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金忠
(河北省社會科學院歷史所,石家莊 050051)
戰(zhàn)國秦漢時期趙地的兵文化
馮金忠
(河北省社會科學院歷史所,石家莊 050051)
戰(zhàn)國時期趙國作為軍事強國,孕育了輝煌的兵文化。它源于春秋時期的晉文化,由于特殊的地理區(qū)位和“四戰(zhàn)之國”的處境,表現出鮮明的地域特性:名將輩出,不乏兵學世家,注重實踐性,也不乏理論上的探索。而秦漢之際和楚漢相爭的特殊背景下,趙地又出現了一些兵書,但總的來看,已經趨于衰落,不過是戰(zhàn)國時期兵文化繁盛的回光返照。
戰(zhàn)國;秦漢;趙地;兵文化
戰(zhàn)國時期,諸子蜂起,百家爭鳴,兵家即為其一。在時局動蕩、干戈擾攘、戰(zhàn)爭頻仍的環(huán)境中還催生了一個龐大的武將群體?!秾O子·始計篇》云“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兵學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關注。有的學者指出中國古代兵學發(fā)展出現過三次高潮,第一次高潮就出現在戰(zhàn)國時期,形成了不同地域性的兵學流派。[1]
趙國作為戰(zhàn)國時期的一個軍事強國,“地方二千里,帶甲數十萬,車千乘,騎萬匹”[2],一度是唯一能與強秦相頏頡的國家,“卻秦勝魏,脅齊弱燕”,屢敗強敵。特別是趙武靈王胡服騎射,建立了第一支建制騎兵,開創(chuàng)了中國軍制史上的新紀元。但長期以來,趙地的兵學文化向來為人所忽視,被淹沒于三晉文化中,其關注度不僅不及齊、楚等國,甚至不及三晉中的魏國。這種情況是與趙國的軍事強國地位很不相稱的。
趙地兵文化脫胎于春秋時期的晉文化。先秦諸子學派的產生,顯示出一定的地域因素:魯國依本周禮,孕育出了孔孟儒家;楚國為道家之鄉(xiāng),燕、齊多陰陽家;而縱橫家、法家多出自三晉。所以司馬遷說:“三晉多權變之士,夫言從衡強秦者大抵皆三晉之人也”[3]。馮天瑜先生亦指出:“三晉表里山河,風俗質實儉約,有唐虞遺風,而慷慨毅武奇節(jié)之士多出其間;這里又位處沖要,是角逐智勇之地,故順時言變,鼓舌論縱橫者亦應運而生”。[4]春秋時期,晉國長期為中原霸主,同樣也是兵文化重要發(fā)祥地。魯成公七年(前 584年),晉國使臣巫臣出使吳國,他不僅“以兩之一卒適吳”,而且“與其射御,教吳乘車,教之戰(zhàn)陣”。[5]在巫臣教授與積極幫助下,吳國很快成立了車戰(zhàn)部隊。吳國的軍事技術直接源于晉。
在韓、趙、魏三國中,趙國位于最北邊。由于處于中原農耕文化與草原游牧文化的接合部,民風剽悍,武質最為濃厚。《史記·貨殖列傳》載,“種、代,石北也,邊地胡,數被寇。人民矜懻忮,好氣,任俠為奸,不事農商”,又論中山一帶民風曰:“中山地薄人眾,猶有沙丘紂淫地余民,民俗懁急,仰機利而食。丈夫相聚游戲,悲歌慷慨,起則相隨椎剽,休則掘冢作巧奸冶”?!稘h書·地理志》稱定襄、云中、九原、雁門一帶,“其民鄙樸,少禮文,好射獵”。雄健尚武之風,是趙國兵文化產生的一個重要社會基礎。
趙國強敵環(huán)伺,東鄰燕、齊,西邊秦、樓煩,南界韓、魏,北迫匈奴,白狄鮮虞建立的中山國更是處其腹心,這些都對趙國構成了嚴重的威脅?!妒酚洝肪戆拴枴稑芬銈鳌吩啤摆w,四戰(zhàn)之國也,其民習兵。”[6]所謂“四戰(zhàn)之國”,唐司馬貞《史記索隱》曰:“言趙數距四方之敵,故云四戰(zhàn)之國。”獨特的地理區(qū)位使趙國處于四面受敵的處境,特別是秦國欲東出,兼并東方之國,趙國則當其沖要。這就迫使趙國統(tǒng)治者加強軍事力量,整軍圖強。
