最好的人之一,并且經(jīng)常給報紙投稿。這份工作讓麥克奈爾結識了更多的人,他利用空閑時間完成了管理學課程,用賣報的錢和朋友共同租房。下一步,麥克奈爾打算重整旗鼓,找一份穩(wěn)定的工作回到正軌。他說:“我是無家可歸,但并非無可救藥?!堵犯小纷屛艺一貙ι畹男判?。它幫我建立起人脈,得到更多的資源?!睅缀跛袇⑴c銷售《路感》的流浪漢都表示,賣報紙明顯改善了他們的生活。這不光是經(jīng)濟上的變化,有的人還開始和疏遠的家人聯(lián)絡,或是學到了寫作和溝通技巧。對更多人而言,《路感》讓他們重拾自尊和對生活的信心。
2009年金融危機爆發(fā)后,雖然廣告收入大幅縮水,但奧斯利還是通過向富人朋友募捐以及舉辦慈善拍賣晚宴,保住了這份給流浪漢提供飯碗并給予自尊的報紙?!堵犯小烦蔀?009年華盛頓地區(qū)唯一一家發(fā)行量有所增加的報紙,發(fā)行量擴大到160萬份。
2011年3月28日,接受老東家《華盛頓郵報》采訪時,《路感》創(chuàng)始人勞拉·奧斯利深情講述了九年前被流浪者反向幫助的故事。他說:“不論他們的經(jīng)歷有多悲慘,這些無家可歸者身上仍有可以打動人的人性閃光點,他們有權利有尊嚴地活著?!?/p>
(逢春摘自《現(xiàn)代青年》總第30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