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習之
(阜陽師范學院 文學院,安徽 阜陽 236041)
漢語電話接聽的第一言語反應
胡習之
(阜陽師范學院 文學院,安徽 阜陽 236041)
漢語電話接聽的第一言語反應形式有多種,但最為常見的是“喂”及其變化形式。其多元形式的形成原因主要有群體習慣的浸染、文化傳統(tǒng)的制約、禮貌原則的遵循和個性、背景的顯現(xiàn)等。
電話接聽;第一言語反應;形式;原因
電話是當今人們最為便捷、最為重要的通訊方式,電話交際也因此成為當今人們最為重要的言語交際方式之一。從研究角度而言電話交際值得我們關(guān)注。1963-1964年,美國著名社會學家薩克斯(Sacks)在洛杉磯市自殺研究科學中心兼職時,偶然收集了一些打到自殺防止中心的電話錄音帶。薩克斯對這些電話錄音材料進行了研究,開創(chuàng)了被后人極為推崇的會話分析方法。電話交際,在通常情況下,如果電話是打到家里的,按慣例是接電話的人先說。但是薩克斯在研究緊急精神病醫(yī)院的電話錄音材料時告訴我們,醫(yī)院的這個電話因為是內(nèi)線,需要交換臺轉(zhuǎn),所以打電話的人和接電話的人誰先說話都是可能的。如果打電話的人不想說自己的名字,那么就可能搶先說話,以便選擇會話的開頭形式,避開通報姓名。[1]1968年美國著名社會學家謝格羅夫(Schegloff)在《美國人類學家》雜志發(fā)表了《會話開端序列》一文對電話會話的開端進行了研究。這篇論文被有的研究者稱為代表會話分析范式的第一篇論文。在這篇論文中謝格羅夫收集了500例打給災難預防中心的電話,初步審查這些例子,他提出了“在電話會話開始時,先說話的總是接電話的一方,盡管說話方式多種多樣”這一分布規(guī)則(distribution rule)。但是謝格羅夫發(fā)現(xiàn),在所收集的500個例子中,499例都符合這個分布規(guī)則,但有1例例外:
#9((Police makes call))
((Receiver is lifted, and there is a one second pause))
Police:Hello.
Other:American Red Cross.
Police:Hello,this is Police Headquarters...er,Officer Stratton[etc.]
在這個例子中是打電話的警察先說話,而不是接電話的人。謝格羅夫認真分析了這個偏離的例子,重新修正了原先的規(guī)則,提出了一個新的規(guī)則:“召喚-應答”序列(Summons- Answer Sequence)。謝格羅夫把電話開頭的序列當作一種相鄰對子(adjacency pair)。他認為在電話開頭發(fā)話的人所完成的任務實際上是處于相鄰對子的第二部分,第一部分是通過電話鈴聲實現(xiàn)的,他把這種相鄰對子稱作“召喚-應答”相鄰對子。這個偏離的例子,也可以用這種新的規(guī)則來解釋。警察打進電話的鈴聲是一種召喚,但是沒有得到響應,他于是重新進行召喚,這次得到了接電話的人的響應。[2]41-42
今天的電話相對薩克斯、謝格羅夫時代已經(jīng)有了長足的發(fā)展。上個世紀60年代初,電話是固定電話,而且也沒有來電顯示功能,而今天不僅有固定電話,還有移動電話,且有來電顯示功能。因此今天的電話交際開端話語有些方面就會不同于那個時期。本文以薩克斯、謝格羅夫?qū)﹄娫挄掗_端的研究為基礎(chǔ),憑借從日常生活、影視劇、文學作品等收集到的400例電話會話材料,以及對312人電話接聽第一言語反應的問卷調(diào)查探討當今漢語電話接聽的第一言語反應。需要說明的是本文所言電話接聽第一言語反應是指接聽者對電話鈴聲召喚的應答,它是接聽者拿起聽筒(或按下接聽鍵)后發(fā)生的言語行為,它起于接聽者拿起聽筒(或按下接聽鍵)發(fā)話,止于讓出話語權(quán)(以接聽者沉默或?qū)Ψ桨l(fā)話為標志)。與之相關(guān)本文所言電話接聽第一言語反應的語言形式是指接聽者對電話鈴聲召喚的應答形式,即從接聽者拿起聽筒(或按下接聽鍵)到讓出話語權(quán)之間短時間內(nèi)連續(xù)說出的一番話,其表現(xiàn)為一個話輪。
