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藝征
(南京特殊教育職業(yè)技術學院)
談中國畫教育之師徒教學模式
◆呂藝征
(南京特殊教育職業(yè)技術學院)
中國畫在長期的發(fā)展過程中形成了自己特有的規(guī)律、程式和體系,形成了自己獨特的師徒相授教育教學模式。今天的學院教育模式固然有其長處,但也有其不足。我們的中國畫教育應該把學院教育和師徒相傳的教育結合起來,以便更好地把我們的傳統(tǒng)中國畫發(fā)揚光大。
學院 師徒 教育 中國畫
中國畫源遠流長,我國自有繪畫以來,先民耗精竭神從事鉆研,為我國繪畫史上留下了無盡的藝術瑰寶。中國畫在長期的發(fā)展過程中形成了自己特有的規(guī)律、程式和體系,也形成了自己獨特的教育教學模式——師徒教育模式,使其薪火相傳、綿綿不絕。在兩千多年中國的繪畫發(fā)展長河中,在這種師徒相傳的教育模式下,產(chǎn)生了一顆顆耀眼的中國畫大家,如顧愷之、展子虔、吳道子、閻立本、王維、李思訓、范寬、“荊關董巨”、張擇端、蘇軾、米芾、趙孟頫、董其昌、陳老蓮、“四僧”、“四王”、“揚州八怪”、齊白石、黃賓虹……數(shù)不清的藝術家閃耀丹青,數(shù)不勝數(shù)。
隨著西學東漸,教育模式也相應地發(fā)生變化,一些專業(yè)院校紛紛出現(xiàn)。1905年,南京兩江優(yōu)級師范學堂開辦圖畫手工科,1912年劉海粟、烏始光創(chuàng)辦上海圖畫美術學院(后改上海美專),自此,美術院校相繼成立,打破了以單純的師徒教學相傳的教育模式,班級授課制的美術課堂教學的形式開始應用,傳統(tǒng)的師徒教育模式逐漸隱退。藝術開始走向大眾化、普及化,越來越多的美術愛好者走上了美術之路。但一個世紀過去了,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傳統(tǒng)的師徒教育模式還是有很多長處的,它比現(xiàn)行美院教育模式更適合中國畫的教育。
美術教師經(jīng)常會聽到這樣一句話:“我的孩子文化成績不好,跟你學美術吧”。不可否認,美術專業(yè)的考生中的確不乏因自己的愛好、興趣而報考的,但有相當數(shù)量的考生是因為考試成績不佳,考文理都考不上而“半路出家”的。何況,在招生考試時不管你將來學哪個專業(yè)、不管你喜歡哪個專業(yè),一律考:素描、色彩。姑且不論油畫、版畫、雕塑,就連我們傳統(tǒng)的有著兩千多年悠久歷史的中國畫,也是先從畫石膏,從幾何形體畫起,到石膏頭像、頭像、半身像,繼而真人頭像、半身像、全身像,等等。
而各美術院校在專業(yè)考試中為了追求操作的方便,普遍采用默寫的形式,導致學生從第一天學畫開始就“目標明確”的、有針對性的瞄準學院考試內(nèi)容進行背臨,甚至連最基礎的石膏幾何體也不屑于畫了。當考生習慣了這種觀察和繪畫方式以后,一旦進入高校就很難畫出來,結果是“東施效顰”、“邯鄲學步”,別人的東西沒學來,最后連自己的步子怎么走也不知道了。
(1)設置偏離的中國畫專業(yè)
某一藝術學院中國畫專業(yè)是這樣設置的:四年的本科時間前兩年根本沒有真正的涉及中國畫,被稱為專業(yè)基礎的課程有透視解剖(56學時)、素描(336學時)、色彩(154學時)、構成(112學時)、書法(28學時)。這還是一個相當不錯的藝術學院,從前兩年的課程設置里面看不出這就是“中國畫專業(yè)”,而與中國畫有聯(lián)系的書法僅僅設了28個學時。其實,這種設置法遠遠不止這樣一個藝術學院,它具有很大的普遍性。這些“透視解剖”“素描”“色彩”“構成”都是20世紀初從西方引進的。西畫和中國畫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繪畫體系,既然如此,就應該各有各的認識方式、表達方式和教學方式。為什么短短的四年本科中國畫學習,非要用兩年多的時間來學習和中國畫繪畫體系不同的東西呢?也許有人會說,學習素描可以鍛煉造型能力,可中國畫的造型和西方的明暗、結構本就不屬于一個系統(tǒng)。當學生習慣于西畫觀察方法、寫實技法后,再去用毛筆勾、擦、皴、染,臨習古畫,就好像迷了路,要很長時間先退回,才能真正找準方向。