“兵家”一詞較早出現于《孫子·始計篇》,作為先秦諸子之一,主要是指研究軍事的學派,后來其概念逐漸泛化,也開始涵及古代的軍事家和用兵者。也就是說,中國古代兵家包括兩者類型:一類主要從事軍事活動,一類專門進行兵學研究。前者通常指將帥,后者應稱為兵學家。[7]戰(zhàn)國時期,是趙地兵文化的鼎盛期,它作為北方兵學的一個代表,是在頻仍、劇烈的戰(zhàn)爭背景中催生出現的。其特點如下:
趙國名將輩出,著名軍事家有趙武靈王、廉頗、趙奢、李牧等,縱貫于趙國前后期。
趙武靈王推行“胡服騎射”,滅中山國,敗林胡、樓煩,辟云中、雁門、代三郡,并修筑長城,使趙國得以強盛,在七國中開始脫穎而出。
廉頗,號稱“趙之良將”,“以勇氣聞于諸侯”。[8]他于趙惠文王十六年 (前 283年)率趙軍伐齊,長驅深入齊境,攻取陽晉(今山東鄲城縣西),威震諸侯。長平之戰(zhàn)后,趙亡卒數十萬,元氣大傷,廉頗臨危受命,聯(lián)合魏、楚等國取得了邯鄲保衛(wèi)戰(zhàn)的勝利,又擊敗了試圖趁火打劫的燕國,挽救了趙國。
趙奢,亦為趙國名將。趙惠文王二十九年(前 270年),大敗秦軍于閼與(今山西和順西)。此戰(zhàn)也成為中國軍事史上一次經典戰(zhàn)例。其子趙括在長平之戰(zhàn)中,代廉頗為將,兵敗被射殺。趙括向以“紙上談兵”為世人所詬病,《韓非子·顯學篇》就云“趙任馬服之辯,而有長平之禍”。長平之戰(zhàn)使趙喪眾四十余萬,國力為之一空。趙括在其中應負主要責任,但若簡單地歸咎于趙括一人也是有失公允的。[9]在長平之戰(zhàn)中,趙雖以慘敗告終,但也給秦軍以重創(chuàng),“秦卒死者過半,國內空”。[10]
李牧,“趙之北邊良將也”,[11]起先在代地,防御匈奴,屢立戰(zhàn)功,后被任以防御秦國。在宜安一戰(zhàn),李牧以八萬精兵,擊潰二十萬秦軍,以少勝多,極大的鼓舞了六國軍隊的士氣。李牧在戰(zhàn)國后期,與廉頗齊名,《史記索隱述贊》即云“安邊定策,頗、牧之功”。[12]
戰(zhàn)國時期,人才流動十分頻繁,對于大部分人來說,士為知己者用,合則留,不合則去,朝秦暮楚,楚才晉用的現象十分常見。例如,樂毅本為趙人,后為燕所用。劇辛故居趙,后亡走燕。即使是名將廉頗后也離趙適魏,后又適楚,并死后葬于楚地。另一方面,其他國家的名將也有不少為趙所用。例如,齊將田單,大破燕軍,收復失地,使齊國轉危為安,后適趙,被封為相國。秦將鄭安平,在趙邯鄲之戰(zhàn)中為趙軍包圍,最后降趙,被封以武陽君。
在戰(zhàn)國時期,官僚制度雖然開始確立,但世卿世祿制的殘余仍存,當時“將門必有將,相門必有相”[13]的現象仍然存在。特別是趙國由于政治改革很不徹底,保留了較多的貴族政治殘余。[14]繼世為將的現象很突出,出現了一些兵學世家。除了前面提到的趙奢、趙括父子外,著名的還有樂氏。
樂毅,其先祖樂羊為魏文侯將,攻取中山,被封以靈壽,并葬于此,“其后子孫因家焉”。[15]史稱樂毅,“好兵,趙人舉之”。趙武靈王沙丘之亂時才去趙適魏,后雖然他長期仕于燕,但與趙關系密切。在聯(lián)合諸國攻齊之役中,樂毅即親自出使,負責聯(lián)絡趙國,并佩趙相國印伐齊。燕惠王即位后,樂毅降趙,封于觀津,號曰望諸君,并卒于趙?!伴g、乘繼將,芳規(guī)不渝”[16],其子樂間,在燕襲封昌國君,后與族人樂乘降趙。趙封樂乘武襄君。樂乘在邯鄲之戰(zhàn)中,擔任宮衛(wèi)統(tǒng)領,和廉頗一起守城,并取得了邯鄲保衛(wèi)戰(zhàn)的勝利。在對燕作戰(zhàn)中,樂乘率軍五萬守代,以牽制燕軍不能南下救煖。后代廉頗為將。直到西漢初,樂毅仍有子孫在趙地。