謝格羅夫的研究表明電話交談實際上是從電話鈴聲開始的,電話鈴聲與其后的回答構(gòu)成了一個“召喚-應答”對子。我們認為,電話打進,是一種召喚(通過鈴聲),當接聽者拿起聽筒(或按下接聽鍵),便進入電話會話的應答階段。這時誰先說話呢?謝格羅夫原先提出的分布規(guī)則:“在電話會話開始時,先說話的總是接電話的一方,盡管說話方式多種多樣”顯然需要修改。“先說話的總是接電話的一方”太絕對化了,謝格羅夫收集的500例已經(jīng)有1例例外,而薩克斯在研究緊急精神病醫(yī)院的電話錄音材料時告訴我們,醫(yī)院的這個電話因為是內(nèi)線,需要交換臺轉(zhuǎn),所以打電話的人和接電話的人誰先說話都是可能的,也就是說例外會有很多。不過當前仍有人認為“大量的語料顯示,‘電話邀請’的開端證實了Sehealoff的發(fā)現(xiàn),即‘在電話會話的開始時,先說話的總是接電話的一方,盡管說話方式多種多樣’這一分布規(guī)則 (distribution rule)。在這一點上漢英跨文化差異并不大,只是具體的實現(xiàn)方式不同。中國人常常說‘喂,你好!’,來開始電話交談,而英語國家常用‘hello’這一招呼語來引起對方的注意。”[3]這種觀點是不太符合事實的。我們從日常生活、影視劇、文學作品等中收集到的四百例電話會話材料中有82例是打電話的人先說,對312人電話接聽第一言語反應的問卷調(diào)查顯示有124人表示自己打電話有時會先說,尤其是對特別熟悉的人。因此電話會話開始時誰先說話的分布規(guī)則不是“總是接電話的一方”,而是“通常是接電話的一方”。我們認為電話會話開始時誰先說話的分布規(guī)則最好的表述應該是:接聽者優(yōu)先。
當今時代電話會話,打電話者先說這種情況遠比薩克斯時代普遍,從技術(shù)層面來說因為有了來電顯示,有了移動電話(手機)。來電顯示功能使得固定電話交流接聽者在鈴響的同時判別出打電話者是否熟悉,而手機除了有來電顯示,還有單機交流接聽者固定的特點,這樣交流久了自然就出現(xiàn)打電話者先說的情況,而且可以省卻身份確認的步驟,簡化會話。
電話會話一般情況下是接聽者(下文舉例用B表示)先說,但以下情況可能打電話者(下文舉例用A表示)先說:
第一,接聽者拿起聽筒(或按下接聽鍵)但沒有說話,而是停頓、沉默。
拿起聽筒而不說話可能是故意,也可能是非故意。我們對312人電話接聽第一言語反應的問卷調(diào)查中有12位女大學生表示在與男友鬧矛盾時,男友打來電話,因為生氣而故意不先說話。從理論上說不管是故意還是非故意,只要接聽者拿起聽筒,而不說話就是違背了接聽者優(yōu)先的電話會話規(guī)則,這也等于向打電話者表明自己放棄接聽者優(yōu)先的話語權(quán),這時往往打電話者就會先說話了。這種情況不管打電話者和接聽者是否熟悉,都可能會如此。
第二,事情緊急。
第三,打電話者性急。
第四,接聽者固定。
無論是固定電話還是移動電話,接聽者固定,都有可能打電話者先說。這主要發(fā)生于比較熟悉的人之間。
手機通常是獨用,即為一人擁有,因此手機通話(單機交流),打電話者與接聽者都是固定的 (至少理論上如此)。因為接聽者固定,所以熟人間手機通話,有可能打電話者先說。固定電話(或者說集體電話),如果是約定好時間、對象的等待電話也可認為是接聽者固定,也可能打電話者先說。
對方先開口,接聽者的第一言語反應難有固定的模式,只能隨對方話語而變化,說話方式多樣。這當然不是說毫無規(guī)律可言,這時的規(guī)律表現(xiàn)在:
1.生人之間,或者不怎么熟悉很少電話聯(lián)系的人之間(主要表現(xiàn)電話號碼不熟),對方先開口,接聽者的第一言語反應通常是對對方的身份識別,而不是直接應答。如:
①電話突然響起時,姚其順正坐在客廳看中央五套的一場NBA籃球賽?!话炎テ鹪捦玻莻€陌生男人的聲音:“喂,您是姚其順嗎?”
