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瓊
(長沙理工大學外國語學院,湖南長沙410114)
美國華裔女作家對中國文化的反思
周 瓊
(長沙理工大學外國語學院,湖南長沙410114)
美國華裔女作家;異質(zhì)文化語境;自我審視
從文化角度來解析在異質(zhì)文化語境下湯婷婷、譚恩美兩位美國華裔女作家對中國文化的認識。她們打破原有的文化認識模式:對中國文化傳統(tǒng)并不是一味認同,而是進行理性的反思,這種自我審視并不是為了背棄,而是一種自我認識。通過這種文化反思、文化自審,我們才能更好認識自我,完善自我,增強自我意識,更好地進行自我定位。
美國華裔文學的形成是隨著華人在美國國內(nèi)的不斷流動而逐漸形成和發(fā)展起來的,這類族裔文學亦是中美兩種文化碰撞和交融的產(chǎn)物。這種流動和異域文化的沖擊伴隨著他們周圍的世界和外部環(huán)境的不斷變遷,伴隨著他們內(nèi)心深處追尋和平、財富或幸福的夢想,伴隨著他們在他鄉(xiāng)所遭遇到的難以訴說的迷途、困境。美國華人在長時間的異鄉(xiāng)漂流中逐步形成了一些以唐人街為標志的華人生活圈和特定的生活方式。雖然在某種程度上這種方式也是對自身文化的維護和延續(xù),但與故土的文化、生活相比,已是天壤之別。盡管他們的身份隨著異質(zhì)文化的產(chǎn)生而不斷發(fā)生著變化,然而最根本的中華文化之根卻早已在根植于他們心中。事實上,美國華人一直置身于雙重文化和異常復雜的現(xiàn)實世界之中。毫無疑問,這樣一種特殊的生活狀況給身處異鄉(xiāng)的華人帶來了巨大的沖擊力和挑戰(zhàn),同時也不斷在他們心中燃起新的希望之火。正是由于不同文化的穿梭往來,不同語言和文化傳統(tǒng)的變換,使得美國華裔女作家們從新的角度審視中國傳統(tǒng)文化。[1]
早在幾個世紀以前,中國悠久而燦爛的古代文明曾讓異國學者競相追捧,《馬可·波羅游記》的問世打開了歐洲的地理和心靈視野,掀起了一股東方熱、中國風,激發(fā)了歐洲人此后好幾個世紀的東方情結(jié)。曾幾何時,中國這滿是美好、寧靜、富饒的人間樂土讓西方人流連忘返,贊嘆不已。然而到了近代,西方人眼中的“人間天堂”卻已不復存在,原來被推而崇之的國度也因西方列強的炮火被轟得滿目瘡夷。中國農(nóng)村的保守、落后,封建禮教的專制蠻橫,婦女地位的低下等等已成為西方人對中國的“妖魔化”描述。這些基于白人優(yōu)越論基礎之上的言論往往有失偏頗,但這些描述也并非全無根據(jù)。清時期的閉關(guān)鎖國政策使中國在經(jīng)濟、文化、科學上無法與世界接軌,阻礙了生產(chǎn)力的發(fā)展和社會的進步,使當時的中國在很多方面都遠遠落后于西歐國家,在一定程度上也造成了日后落后挨打的被動局面。不堪回首的歷史是無法抹去的,關(guān)鍵在于身為炎黃子孫的我們該報何種心態(tài)來認識自己、審視自己,正如魯迅先生所言:“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慘淡的人生,敢于正視淋漓的鮮血?!?/p>
面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以湯婷婷和譚恩美為首的新一代華裔女作家采用了與父輩們截然不同文化視角:批判、審視、反思中國文化,揭露傳統(tǒng)文化中的負面因素成為了她們作品的主題,“她們筆下的文化中國形象,其所包含的儒家價值倫理和外延的社會交往禮儀和風俗習慣,散發(fā)著濃重的苦澀味”。[2]這類“自揭傷疤”式的文學創(chuàng)作在國內(nèi)掀起了軒然大波,飽受批評家的責難。國內(nèi)部分學者理所當然地認為:美國華裔作家既然屬于遠在異國他鄉(xiāng)的華夏游子,理應以維護、傳播和弘揚祖先的文化為己任,為中國文化的優(yōu)秀傳統(tǒng)搖旗吶喊,一味揭短未免有些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之嫌。然而筆者卻認為在對文化層面進行思考和探索的同時,國內(nèi)文學批評家往往忽略了幾個現(xiàn)實問題:一是作品中所揭露的男尊女卑,封建迷信等糟粕文化是否存在,是否值得批判,二是在美國土生土長的新一代華人后裔生活在與父輩截然不同的文化氛圍里,平日里耳濡目染的是美國文化,讀的是英文書籍,而非孔孟經(jīng)典。自然而然,年輕的一代是以獨特的生命體驗和觀物視角關(guān)注著中國文化傳統(tǒng)和習俗。事實上,拋開狹隘的民族主義自尊心來分析這些視角,不僅能促進國人對傳統(tǒng)文化的認知,也促進了我們對自身的反思。畢竟,這種自我審視、自我反思對21世紀的文化建設是十分必要的。
(一)對男尊女卑偏見的反思