軍事和戰(zhàn)爭是一個實踐性很強的活動,在長期的軍事實踐中,便會產生對戰(zhàn)爭及其規(guī)律的理性認識,這就是軍事思想(兵法)。軍事思想的發(fā)展有一個從實踐經驗到戰(zhàn)術再到戰(zhàn)略的逐步升華的過程。但總的來看,兵家理論色彩較淡,不像其他諸子授徒講學、研討學術,雖然兵家不乏著作行世,但更多的并無著作流傳。
一些學者將趙地的兵家與其他地區(qū)進行了比較,指出了趙地兵家的重于實踐性的特點。2003年 12月 6日,中國人民大學歷史系教授、山東師范大學齊魯文化中心研究員黃樸民在由邯鄲職業(yè)技術學院、邯鄲趙文化研究所主辦的“趙文化研究 100周年學術紀念大會”上,就趙國的軍事文化作了重要發(fā)言。他指出:“齊國兵家甲天下,齊國是理論研究領先,從軍事實踐來看,則是趙國領先?!绷硗?曹曉斌《兵家與趙文化》一文也指出了趙國兵家的實踐性特點。[17]
戰(zhàn)國時期,諸國間形成了幾個兵學中心,比較著名的有齊、吳楚和魏國等?!秾O子兵法》、《孫臏兵法》、《六韜》、《司馬法》產生于齊或受齊國文化影響和孕育而成,屬齊國系統(tǒng)。《令典》、《伍子胥兵法》、《范蠡兵示》、《楚兵法》、《大夫種》、《蓋廬》等則屬吳楚系統(tǒng)。魏國兵書著作有《吳子》、《李子》[18]、《尉僚子》、《魏公子》等。與這些地區(qū)相比,趙國傳世兵書較少,其戰(zhàn)爭觀、戰(zhàn)略思想、戰(zhàn)術戰(zhàn)法等表現得并不完整,其軍事思想主要見于趙國將領的軍事戰(zhàn)爭實踐。注重實踐性確實是趙地兵文化的一個突出特點。
雖然注重實戰(zhàn)是戰(zhàn)國時期趙國兵文化的突出特點,但不能以此來否認趙國兵文化的理論探索。
《韓非子·五蠹》言,當時諸國“境內皆言兵,藏孫吳之書者家有之”??梢姂?zhàn)國時期談論兵法風氣非常盛行,兵家的社會影響很大。在此背景之下,趙地不可能不受其影響。而且與趙毗鄰的魏國也是兵學興盛之地。趙國諸將不僅以豐富的實戰(zhàn)豐富了我國軍事史,而且蘊含著豐富的軍事思想。有的甚至進行了理論探索,上升到了理論層面。
《漢書·藝文志》“兵權謀”中有《龐煖》三篇,“縱橫家”中有《龐煖》二篇。龐煖,生卒年不詳,活動年代約在趙悼襄王及其前后。他的主要事跡是趙悼襄王三年 (前 242年),率趙軍破燕軍,殺燕將劇辛。[19]次年,任趙、楚、魏、燕、韓五國聯(lián)軍統(tǒng)帥,率軍伐秦,但無功而返。轉而攻打齊國,攻取了饒安。次年,又親率大軍北上抗秦,在太行山密林深處,設兵埋伏,亂箭射死了秦將蒙驁,取得了一次重大勝利。關于龐煖其人,錢穆先生認為“習縱橫之術而言兵,為人將帥,殆犀首、甘茂之類也?!盵20]他既是趙國晚期杰出的軍事家,又是戰(zhàn)國末期的縱橫家?!洱嫙湣泛笫啦粋?其內容也不詳,很可能出于后人之偽托。
藺相如對趙王言趙括“徒能讀其父書傳,不知合變也”,[21]似乎趙奢也有著述,甚至是兵書、兵法之類。聯(lián)系到趙奢出身田部吏,長于治賦一點來看,他有一定的文化修養(yǎng),其著書立說不是沒有可能的。閼與之戰(zhàn)反映出趙奢高超的軍事指揮藝術。從“告之不被,示之不能”、“能為敵司命”、“反客為主”、“居高臨下”等戰(zhàn)略戰(zhàn)術來看,趙奢顯然吸取了孫武、孫臏的軍事思想。