(2)示范不夠的教師課堂教學
在美術課的技能訓練中,教師當場示范的作用早已被證明是非常有效的教學方法。但對于很多院校的講師、教授的教學,學生抱怨最多的是:教師只會動口,不會動手。有的教師甚至連口也懶得開了,只是把要畫的東西在畫室一擺一放,就開一次金口:“畫吧!”他的任務就算完成了,可以走出去轉一圈了。有的這一走,要等到這個課段結束,需要收作業(yè)時才悠悠的來。作為美術教師,無論是在美院還是在中學,最基本的要求就是要能示范、能講評。一次示范遠勝沒完沒了的夸夸其談。示范加講評才能讓學生知其然而又知其所以然。教師的教學任務重點不是教學生一筆一筆地怎樣畫,而是讓學生知道為什么這樣畫,不僅可以這樣畫也可以那樣畫。我們的先人對教學早就有很精辟的論述,比如,“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師者,傳道、授業(yè)、解惑也”。
和學校制度比較起來,師徒教學模式有諸多顯而易見的局限,如缺乏集體教授和集體學習的環(huán)境,課程與教學方法過分隨意,教學內(nèi)容與范圍相對狹窄,學生容易被老師的缺點所誤,師生關系常常成為狹隘的宗派關系等。盡管如此,在漫長的中國畫史上師徒傳統(tǒng)教育模式作為美術教育的主流,培養(yǎng)了一代又一代的優(yōu)秀藝術家。
被稱為“師承”的這種美術教育形式,在古代就被予以足夠的重視,如張彥遠在《歷代名畫記》中指出:“至如晉明帝師于王廙、衛(wèi)協(xié)師于曹不興,顧愷之、張墨荀勗師于衛(wèi)協(xié),史道碩、王微師于荀勗……各有師資,遞相仿效,或開戶牖,或未及門墻,或青出于藍,或冰寒于水……”
直接師承:耳提面命、親令教誨;間接師承:擇其一人畫法和風格予以效仿。自古代至二十世紀初期形成了完整嚴密的“師承”鏈條,即使王朝更替、狼煙四起都沒有阻止“師徒”教育薪火相傳,大師輩出。可見中國畫獨特的教育和師承是具有相當?shù)纳Φ?。何以如?這同師徒教育的傳授方式的特點密切相關。其特點如下:
宋朝·韓拙在《山水純?nèi)分罢摴沤駥W者”中說:“凡學者宜執(zhí)一家之體法,學之成就,方可變易為己格”。中國畫受中國傳統(tǒng)儒、道、釋的影響,最講究的是意境、筆墨、線條,把中國哲學的玄、閑、空、靈發(fā)揮得淋漓盡致,所以“悟”在中國畫的學習中尤其顯得重要,師徒教育模式相對易于因材施教,有師傅的耳提面命、言傳身教,更有利于徒弟從一點深入,且入路快、目標單一明確。另外,因為很多師傅成名在前,在畫界已有一定的地位,作為徒弟可以跟隨師傅“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這就提高了徒弟的眼界,拓寬了交往的范圍和層次,潛移默化中“潤物細無聲”了。
和西方古代繪畫相比,傳統(tǒng)的中國畫具有更強的程式性、意象性和繼承性。傳統(tǒng)的師徒教育,臨摹重于寫生,從顧愷之著的《摹寫要法》,謝赫將“傳移模寫”作六法之一,表明遠在南北朝時就十分重視臨摹了。當代的國畫大師李可染就曾刻過一方印章“以最大的功力打進去,以最大的勇氣打出來”,所謂的“打進去”就是要學習古人學進去,學到家,這就是繼承。
我們有悠久的歷史文化,優(yōu)秀的傳統(tǒng)藝術,為什么不用呢?非要拋棄的干干凈凈,自己重打鑼鼓另開張。“四王”一味的摹古、泥古,必求每一筆要有某家之章法,只有古人沒有自己,重摹仿輕創(chuàng)作,導致了近代的中國畫的衰微。
以康有為、陳獨秀、徐悲鴻為代表的革新派、學西派掀起了“革王畫的命”的新美術運動,以西方的素描為“一切造型藝術的基礎”,而無視中國畫獨特的造型傳統(tǒng)和語言傳統(tǒng)。重寫生是對的,但我們不能不要繼承,一味的創(chuàng)新。
沒有繼承的創(chuàng)新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是沒有根基的水上浮萍。牛頓之所以偉大是因為他“站在巨人的肩上”的。21世紀了,中國美術教育經(jīng)歷了“四王”,經(jīng)歷了20世紀的激進美術革命。我們該冷靜的思考了,不然真的要把祖宗留給我們的“國粹”送還給祖宗了。
