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鳳琴 李國新[秦皇島職業(yè)技術學院, 河北 秦皇島 066100]
作 者:安鳳琴,教授,秦皇島職業(yè)技術學院紀委書記、工會主席,主要從事中國文學、傳統(tǒng)文化研究;李國新,文學碩士,秦皇島職業(yè)技術學院副教授。
首先,她具有男性意識所期待的“外美之形”。上大學期間,她具有青春之美,是丈夫鐘銳“死乞白賴”才追到手的女孩,并且鐘銳常常驕傲于自己的征服欲;結(jié)婚后,她身上又具有少婦之美。鐘銳在和伙伴譚馬的幾次交談中,經(jīng)常嘲笑譚馬之妻的丑陋,譚馬也常為此感到“慚愧”,美麗的妻子竟然成為男性談話能夠“氣壯”的一大資本。姜學成也承認自己能夠喜歡上夏曉雪的一大原因是她的漂亮。在男權意識中,美麗的女性,除了能夠給人(主要是男性)帶來“賞心悅目”之外,還能夠激發(fā)男性潛在的征服欲和占有欲。文本中有一段帶有男性欲望的性愛描寫可以作為佐證:
……他一把把她拉過來,橫托而起,粗暴有力,胸口散發(fā)著滾燙的憤怒氣息,曉雪徒然掙扎,徒然解釋:“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為了安慰曉冰……她一個人在外面……對不起!……”
曉雪的聲音被窒息了,她已被扔到了臥室的床上,剛掙扎著坐起,即被沈五一壓了下去……
曉雪拼命要拉開他在她腰間的手。他一只手就抓住了她兩只手的手腕,一條腿壓住她的腿,另一只手從容地解開了她的腰帶、褲扣以及所有的屏蔽。
他堅定、有力、深深地直入她的身體。
忽然他感到下面的那具由于緊繃而僵硬的軀體松弛了,就在他進入到底的那一瞬間。不僅是松弛,而是綿軟,那種交付于你、任由擺布的綿軟,仿佛被麻醉槍擊中。那正是女性肉體被征服、不是被男性武力而是被男性肉體所征服時的典型狀態(tài)。
他擁抱她,親吻她,撫摸她,感覺得到唇下掌下每一寸肌膚的響應。那肌膚是如此的白皙,細膩,一如她的名字……在他的興奮到達頂點時,她再也控制不住地呻吟了。
他們步調(diào)一致地完成了男人和女人的結(jié)合。一次完美的結(jié)合。
在作者的筆下,他們的“結(jié)合”是“完美的”,女性的欲望是被男性征服的,這樣的描寫其實是對男性起到了一種非理性欲望誘導作用,從而在沈五一的身上透射著男性的征服欲望。
其次,她具有男性意識所期待的“內(nèi)美之神”。夏曉雪“聰明”,在求學期間,成績一直優(yōu)秀,尤其外語極好,經(jīng)旁人輕輕提醒,她就在工作中做得相當出色。夏曉雪“善良”,在王純懷孕時,她細心照護;知道真相后,她又不忍心對其斥責;姜學成造成的醫(yī)療事故,對夏曉雪的妹妹夏曉冰帶來極大傷害,而夏曉雪卻不忍心他為此而丟掉工作,自己為他隱瞞真相。夏曉雪“溫厚”,在感覺自己的丈夫有“外心”時,繼續(xù)以她的勤勞和溫情來支撐家庭;自己因生活的操勞而失去了原有的工作,卻沒有任何怨言;在公司,她因為堅持財務制度而得罪了主管領導被解聘。在男權的意識中,女性的這些“內(nèi)美之神”符合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道德,從而對男權的文化秩序起到了重構(gòu)的作用。
夏曉雪除了具有男性欲望的審美愉悅功能之外,本身還具有男權意識下的實用功能。在男權觀念里,女性不僅僅是作為藝術品可以欣賞,而且還成為男人事業(yè)成功的賢內(nèi)助,下班回家后,能夠享受妻子“保姆式”的照料。從小說的開始,鐘銳與譚馬的一大段談話中,就能夠看出男人對女人的要求:善待丈夫,像日本女人學習。結(jié)果夏曉雪不在家,鐘銳在做家務上顯得是那樣“狼狽”,這里,在凸顯出女性“后勤工作”的重要性。事實上,夏曉雪一直把丈夫、兒子、家務作為生活的全部,并沒有因為“愛情之花”的凋謝而被男性所厭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她的這種功能在起著一定的作用。姜學成追求夏曉雪曾經(jīng)說過,他希望能夠找“一個為他做飯的妻子”,并為他能夠生一個孩子。作者塑造的夏曉雪這一傳統(tǒng)女性形象,沒有突出強調(diào)女性的困境與突圍,而成為大眾所認同的一種“卿本佳人”的理想模式,在這里,必然隱含著男權文化對女性的理想范式的期待和推崇:家里的天使,男性的奉獻者,自我的犧牲者。