趙孝成王二年(前 264年,一說趙惠文王十九年),趙奢與田單進行了一次激烈的論兵之辯。田單對趙奢說,過去帝王之兵,所用者不過三萬,而天下臣服。今將軍您所用動輒十萬,甚至二十萬。所以我心里有些不服。趙奢說,古者四海之內分為萬國。城雖大,無過三百丈者;人雖眾,無過三千家者。然而現今情況發(fā)生了很大變化:原來的萬國,現在只剩下了七個國家;城有千丈,城內有萬家之眾。在這種情況下,戰(zhàn)爭的形式和規(guī)模也必須有相應的改變。例如,齊以二十萬之眾攻楚,趙以二十萬之眾攻中山,都用去了五年時間。如今齊國和韓國實力相當,以之進攻,難道以區(qū)區(qū)三萬之眾能奏效嗎?以三萬之眾圍千丈城,不足圍城一角;用之野戰(zhàn),不足實行包圍。如此你將怎么辦呢?田單啞口無言,折服地說:“單不至也?!盵22]趙奢向田單詳細闡述了時勢變化同作戰(zhàn)方式、戰(zhàn)爭規(guī)模相互之間的關系,強調審時度勢,料敵后動,堅持以因敵而變,靈活用兵的原則,反映出趙奢具有很高的軍事修養(yǎng)。
趙奢之子趙括,“自少時習學兵法,言兵事,以天下莫能當。嘗與其父奢言兵事,奢不能難。”[23]在軍事理論方面的修養(yǎng)是很高的,但缺乏的是實戰(zhàn)的經驗。如果加以時日,經過戰(zhàn)場實戰(zhàn)的磨礪,他也很有可能成為一代名將。
兵家在先秦諸子中后起,其思想較為龐雜,廣泛吸收了儒、墨、法、名、陰陽諸家的思想。另一方面,在其它諸家中往往也包含著兵家思想。正如《四庫提要·兵家類序》所云,“兵家恒與術數相出入,術數亦恒與兵家相出入?!睆堉础稌看饐枴け摇芬嘣啤胺脖叶嗯c史學家相出入,地理尤要”。其實不獨術數家、史學家為然,在其他諸子例如儒家、縱橫家中,兵文化同樣有所體現。
荀子,趙國人,是戰(zhàn)國時期儒家的代表?!稘h書·藝文志》列兵權謀十三家、二百五十九篇后,班固注云:“省伊尹、太公、《管子》、《孫卿子》、《鹖冠子》、《蘇子》、蒯通、陸賈、淮南王二百五十九種,出《司馬法》入禮也?!彼^的“孫卿子”即荀子?!俄n詩外傳》載趙以孫子為上卿??娢倪h《七國考訂補》言:“《外傳》所言之孫子指荀卿”。班固對劉向父子著錄之書,在《漢書·藝文志》中有所調整,《伊尹》、《太公》、《管子》、《孫卿子》等書在其他類中已經著錄,它們雖然是兵書,或有論兵的內容,但在這里省略了,而《司馬法》則從兵家類中剔出,放到了禮類中??梢?西漢之前古人早已發(fā)現荀子所具有的兵家思想。
《漢書·藝文志》著錄《孫卿子》三十三篇,現存三十二篇。荀子倡導禮、義、忠、信的王霸政治,反對權謀兼并。其中《議兵篇》集中論述了荀子的軍事思想。他從儒家立場出發(fā),在批評兵家重“勢詐”、“功利”主張的基礎上,闡明了自己的治軍用兵思想。認為攻占之本在乎一民,一民在于仁義。“彼兵者,所以禁暴除害也,非爭奪也?!碧岢隽恕傲g”、“五權”、“三至”、“五無壙”來作為將帥領兵的指導原則。還提出了一些具體的軍事規(guī)范和規(guī)則,以作為治軍用兵的準則,即所謂的“王者之軍制”。[24]
虞卿,趙國邯鄲人,長于戰(zhàn)略謀劃,在長平之戰(zhàn)前主張聯(lián)合楚魏,迫秦媾和。邯鄲解圍后,他力斥趙郝、樓緩的媚秦政策,堅持主張以趙為主,聯(lián)合齊魏抵抗秦國。著有《虞氏征傳》、《虞氏春秋》十五篇。在《漢書·藝文志》中《虞氏春秋》列入儒家,《虞氏微傳》二篇,列入春秋家。除此兩書外,虞卿還有《抄撮》九卷傳世。王應麟曰:“劉向《別錄》云:虞卿作《抄撮》九卷,授荀卿,荀卿授張蒼?!彪m然虞卿諸書沒有被列入兵家,但考慮到他長于戰(zhàn)略謀劃,以及與荀子的師承關系,其書中包含兵家思想不是沒有可能的。