董其昌說:“讀萬卷書,行萬里路”。“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實際上是繼承傳統(tǒng)和體驗生活。傳統(tǒng)的中國畫教育中師傅帶徒弟教學模式,除了“身教”還要“言傳”。“言傳”傳什么呢?傳畫理、傳畫論。如龔賢的《柴丈畫說》,就出自其《龔半千課徒畫稿》,笪重光的《畫筌》也是因“維揚有富家子弟請就業(yè),日示數(shù)語,積而成編”的。清人王概說:“去俗無他法,多讀書則書卷之氣上升,市俗之氣下降矣?!?《芥子園畫傳·學畫淺說》)。清人唐岱更論及讀書作用:“胸中具上下千古之思,腕下具縱橫萬里之勢,立身畫外,存心畫中,潑墨揮毫,皆成天趣。讀書之功,焉可少哉!《莊子》云:‘人而不學,謂之視肉?!从胁粚W而能得其微妙者,未有不遵古法而能超載名賢者”(《繪事發(fā)微·讀書》)。后來可染先生說:“傳統(tǒng)和生活是兩本大書”,應是畢生功課。
中國畫要有深厚的文化底蘊作背景,好的中國畫家要有淵博的詩詞修養(yǎng)。中國畫是從博大精深的民族文化、思想體系中派生出來的,只有深諳中國的儒、道、釋等思想文化才能真正了解中國畫的內(nèi)涵。陸儼少說:“竊以為學畫而不讀書,定會缺少營養(yǎng),流于貧瘠,而且意境不高,匪特不能撰文題畫,見其寒儉而已也”。(《朵云》1984/7.《陸儼少自敘》)。明朝的唐志契在《繪事微言·畫要讀書》中說:“繪事必須多讀書,見古今事變多,不狃狹劣見聞,自然胸次廓徹,山川靈奇,透入性地時一灑落,何患不臻妙境?”
從近代畫史可知黃賓虹、陳師曾、傅抱石、潘天壽都是史論方面的專家,也不是正規(guī)美術院校出身學繪畫的。但是,他們不僅諳熟中國畫論,還是一代繪畫大師。而自此后美術院校出來的,誰又能出其右呢?這不能說明點什么問題嗎?
近一個世紀以來,中國畫處于歷史上的低谷,但低谷并不像某些人說的“中國畫窮途末路了”、“中國畫、中醫(yī)、京劇要進博物館了”。中國畫植根于中國這塊廣博的土壤之中,有獨特的形式與文化背景,不是一味的見“洋”就好。我們今人不能守著先人留給我們的傳統(tǒng)藝術不顧,非要向“洋人”看齊。當然,不是說西方的東西都不好,也不能是西方的東西都拿來。中國畫有自己的筆、墨、紙、硯,皴、擦、點、厾,就應該有自己的獨特的教育教學模式,不能拿西方教育模式照搬照套,否則張冠李戴,牛頭不對馬嘴,不倫不類,反而會搞成“四不像”了。我們當然要以博大的胸懷,包容性的學習,但不是無選擇的“拿來主義”,而是要與我們傳統(tǒng)的東西很好的融合,“取其可用,用如己出”。美院教育普及性高,惠及面較廣,可比作“—”,而師徒教育可比作“∣”,具有較強的針對性,成就大師的可能性較高。如果把兩者結合起來就形成了:“┸”,這樣既照顧大眾的美術教育,又能在傳統(tǒng)基礎上革新發(fā)展,從而取得高成就,獲得高突破。
中國畫藝術的本質是自由的,無地域無國界的,但從事中國畫藝術的藝術家卻不能離開生成他的土壤,他的文化之根。只有立足本土,貼近生活,探究中國畫自身的發(fā)展創(chuàng)作機制,才能真正豐富我們的民族文化,使得中國畫走出低谷,重新綻放異彩。
[1]周積寅.中國畫論輯要.鳳凰出版?zhèn)髅郊瘓F出版,2007,1.
[2]20世紀中國美術教育.上海書畫出版社出版,1999,9.
[3]美術觀察.《美術觀察》雜志出版社,1998,1.
[4][清]笪重光.畫筌.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1982.
[5]宣和畫譜.湖南美術出版社出版,1999,12.
[6]俞劍華.中國美術家人名辭典.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1981,12.
[7]吳徧木.中國古代畫家辭典.浙江人民出版社版,19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