姚其順盡量顯得從容不迫:“喂,你是哪位?”
(王蕓《毒鎖》,《中篇小說選刊》2008年第2期)
②A:胡老師,我是四班的學生,我想把作業(yè)交給你。
B:你是誰啊?
2.特別熟悉而且電話交流頻繁(主要表現(xiàn)電話號碼熟悉),對方先開口,接聽者的第一言語反應通常是應答對方的話語。因為電話號碼熟悉、電話交流頻繁,可以依聲辨人,所以接聽者省卻了對對方的身份識別,直接應答。如:
③A:在干嗎?
B:正上網(wǎng)呢。
④A:胡老師,你昨天怎么沒來啊?
B:來了一個朋友,聊天聊得長了,過了時間
不好再去了。
如果是熟人,即使特別熟悉,但電話交流不多,電話號碼不熟悉,或者瞬間心理原因沒有注意到熟悉的電話號碼,不能做到依聲辨人,對方先開口時,接聽者的第一言語反應通常也是對對方的身份識別,而不是直接應答。如:
⑤老孟出了賓館,馬上掏出手機。似乎覺得不妥,走進賓館一側(cè)的黑暗中。那兒有兩棵參天古樹。老孟喂了一聲,竟然有些心跳。王金花說,誰啊?老孟說,我的聲音也聽不出來?王金花問,啥事?老孟說,沒事……我想你了。王金花說,真寡,沒事我掛了,我還要看電視呢。
(胡學文《軌跡》,《中篇小說選刊》2008年第3期)
老孟和王金花是夫妻,但平時手機聯(lián)系很少,此時王金花心在電視,因此對丈夫先開口的“喂”,沒能做到依聲辨人,所以接聽時的第一言語反應是對對方的身份識別:“誰啊?”,而不是直接應答:“老孟啊,啥事?”。
在當今,電話交談,打電話者先說不是例外現(xiàn)象,但也不能說是普遍現(xiàn)象(某些關(guān)系特別近的人之間的電話交談打電話者先說或許是普遍現(xiàn)象),嚴格來說是特殊現(xiàn)象。作為普遍現(xiàn)象的應該是接聽者先說,也就是上文所說的通常情況或者說一般情況下是接聽者先說。特殊現(xiàn)象有特殊現(xiàn)象的規(guī)律,上文總結(jié)就是如此。本節(jié)討論的是作為普遍現(xiàn)象的接聽者先說時漢語電話接聽的第一言語反應。
接聽者先說時漢語電話接聽的第一言語反應因接聽者的個體身份與團體身份的差異而有較大的不同:
1.團體身份
接聽者在公共機構(gòu),如機關(guān)團體、企事業(yè)單位等接聽電話,是公共機構(gòu)的代表,其電話接聽需文明禮貌、信息準確等。此時的電話接聽者其電話接聽的第一言語反應,最恰當、最典型的形式是:
您好! +單位名稱。如:
①您好!阜陽百貨大樓。
“您好!”是一句禮貌用語,雖然花時0.2秒左右,但易使對方產(chǎn)生一種親切感;“阜陽百貨大樓”是主要信息,可使對方迅速準確地判別電話打錯與否。從公共關(guān)系學角度而言,這種接聽第一言語反應恰當、得體。
也有公共機構(gòu)電話接聽者電話接聽的第一言語反應形式是:
喂,+單位名稱。如:
②喂,文學院。
與上例比較,這種第一言語反應的親切感不夠。至于像“找誰?”“干什么?”“有什么事”之類既無禮貌用語,又無單位信息的接聽第一言語反應,出于作為公共機構(gòu)的代表之口,則非常不恰當、非常不得體了。
2.個體身份
電話接聽更多的是個體身份的接聽,即不代表公共機構(gòu)。接聽者以個體身份接聽無論與對方熟悉與否,第一言語反應形式最為普遍、使用頻率最高的是“喂”,其次是“喂+×××”。
(1)喂
我們收集到的400例電話會話材料中62%的用例不管與對方熟悉與否都是以“喂”作為電話接聽的第一言語反應形式。對312人所做的問卷調(diào)查中也是半數(shù)以上選用“喂”作為電話接聽的第一言語反應形式。
(2)“喂 +×××”
這其實是“喂”的派生形式。最常見的形式有兩種:
熟悉:喂+稱呼、詢問等等(重禮貌時加“您好”之類,特別熟悉、親人不加)。如:
①B:喂,老王啊。
②B:喂,什么事啊?
