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國政治和解的新希望

文/儲昭根

泰國政治和解的新希望

Thailand： New PM ,New hope

文/儲昭根

泰國看守內閣總理阿披實7月27日稱，以英拉為總理的下一屆政府有望在8月10日產生。泰國最終選擇了英拉。英拉當選后的第一個交易日，泰國股市與匯市雙雙報捷：泰銖創(chuàng)下2008年2月以來的最大升幅，泰國股市也躍升4.7%。

為何仍然是他信

這次大選堪稱泰國政壇第一次出現(xiàn)偶像派的頭號帥哥與第一美女的大對決。領導民主黨(Democrat Party)的46歲現(xiàn)任總理阿披實·維乍集瓦（Abhisit Vejjajiva），號稱泰國政壇頭號美男子，女性粉絲無數，在選舉掃街拉票時還被女選民強吻，泰國媒體都稱他為帥哥總理。而對手英拉·西那瓦雖已為人母的成熟女性，看起來卻遠比實際年齡年輕，靚麗的外形不只稱霸政壇，支持者甚至封她為泰國第一美女。

成立60多年的民主黨是泰國歷史最悠久的政黨，且去年泰國經濟增速高達7.9%，阿披實也實施了“沒有他信的他信”的政策——一系列針對農民、底層勞動者的資助計劃和措施。阿披實批評英拉提出的政策，不切實際，不能解決泰國國內通脹和物價高企的問題。而英拉則反其道而行之。英拉造勢的開場白是：“我是他信·西那瓦的妹妹。我的哥哥向你們問好！”這時人們把鮮花和花環(huán)拋向講臺?！拔也恢滥銈儛鬯艕鄣绞裁吹夭剑銈兛煞癜堰@些愛分一些給我？他的妹妹？”“如果你愛我的哥哥，你會給他的妹妹一個機會嗎？”每次英拉在“為泰黨”和紅衫軍的地盤上向選民們扔出這個問題時，他們拋過來的便是此起彼伏的喊聲和掌聲以及肯定的答復“會”。英拉擁有的最大資產、但也是最具爭議性的資產，就是她的家族——他信的光環(huán)。她的哥哥就是在2006年被推翻下臺、被控貪污而于2008年潛逃出國、至今仍流亡海外的前總理他信。他信甚至形容英拉是他的“復制品”。英拉則說，這凸顯出他們兩兄妹的思想十分相似。一個被趕下臺五年的政治人物，光環(huán)至今不褪，很大程度上說明了民眾對泰國民主的不滿以及五年前那場政變的困惑。

他信之所以受到廣大貧苦百姓愛戴，主要因他是第一位真正照顧到窮人的總理。為泰黨干脆地打出“他信思考，為泰行動”的口號，高舉他信品牌，承諾延續(xù)他信時代的一貫政策，讓低收入人群獲得更多實惠。針對貧窮階層，為泰黨推出系列民粹式的政綱，包括調高最低工資、增加鄉(xiāng)村基金、給營業(yè)司機能源卡、給學生電腦、成立女性基金、廉價公交、延期還債等，讓為泰黨的支持率節(jié)節(jié)攀升，許多原本支持民主黨的民間團體也紛紛“倒戈”?！八沤洕鷮W”仍是英拉獲勝的關鍵。

另外，英拉曾在家族企業(yè)AIS電信公司和一家房地產公司任職，叱咤商界多年。盡管步入政壇不久，缺乏政治經驗，但其女性身份、謙和品質、清白政治背景、成功的商業(yè)女性形象，成為吸引選民的重要標志，會獲得許多他信支持者的力頂。英拉競選團隊亦把其漂亮面孔、親切笑容、具感染力的演說及實干形象發(fā)揮到極致，更是令為泰黨的聲勢倍增。

而執(zhí)政的民主黨雖然同樣在競選政策中承諾縮小貧富差距，卻批評為泰黨施行民粹收買貧苦大眾，但實際上，民主黨上臺后，卻厚顏拷貝這些政策。在這次的選戰(zhàn)中，為泰黨挖苦地說，“我們不能講太多細節(jié)，免得又被人模仿”。更大的差距是，畢業(yè)于牛津大學的阿披實出生于英國紐卡斯爾，來自有影響力的家庭，被視為含銀匙出世，卻是他信的反照，他每次前往稻田均顯得那么不安，面對平民百姓選民時往往顯得冷漠和尷尬，給人的印象是身在象牙塔的冷漠領袖。