眾所周知,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所存在的男尊女卑的偏見是根深蒂固的,而華裔女作家們也正是通過男權(quán)社會中女性的不幸經(jīng)歷來反思儒家文化中的家庭倫理。在湯婷婷的代表作《女勇士》中,作者從女性主義角度表達了對傳統(tǒng)文化中歧視婦女,尤其是種種陳規(guī)陋習對女性制約的極大憤怒。作品中的第一章中,作者一反母親“不許說”的禁令,講述了一個中國姑媽無名氏的故事。女性的出現(xiàn)在整個社會和家庭中只是服務于男性主宰系統(tǒng)而已。因為無名姑媽的所謂大逆不道的行為—與丈夫常年兩地分居而被人引誘導致懷孕,令整個家族蒙羞,被眾人競相拋棄、逐出家門,結(jié)局竟是不明不白地死在枯井中。至此,無名姑媽在家族中消失了,而她的悲慘遭遇卻成了眾人口中難以啟齒的秘密。在另一個章節(jié)中,作者則描述了人們對于男、女孩出生時兩種截然不同的反映:家里有男嗣出生時,家中或周邊的鄉(xiāng)親鄰里們會大擺酒席,進行種種儀式迎接男孩的到來,而在女孩出生時家里往往洋溢著那種異常壓抑沉默的氣氛。至出生之日起,女性就被性別文化規(guī)定下的家庭以及社區(qū)排除在外了。[1]
譚恩美是繼湯婷婷之后的另一名大受歡迎的華裔女作家,在其成名作《喜福會》里,作者對封建禮教摧殘婦女,一味縱容男性進行了無情的批判。《喜福會》中的四位母親都來自解放前的中國大陸,在故土也都經(jīng)歷了不幸的婚姻,舊傳統(tǒng)對女性的種種束縛,漠視亦是造成她們不幸婚姻的根本原因。其中的一位母親龔琳達自小也是位“名副其實的千金”,可家人所恪守的迂腐愚蠢的舊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縱使“千金小姐”也逃脫不了家道落敗,被送往婆家充當童養(yǎng)媳的厄運。盡管婚后生活百般不如意—被丈夫冷落,遭婆婆挑剔、責難,龔琳達還是極盡所能討夫家歡心,努力做個“馴服般的媳婦。正如他們所致力培養(yǎng)的那樣”。[3]即使天余不能盡丈夫之責,琳達只能打落牙齒往肚里咽,勉強維持著名副其實的婚姻。在當時的社會,舊禮教所導致的悲劇每日都在輪番上演,孔子的“女子與小人”之說、“無才”之說,封建社會所極力推崇的“三從四德”、君臣父子的等級觀念都為日后的不幸婚姻埋下了伏筆。
湯婷婷、譚恩美兩位華裔女作家以文學語言為載體,解構(gòu)了中國幾千年來男尊女卑的傳統(tǒng)思想,顛覆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男權(quán)主義思想。她們對婦女社會地位之低下和命運之多舛寄予深切的關(guān)注和同情,同時尖銳地批判了男權(quán)社會的不公和女性的悲慘處境。她們各自以獨特的視角來復述母親們的故事,來鞭笞中國封建社會“三從四德”和“三綱五?!钡木窦湘i對婦女的迫害。
(二)對中國傳統(tǒng)的孝道文化的反思
中國傳統(tǒng)中的孝道文化經(jīng)歷了數(shù)千年的被詮釋被修改,早已發(fā)展成為一種思想文化體系存在于歷史的長河之中。當然,孝道文化自有其值得稱贊的方面,但它所帶來的消極影響卻是不容忽視的:孝道文化所詮釋的“父權(quán)”理念橫貫了整個中國的倫理制度,在父親面前,子女只是父親的私有財產(chǎn),甚至做人的權(quán)利和資格也都是父親賦予的。這種唯父獨尊的理念也間接造成了父親與子女間的不平等,為人子女者毫無自由可言,只能一味聽從父輩的擺布。新一代華裔女性文學中有關(guān)母愛女孝的描述則是中國如家庭倫理最重要的屬性之一父子倫理的再現(xiàn)。女作家們善于利用母愛女孝倫理的體認來反思中國傳統(tǒng)文化是如何塑造中國人的,并以此反映新舊文化與中西文化的差異。
在譚恩美筆下,中國母親在故國舊體制下飽受磨難,抱著浴火重生之心趕赴美國,渴望在異國開始全新的生活。盡管她們也是封建體制束縛下的受害者,然而在教育女兒時,她們卻忘記了最初的目的,搬出“在家聽父母”的言論約束子女。在母親看來,女兒不是獨立的個體,肩負著完成父輩們所未完成的夢想—為光宗耀祖而不懈努力,不管她們愿意與否,這也是中國傳統(tǒng)的“孝道”在日常生活中的體現(xiàn)。自小接受西方文化影響的女兒們渴望獨立自主的生活,這顯然與母親所要求的“順從”理念背道而馳,沖突自然也是無法避免的。正如《喜福會》中的吳晶妹在屢次違背母親的意愿,堅持自己的生活時,和母親發(fā)生了激烈沖突。氣急敗壞的母親對著“不孝”的女兒大聲咆哮:“世上從來只有兩種女兒,聽話的和不聽話的。在我家里,只允許聽話的女兒住進來!”[3]尊敬、孝順父母本無可厚非,然而“孝道文化”過于強調(diào)幼輩對君父尊長的單項順從往往束縛了人的個性發(fā)展、窒息創(chuàng)新的生命力,無論是家庭生活、政治生活還是社會生活,充斥著扼殺平等的價值觀念。