③……個體私協(xié)的肖主席。姚其順清一清嗓子,按下接聽鍵:“喂,肖主席啊,您好您好……”
(王蕓《毒鎖》,《中篇小說選刊》2008年第2期)陌生:喂+詢問(身份識別、做什么事等)(重禮貌時加“您好”“請問”之類)。如:
④B:喂,哪位?
⑤B:喂,你找誰呀?
⑥B:喂,你好。你哪位啊?(請問你哪位啊?)
⑦B:喂,你好。哪位啊?(請問你哪位啊?)
(3)直接稱呼、問好、問候、詢問等等
直接稱呼、問好、問候、詢問等等形式有時用于親人、熟悉的人(尤其特別熟悉的人)之間,給人隨意、平易、親切之感。如:
①B:大軍啊。
②B:Hello
③B:老爸,想我啦?
④B:老王啊,近來身體還好吧?直接問好、詢問等有時用于生人之間。如:
①B:你好。(等對方問話)
②B:你好,哪位?
③B:哪位?(誰呀?你是誰?)
(4)其他
漢語電話接聽的第一言語反應形式除了上述三種主要形式外,還有一些其他的形式(常常因人而異),如:
自報家門:
B:您好,我是李明。
自報家門式作為漢語電話接聽的第一言語反應使用者極少,使用頻率極低。對312人的問卷調(diào)查中只有12人表示偶爾使用這種方式。
問好+祈使:
我有一位熟人,是某公司的董事長。她接陌生電話的第一言語反應形式與一般人有所不同,她一般說“你好,請講”,采用的是“問好+祈使”的形式。這種形式有時會使對方發(fā)愣、措手不及,不知言何。究其原因大概是這種接聽第一言語反應形式與對方的心理預期不同,因為不同于一般陌生電話接聽的詢問式言語反應:“哪位?”“找誰啊?”“喂”,不是被要求回答,沒有話語鋪墊,而是要求上來就講,所以暈頭轉(zhuǎn)向,不知說什么了。對此我們對10個人做過詢問調(diào)查,有8個人表示不習慣于這種形式。
沉默:
拿起聽筒(或按下接聽鍵),但不說話,將話語權(quán)主動讓給對方。
1.群體習慣的浸染
漢語電話接聽的第一言語反應最典型的形式是一聲帶陽平調(diào)或上升調(diào)的“喂”。我們對312人所作的問卷調(diào)查中絕大多數(shù)人解釋用“喂”的原因時說“周圍人都這么用,受大家的影響吧”。所謂“大家的影響”,其實就是群體習慣的浸染。
眾所周知,語言是民族的,語言的使用有其民族習慣。應該說電話接聽,很多人張口就來個“喂”,這已經(jīng)是一種語言習慣了。然而我們進一步要探詢的是,“喂”與“呃”、“啊”、“哎”、“嗯”等同屬表示感嘆或者呼應、應答的嘆詞家族中的一員,但接聽電話人們選擇“喂”,而舍棄“呃”、“啊”、“哎”、“嗯”等,為什么呢?一個可能的原因就是“喂”比“呃”、“啊”、“哎”、“嗯”等有語音上的優(yōu)勢。鐘勁松、田華認為,“呃(e)、啊(a)”是單元音詞語,“哎(ai)、嗯(en)”是沒有韻頭的復韻母和鼻韻母詞語。這就決定了除非刻意強調(diào),這四個詞語在常規(guī)情況下的發(fā)音過程不可能維持長久,它們音長短,不具備延長聲音、引發(fā)諸多信息的功能,一般只會在日常會話中運用。“‘喂’的音節(jié)是由u、e、i三個元音音位組成的。這三個元音音位在音節(jié)當中分別充當著韻頭、韻腹和韻尾,不僅結(jié)構(gòu)完整,而且這三個元音音位都具有分散性、平音性和松弛性的特征,使得‘喂’很適合電話會話時的招呼語;再看發(fā)音質(zhì)量,該音節(jié)從合口呼u到開口呼e再歸于齊齒呼i,是一個開首閉尾音節(jié),發(fā)音時,氣流在發(fā)音器官中不受任何阻礙,聲音響亮,發(fā)音聲波振動持續(xù)時間長,可以自然產(chǎn)生較合理的音長,適于形成清晰、肯定的語音意義片段,從感知特性上能夠很好的適應聽眾的感知生理需要。相對于‘呃’、‘啊’、‘哎’、‘嗯’等其它嘆詞,‘喂’無疑有著極大的語音優(yōu)勢?!盵4]因而就理所當然成為了人們電話交流時的首選。