秦統(tǒng)一后,百家爭鳴的局面隨之消失,作為諸子之一的兵家也退出了歷史舞臺。代秦而立的西漢王朝,十分重視對先秦典籍的整理工作。漢代曾經三次校訂、整理兵書,《漢書·藝文志》云:“漢興,張良、韓信序次兵法,凡百八十二家,刪取要用,定著三十五家。諸呂用事而盜取之。武帝時,軍政楊仆捃摭遺逸,紀奏兵錄,猶未能備。至于孝成,命任宏論次兵書為四種”。所謂“兵書四種”,即兵權謀、兵形勢、兵陰陽、兵技巧。
兵權謀者,《漢書·藝文志》云,“以正守國,以奇用兵,先計而后戰(zhàn),兼形勢,包陰陽,用技巧者也。”《漢書·藝文志》著錄十三家,二百五十九篇。其中和趙地有關的有《龐煖》三篇、《廣武君》一篇、《李良》三篇。
《龐煖》前面已述。廣武君,即楚漢相爭時的趙國李左車,他為趙名將李牧之后,[25]因功受封廣武君。據《史記·淮陰侯列傳》,韓信 、張耳欲東下井陘攻趙,趙將陳馀頓兵井陘口。李左車向陳馀建議,以奇兵三萬從小路抄襲韓信后軍輜重,陳馀率主力在正面阻擋韓信,深溝高壘,堅璧勿戰(zhàn),使韓信前不得進,退不得還。陳馀不從,以至兵敗。韓信獲李左車而師事之,李左車為韓信籌策下燕、齊之地。從李左車為陳馀籌謀劃策,以及深為韓信所敬重來看,當為當時著名的謀略之士。《廣武君》可能即為其用兵謀略之書。
《漢書·藝文志》云《李良》三篇。李良,《史記》、《漢書》有載,為秦漢之際趙國大將。李良為趙王武臣攻略常山、太原等地,后回襲邯鄲,殺武臣,又擊陳馀,陳馀敗之,遂歸降秦將章邯。后不知所終?!独盍肌樊敒橛涗浧溆帽\略之書。[26]
所謂兵技巧,《漢書·藝文志》云,“技巧者,習手足,便器械,積機關,以立攻守之勝者也”。《漢書·藝文志》著錄十三家,一百九十篇。其中載《劍道》三十八篇,作者不詳?!妒酚洝ぬ饭孕颉吩?司馬氏“去周適晉,分散,或在衛(wèi),或在趙,或在秦?!谮w者,以傳劍論顯?!惫噬蜷L云等先生推斷此《劍道》有可能是趙國司馬氏所作。[27]趙國習劍之風甚盛?!肚f子·說劍》就云趙惠文王喜劍術,劍士夾門而客者三千人,日夜相擊于前,死傷者歲百有余人,而好之不厭。
除了本土作者作品外,秦漢時期趙地兵文化的另外一個表現形式,是外地兵書著作的流傳,這也構成了此時期趙地兵文化的一個方面。1973年,河北定縣 40號漢墓出土了一些竹簡,其中就有《太公》等重要軍事典籍。在這之前,由于資料匱乏,對《六韜》產生種種猜測,《太公》竹簡的出土為研究《六韜》提供了新的線索。
秦漢時期,趙地有不少兵書傳世,這與戰(zhàn)國時期趙國兵書較少,注重實踐性的特點有所不同。它們多產生于秦漢之際和楚漢相爭這個特殊的歷史環(huán)境中。但此時群雄逐鹿,趙國作為項羽分封的一方諸侯,其地位大為淪落,遠不足與戰(zhàn)國時的趙國相比。在此背景下,趙地兵文化表面的繁榮不過是戰(zhàn)國時的回光返照而已。
綜上所述,戰(zhàn)國時期趙國作為軍事強國,孕育了輝煌的兵文化。它淵源于春秋時期的晉文化,由于特殊的地理區(qū)位和“四戰(zhàn)之國”的處境,趙地兵文化表現出鮮明的地域特性:名將輩出,不乏兵學世家,雖然注重實踐性,但也不乏理論上的探索。秦漢之際和楚漢相爭的特殊背景下,趙地出現了一些兵書,但總的來看,已經趨于衰落,不過是戰(zhàn)國時期兵文化繁盛的繞梁余音。
注釋