社會中的文化價值觀念往往支撐著社會群體的日常行為,二戰(zhàn)之前的老一輩華人移民就是帶著自己的文化傳統(tǒng)漂洋過海的。他們大部分來自鄉(xiāng)下,未接受過教育,也未曾經(jīng)歷新中國成立后一系列積極向上的文化改革。進入大洋彼岸的美國之后,老一輩們還是一如往常般過著群居生活,雖然在異質(zhì)文化語境下能夠主動接受西方文化的影響,但內(nèi)心仍然固守著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堅持,依舊生活在舊社會的傳統(tǒng)制度宗法下。而新一代的美國華裔女作家大多生長在美國,她們在成長過程中或多或少地受到了來自華人家庭和社區(qū)的故土傳統(tǒng)文化的熏陶,對西方文化也十分熟悉。這種雙重的文化背景往往能使作家們對故土文化不是不加反思地全盤肯定,而是從理性的角度對其陰暗面進行反審,她們筆下的“苦難中國”形象也是對特定歷史時期的真實寫照—1949年之前的舊中國。
華裔作家們身處海外,尤其是處在現(xiàn)代文明發(fā)展迅猛的美國,自然更以一種審視的態(tài)度來檢討中國傳統(tǒng)文化。這種自我檢討并不是為了背棄,而是一種自我認識。中國傳統(tǒng)文化在二十世紀遭遇嚴峻的挑戰(zhàn),其中的糟粕文化亦遭到了嚴厲的批判。拋開狹隘的民族主義,我們必須承認華裔文學中所描述的舊中國的種種苦難不但是真實存在的,而且具有一定的歷史普遍性,舊的禮教曾經(jīng)嚴重阻礙了民族的進步自強。華裔文學中所暴露的舊傳統(tǒng)的罪惡也遭到了國內(nèi)等優(yōu)秀作家們的激烈批判,魯迅等優(yōu)秀作家也無不是從西方文明借來燭火。華裔文學對中國文化傳統(tǒng)的審視在全球化語境中不同文化交往的層面上也給我們帶來了新的啟示,我們從中可以更深切地體會到中國文化傳統(tǒng)在20世紀遭遇的挑戰(zhàn),[2]而這種自我審視本身也是思想上的一次偉大的進步。
[1] 肖薇1異質(zhì)文化語境下的女性書寫—海外華人女性寫作比較研究[M]四川:巴蜀書社,20051
[2]胡勇1文化的鄉(xiāng)愁—華裔美國文學對中國文化傳統(tǒng)的認同[J].四川外語學院學報,2003(4).
[3] 譚恩美1喜福會[M]1程乃珊等譯1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61
Introspection on the Chinese Cultur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hinese American Women Writers
ZHOU Qio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Changsha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Changsha Hunan 410114,China)
Chinese American female Writers;heterogeneous cultural context;self2examination.
This paper mainly analyzes,in the heterogeneous cultural context,the rational introspection of Chinese cultur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wo Chinese American female Writers:Maxine Hong Kingston and Amy Tan.These two female writers have broken the previous cultural cognition and voiced their own opinions:not blindly making identification with Chinese culture,but making rational introspection on it.Such self2examination is not taken as a deviation from Chinese culture,but as a good understanding of it.Through this cultural introspection,we could have an opportunity to know more about ourselves,improve ourselves and enhance our self2awareness.
G03
A
167322804(2011)052007720003
20112012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