2.文化傳統(tǒng)的制約
漢文化比較注重親疏關(guān)系,講究內(nèi)外有別。有些話對關(guān)系“親”的可以說,對關(guān)系“疏”的則不能說。辦什么事情,關(guān)系“親”的往往可以直接說,關(guān)系“疏”的則常常需要拐個彎兒。交際時,關(guān)系“親”的往往可以隨意,不必過于客套、禮貌;而關(guān)系“疏”的則常常需要莊重謹嚴,需要講求客套、禮節(jié)。這種親屬有別、內(nèi)外有異的文化傳統(tǒng)決定了漢語電話接聽對父母家人、特別要好的朋友等不會用“你好”這類第一言語反應形式,否則就是生分,毫無人情味了。
再如,漢人一般不愿先自報家門,即不習慣于主動告訴對方自己是誰,常在搞清對方是誰時才愿報家門,這就導致漢語電話接聽第一言語反應少有“我是×××”,多見“你是誰呀?”的形式。甚或不難見到如下接聽第一言語反應之后有趣的推拉式身份識別(號碼陌生,尤其打錯電話時):
B:誰呀?
A:你是誰呀?
B:我問你是誰呀?
A:我是誰?打錯了?一般認為“在英語國家主人在接電話時往往先報自家的電話號碼或自己的姓名,行業(yè)、團體的辦公機構(gòu)通常也是先自報家門‘He11o,this is John Smith speaking/Hello,this is23456789/Good morning,this is Pcacc Hotel/Goodmorning Mr.Wilson's oftic.’等。然后對方才開口詢問要找的人”。[5]但漢語電話接聽除了行業(yè)、團體的辦公機構(gòu)通常是先自報家門外,個體身份接聽的話接聽者一般是不會先自報家門的。
3.禮貌原則的遵循
接聽者對禮貌原則的重視與否直接造成接聽第一言語反應形式的差異。重視禮貌原則者在接聽時會選擇“你好”“請問找誰?”等形式。對312人的問卷調(diào)查中有34人認為用“喂”接聽不禮貌(這是一個誤會,下文再談),所以舍棄“喂”而用其他形式。
4.個性、背景的顯現(xiàn)
現(xiàn)在的電話一般都有來電顯示,因此電話鈴聲一響,接聽者從來電顯示就能進行身份識別:是熟人還是生人,是關(guān)系親近者還是關(guān)系一般者,等等,由此選擇接聽第一言語反應形式。這種選擇的差異,有時取決于不同的個性、不同的教育背景、不同的經(jīng)驗背景等。如,以外語“Hello”等接聽者,一般說來具有一定的文化程度,多接受過高等教育,且性格較為外向。對312人的問卷調(diào)查中有12人表示偶爾使用自報家門的接聽方式接聽陌生電話,而這12人全是正在尋找工作的大學生。我曾為我的一位學生聯(lián)系碩士研究生考試錄取調(diào)劑事宜,打她手機 (她熟悉我的手機號),她按下接聽鍵后沉默,等我開口。我不熟悉她的手機號,疑惑是否打錯,只好問:“是×××嗎?”這個學生比較內(nèi)向,她選擇沉默片刻讓對方先說話的方式大概是個性使然。通常接聽時故意不先說話可能是生氣、可能是惡作劇,而最多的可能就是不好說話、寡言少語的個性使然。
“喂”是漢語電話接聽使用頻率最高、使用最為普遍、使用者最多的第一言語反應形式。有時打電話者先說往往也說“喂”(如上文例)?,F(xiàn)實生活中,許多人打電話時都會不自覺地先說一個“喂”。據(jù)說,當年蔣經(jīng)國先生十分反對這一行為,認為浪費,所以不僅自己接打電話從來不說“喂”,也不讓身邊的工作人員說。蔣先生的浪費觀顯然是錯誤的,因為“喂”并非只占線花錢,毫無用處,它有其存在的價值。鐘勁松、田華認為“電話會話用語‘喂’,具有提示、確認、催促以及預設(shè)觸發(fā)功能,發(fā)揮約齊注意力、創(chuàng)設(shè)通話前提,促成信息順利交流等語用功能?!盵4]我們認為,“喂”,首先,可提示對方注意:有了顯示的接聽者(聽筒被拿起或接聽鍵被按下,鈴聲止,只表示物理信號通暢);其次,可讓對方依聲辨人;再次,催促對方表達,即將說什么的話語權(quán)交給對方。