[1]劉慶《論中國古代兵學發(fā)展的三個階段與三次高潮》,《軍事歷史研究》1997年第 4期。該文指出戰(zhàn)國時期代表性的有南方兵學、秦晉兵學、齊國兵學等。楊用成、龔留柱亦指出戰(zhàn)國兵學形成二流,一支是三晉兵學,一支是齊兵學。參見《論先秦兵家的性質及其產生》,《河南大學學報》2005年第 4期。李桂生在《先秦兵家流派初探》(《社會科學戰(zhàn)線》2005年第 1期)一文中指出,先秦兵家基本上可以分為齊、魏兩大系統(tǒng)。
[2]劉向集錄《戰(zhàn)國策》卷一九《趙策二》,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8年,第 638頁。
[3]司馬遷《史記》卷七〇《張儀列傳》,中華書局 1982年,第 2304頁。
[4]馮天瑜《中國文化史綱》,北京語言學院出版社 1994年,第 46頁。
[5]楊伯峻《春秋左傳注》(修訂本),中華書局 1995年,第 835頁。
[6]又見于《史記》卷三四《燕召公世家》和卷四三《趙世家》。
[7]趙國華《中國兵學史》,福建人民出版社 2004年,第 6頁。李桂生亦指出,“兵家”泛指用兵者、談兵者與兵法創(chuàng)制者的集合概念,在意義上逐漸明確起來。見《從歷代兵書著錄看兵家的諸子學性質》,《黃岡師范學院學報》2008年第 4期。
[8]《史記》卷八一《廉頗藺相如列傳》,第 2439頁。
[9]武鐵城、郭孟良《長平之戰(zhàn)趙國失敗原因辨析》,《山西師大學報》1987年第 3期,第 82頁。
[10]《史記》卷七三《白起王翦列傳》,第 2337頁。
[11]《史記》卷八一《廉頗藺相如列傳附李牧傳》,第 2449頁。
[12]《史記》卷八一《廉頗藺相如列傳》,第 2452頁。
[13]《史記》卷七五《孟嘗君列傳》,第 2353頁。
[14]沈長云等《趙國史稿》,中華書局 2000年,第 317—319頁;史建群《論趙國政治改革的失敗:貴族政治與官僚政治并存》,《河北學刊》1988年第 3期。
[15]《史記》卷八〇《樂毅列傳》,第 2427頁。
[16]《史記》卷八〇《樂毅列傳》,第 2437頁。
[17]2006級邯鄲學院歷史系本科畢業(yè)論文,未刊稿。
[18]《漢書·藝文志》兵書略言《李子》十篇。姚振宗《漢書藝文志條理·兵書略》認為李子即李悝。《韓非子·內儲說》中即引李悝《習射經》。
[19]《史記》卷八一《廉頗藺相如列傳附李牧傳》,第 2450頁。司馬貞《史記索隱》云龐煖即馮煖。錢穆《先秦諸子系年》已辨其非,認為兩者并非一人。
[20]錢穆《先秦諸子系年》,河北教育出版社 2002年,第 514頁。
[21]《史記》卷八一《廉頗藺相如列傳》,第 2446頁。
[22]《戰(zhàn)國策》卷二〇《趙策三》,第 677頁。
[23]《史記》卷八一《廉頗藺相如列傳》,第 2447頁。
[24]王啟發(fā)《荀子與兵家、縱橫家初探》,《中國史研究》1994年第 1期。
[25]姚振宗《漢書藝文志條理·兵書略》“廣武君”條。
[26]姚振宗《漢書藝文志條理·兵書略》對《李良》三篇中的李良是否即《史記》、《漢書》中的李良持懷疑態(tài)度,“豈即其人乎?似不然也。”
[27]沈長云等《趙國史稿》,第 476頁。
K231.03
A
1009-5462(2011)02-0001-05
2011-05-25
馮金忠,男,河北藁城人,河北省社會科學院歷史所副研究員,主要從事隋唐史與河北地方史研究。
[責任編校:侯廷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