再加上，阿披實政府從2008年年底上臺以來，難以擺脫不具合法性及“傀儡總理”的批評和陰影，且一直面臨“內憂外患”。在內部，“紅衫軍”舉行反政府集會并聯(lián)合其他政黨不斷施壓等事件。而全球金融危機造成以出口為主導的泰國經濟增長乏力、失業(yè)率居高不下，以及泰國與柬埔寨的領土爭端和邊境沖突也影響了泰國的外交。甚至先前支持阿披實的民盟的黃衫軍也在兩年之后重回街頭，不過，這次想要表達的卻是他們對阿披實政府的失望與幻滅。原本作為是“政治金童”的阿披實落敗的根本原因，在于他代表的是落后、衰落、保守的一方，讓他再有才華，也無法在政治上風生水起！

尋求和解之路

一個被趕下臺五年的政治人物，光環(huán)至今不褪，很大程度上說明了民眾對泰國民主的不滿以及五年前那場政變的困惑。

英拉拉票時強調泰國經過這么多年動蕩后，國民需要和解。在競選中，她已承諾通過和解結束泰國長達五年的政治危機，表示不會為他信被驅逐復仇。目前在迪拜流亡的前總理他信也表示，重返泰國不是主要問題，也不是首要任務；恢復國內和平才是首要任務。而阿披實在競選中則表示，只有徹底清除“前總理他信的影響和毒害”，泰國才能夠真正實現(xiàn)和解并向前邁進。即使在他承認敗選時仍表示，民主黨將繼續(xù)反對為泰黨赦免前總理他信。

事實恐怕遠不止這么簡單。泰國社會在原本就有的階層分化之上分成了明顯對立的兩大派系，他信VS反他信，紅衫軍VS黃衫軍，為泰黨VS民主黨。正是“紅”“黃”兩大派系的對立，乃至兩種思維的角力，讓泰國不斷深陷于沖突和分裂之中。反對他信的“黃衫軍”，外界稱作保守派，堅持泰國原先的政治制度、社會格局和經濟模式；“紅衫軍”，自稱革新派，批評“軍人政治”，排斥“政治司法聯(lián)姻”，鼓吹“他信經濟學”。“黃衫軍”代表著皇室、富商、軍隊、官僚及中產，這些既得利益者占據了泰國人口的30%，最主要的是首都曼谷為中心的中部和南部地區(qū)的民眾。而支持他信的“紅衫軍”則是迅速壯大的新生勢力且渴望獲得自主的權利，他們是農民、司機、小販、工人等這些底層人民。這些人占據了人口的70%，得到了北部和東北部民眾的支持。

但是由于泰國經濟發(fā)展所帶來的利益更多地分配給了民主黨所代表的層級，而為泰黨所代表的階層卻被忽略。財富的再分配正是他信當年在做的，也正是現(xiàn)在的為泰黨承諾將要做的。他信過去執(zhí)政的最大成就或最成功之處在于，他所推行的惠民政策和現(xiàn)代化改革，使過去被邊緣化的底層民眾得到應有的尊重，也促使了底層民眾的民主和權益意識的空前覺醒。他們希望能在政治上發(fā)出自己的聲音，希望在該國極端分配不均的經濟中分一杯羹，也希望從他信自身及其民粹主義政策中獲得向上層流動的機會。盡管批評者認為他信管理國家的風格像一個企業(yè)的CEO那么獨斷，對穆斯林武裝沖突采取嚴厲軍事鎮(zhèn)壓、限制新聞自由和嚴重腐敗，但自他信2001年2月9日成功當選為泰國第33任總理以來，在泰國的四次大選（2001、2005、2007、2011）中，他信勢力均是高奏凱歌，無往而不勝。在泰國政壇，他信仍是揮之不去的背影！

自他信成為泰國史上第一位任期滿四年且連任的總理之后，泰國保守派便空前地慌張。2005年，他信剛剛以壓倒性優(yōu)勢贏得大選，卻旋即遭軍事政變推翻。誰知時隔兩年，就在泰國軍方修憲之后，他信扶持的代理人沙馬又贏得了大選。為此他信的政敵——黃衫軍，也就是?；逝傻娜嗣衩裰髀?lián)盟(民盟)在2008年再度上街抗議，泰國憲法法院裁定剝奪親他信的沙馬和頌猜·旺沙瓦總理職務，也再次解散了他信的政黨——人民力量黨。而被剝奪了選舉權的紅衫陣營則分別在2009年4月和2010年4到5月涌向曼谷市內安營扎寨，要求重新大選。保守勢力拒絕向紅衫軍讓步與妥協(xié)，指使軍隊打死91人、打傷近2000人，最終才得以驅散紅衫軍！