作者塑造的眾多女性中,主要展現(xiàn)的是現(xiàn)代都市的知識女性,而《大校的女兒》翠花卻是唯一一個沒有知識與文化以及靠婚姻而生存的鄉(xiāng)村女性,作為一個弱者中的弱者,堅守自己的婚姻顯得那樣讓人哀憐而又辛酸。在丈夫姜士安的眼里,她是樸素的“拙荊”“賤內(nèi)”,只會“挑燈夜補衣”,并不懂得“琵琶弦上說相思”的風情,他內(nèi)心里是瞧不起妻子翠花的,所以他采取了“三不談原則”——“不談工作上的事,不談外面的事,不談心里的事”,而作者突出強調(diào)姜士安高度的責任心與強烈的事業(yè)心以及翠花的無知、麻木、盲從、缺乏主見等,這是站在了男性的立場上對女性自身的不足進行的反思。
歷史的中國以農(nóng)業(yè)的發(fā)達為根基,在中國農(nóng)民身上沉積下來勤勞、樸實、善良等優(yōu)秀的傳統(tǒng)品德,同時,由于幾千年的封建意識,在翠花身上又呈現(xiàn)著保守、麻木、奴性、頑固的性格特點。從姜士安與翠花的愛情、婚姻方面分析,如果姜士安沒有從軍且不斷提升的遭際,他們的婚姻將會像傳統(tǒng)的一樣,“把生存和生育作為愛情、婚姻的核心內(nèi)容”。但是由于兩個人的遭際不同,二人的內(nèi)心世界也就存在天壤之別,一個精神世界是無比的豐富廣闊,一個精神世界還是一片未及開發(fā)的混沌地帶。盡管姜士安一直知道她是個好女人,但直到最后,翠花仍沒有走進他的內(nèi)心,就是因為他們處于不同的世界。
在他們結(jié)婚三年之后,作為丈夫的姜士安才與翠花圓房,表層原因出于感恩,深層的因素則是自身所處的職業(yè)與傳統(tǒng)的意識等環(huán)境所致,這是理性使然,而愛情是以感性為主的,尤其是在感情的觸發(fā)上?;榍埃浠ㄒ宰约何椿榉蚴亲叱龃笊降尿溩舆@一身份來印證著自己所在臨時環(huán)境——山區(qū)農(nóng)村的合理存在;婚后三年內(nèi),她以一種愚忠的觀念默默承受著丈夫的冷落,動力主要在于已經(jīng)處于名正言順的妻子身份;生下一對龍鳳胎后,她帶有“功臣”的意識,驕傲于自身的生育;當兒子夭折后,她帶著愧疚的心理來彌補著所丟失的一切,所以,翠花的不幸并不僅僅滯留在遭際上,更在于其自身的人生價值。她與中國廣大的農(nóng)村婦女一樣,對丈夫有著根深蒂固的依附觀念。她的不肯退出并不是貪戀優(yōu)厚的物質(zhì),而是當她意識到這一切時,已經(jīng)沒有獨立生存的能力了。所以自始至終,她都處在一種尷尬的位置。作者王海曾說“:除了丈夫不太愛她之外,翠花應該是幸福的,嫁得也好,算是嫁了‘潛力股’,過上了什么都有的生活,還有人侍候。雖然她不是特別理解丈夫,但抗洪的時候她選擇支持丈夫,使她的人性出現(xiàn)了閃亮的地方,對她是一個提升。對這個人,我的態(tài)度是客觀偏歌頌?!蔽覀兛梢钥闯觯髡呤菑哪袡嘁庾R的角度來塑造翠花的形象,妻子的幸福與價值,來自于丈夫的社會認同與價值體現(xiàn),仍然透射著“夫貴妻榮”的思想。毋庸置疑,這種價值理念,不僅是男性壓迫女性的結(jié)果,也是女性自我管制、自我要求的結(jié)果。
[3] 丁帆主編.中國新時期小說主潮[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2.
[4] 劉小楓.這一代人的怕和愛[M].上海:三聯(lián)書店,1996.
[5] 李銀河主編.婦女——最漫長的革命:當代西方女權主義理論精選[C].上海:三聯(lián)書店,19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