表面上，由王室和軍隊合謀維持的泰國現(xiàn)行統(tǒng)治者獲得了暫時勝利，而實際上，泰國以王室、軍隊、法庭為主的保守勢力的頹勢早已出現(xiàn)并在繼續(xù)中。盡管自1932年施行君主立憲制以來，泰國發(fā)生成功和未遂軍事政變18次，憲法更換17部，因軍事領導人向政府施壓而引發(fā)的政府倒臺或內閣改組的“無聲政變”次數更多，現(xiàn)在面對他信，這些保守勢力已不得不把力量投向最后的保守堡壘——王室、軍隊、法庭！實際上，阿披實所在的民主黨已從1992年以來從未贏得過多數的普選票！這些舊秩序中的既得利益者——軍隊和精英上層，還“沉浸在泰國不適合民主的古老的幻想中”。說得直白點，一定程度上說，正是去年激進、殘酷地鎮(zhèn)壓紅衫軍，導致了今年民主黨選舉的潰敗！

過去，泰國政壇動蕩不安，王室被廣泛認為是維持穩(wěn)定的力量，但泰國國王普密蓬從2009年9月以后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醫(yī)院里度過的，王位繼承問題已在泰國引起了廣泛的焦慮。王儲瑪哈·哇集拉隆功以殘忍、腐敗和玩弄女色而出名。一個惡搞的視頻在泰國廣為流傳，被他封為空軍元帥的寵物獅子狗——富富生日派對，王子的第三任妻子——蒙西拉米王妃，只穿著丁字褲，吃著狗在地上的生日蛋糕，且讓穿制服的仆人旁觀。所以泰國人都害怕拉隆功成為國王，絕大多數人都支持他的妹妹“天使公主”——詩琳通。但國王普密蓬沒有跡象表明，他會把王位傳給他的女兒，因為這似乎不符合數世紀以來的皇家傳統(tǒng)。

諷刺的是，泰國最熱心的?；庶h多數人都是王子的最大敵人，因為他們擔心他會破壞君主制的尊重，且王子被廣泛認為與君主制的克星——他信有著某種聯(lián)盟。出于這個原因，許多?；庶h團結在詩麗吉王后（Queen Sirikit）周圍，希望她能在普密蓬國王去世后，以一個年輕的兒子的名義成為攝政。詩麗吉王后已經有這樣做的傾向，尤其是得到了強硬的陸軍總司令帕拉育（Prayuth Ch）將軍長期以來的鞍前馬后的支持。

不過，詩麗吉王后也是個極具爭議、分裂性的人物，她與“黃襯衫”的群眾運動確切有聯(lián)系，幫助推翻他信和隨后支持他的政府。她在2008年參加了一個年輕的被警察槍殺的女黃軍衫的葬禮，引來前所未有的對君主制的批評并戳穿了宮廷是超越政治的神話。王后早就支持令人憎恨、曾被她稱為是“敗家子”的兒子，但在激烈的爭吵之后，王后好像又在試圖為自己贏得寶座。幾乎可以肯定，這將會導致親王后派系的部隊與其他反王后影響的部隊之間暴發(fā)沖突。這就是說，過去泰國依靠國王的威信，依靠皇家與軍隊的結盟，維持泰國穩(wěn)定的基礎幾乎已不復存在。在這個原本就充滿不確定性的世紀，這些仍享受著“準封建特權”的人們，為自己利益的爭斗已先炸開了鍋！

還應該看到的是，反對黨為泰黨本次大選再次獲得壓倒性勝利，泰國民眾現(xiàn)已再次發(fā)出了更清楚、強烈、直白的聲音，恐怕泰國軍隊這次再也不敢、并不能發(fā)動政變，貿然發(fā)動下一場軍事行動，只能使泰國這個世界民主楷模倒退成獨裁專制的棄兒！更應看到的是，作為“政治菜鳥”和清白的英拉，恐怕這次可能讓保守的泰國憲法法庭無處下牙、無處下手！

俗話說“赤腳的怎么會怕穿鞋的”？如果大多數人的聲音被忽視和剝奪，可以預見更大規(guī)模的抗議、更大的動蕩又將登場，誰將會在更多動蕩和混亂中損失更多？更無法接受其后果？泰國邁向更為激進的革命已開始，這恐怕也不是不可能。從這個意義上說，大選并不是一個結果，而只是他信勢力與保守勢力之間新一輪角力的開始。為避免泰國繼續(xù)陷入選舉、政變、暴力、動蕩的惡性循環(huán)怪圈，泰國精英們需要的是妥協(xié)、忍耐與和解。■

編輯：陳暢鳴 charmingchin@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