有人認為電話接聽用“喂”失禮,這是受口頭交際影響所產(chǎn)生的誤會??陬^交際用“喂”一般而言確實失禮,因為這“喂”代替了具體的稱呼,表現(xiàn)出對交談對象的不敬。心理學研究表明:交際中,人們對別人如何稱呼自己是十分敏感的,稱呼得當,能使雙方產(chǎn)生心理相容,稱呼不當會使人不快,從而影響交際的順利進行??陬^交際是面對面的近距離交流,交際雙方能夠知道關(guān)于對方性別、年齡、身份等相關(guān)信息,按照漢語語用習慣,交際伊始應選擇恰當?shù)姆蠈Ψ缴矸莸纳鐣Q謂或者親屬稱謂來稱呼對方,如“先生、大夫、老師、師傅,大爺、大媽、叔叔、阿姨”等等。不過,在這兩種稱呼中,年齡與輩分參數(shù)所起的作用不同。在使用社會稱謂時,年齡與輩分的作用趨于模糊,而在使用親屬稱謂時,年齡與輩分的特點則顯得很突出。因此是選擇社會稱謂,還是選擇親屬稱謂稱呼對方需要根據(jù)場合、對象等因素仔細選擇。顯然,在面對面的情況之下,不選擇恰當?shù)纳鐣Q謂或親屬稱謂,而以“喂”來代之,違背了漢語語用原則,顯得冒昧唐突,缺乏禮貌,令人反感。但是電話接聽時所說的“喂”與口頭交際時所說的“喂”,性質(zhì)、功能有異??陬^交際時所說的“喂”是引起聽者注意,表明會話愿望,但它代替了稱呼的功能,取得了稱呼的性質(zhì),負載了“隨便、不夠尊重”的消極意味,所以失禮。電話接聽時所說的“喂”是回應電話鈴聲召喚,而不是稱呼對方,因為電話交談不是面對面,接聽者對對方性別、年齡、身份等相關(guān)信息并不知曉(有來電顯示功能之前的電話交際不用說是如此,當今雖有來電顯示,但號碼只能作為理論上的對象代表,因此也是如此),難以選擇恰當?shù)皿w的稱呼?!拔埂敝槐砻麟娫捊油ǎ辛司唧w的接聽者,啟示對方行使話語主動權(quán),并非代替稱呼,也無稱呼的性質(zhì)、功能。謝格羅夫?qū)﹄娫掗_頭行為的研究表明,電話接聽者首先使用的“hello”這樣的詞語所起的作用實際上是回答電話鈴聲帶來的召喚,而不是問候,真正的問候發(fā)生在應答者響應之后。[2]42從會話結(jié)構(gòu)來說,這里的結(jié)構(gòu)是一個“召喚-應答”序列,緊接著才是一個“問候-問候”序列。
電話交際中的“喂”與口頭交際中的“喂”還有其他差異,如,口頭交際中的“喂”通常念wèi,電話交際中的“喂”通常念wéi或wěi,當通話產(chǎn)生故障,尤其故障持續(xù)得不到解除時,人們一般連用或反復交替使用wèi,wéi,wěi,催促對方提供信息;電話交際“喂”的拋出,表明讓出話語權(quán) (嚴格來說是歸還話語權(quán),因為別人給你電話是他主動,他該行使話語權(quán)),口頭交際“喂”的拋出,說者保留話語權(quán)。
電話交際中的“喂”與口頭交際中的“喂”的異同列簡表如下:
一次完整的會話從結(jié)構(gòu)上看通常由三部分構(gòu)成:開端(opening)、本體(body)和結(jié)尾(closing)。接聽者先說時漢語電話接聽的第一言語反應當屬開端部分,其特征是簡潔明了,其表現(xiàn)形式最為常見的是“喂”及其變化形式“喂+× × ×”。
漢語電話接聽第一言語反應形式 (接聽者先說)主要是由單句或句群構(gòu)成的話輪,一般特別簡短、簡潔,常常是獨詞句、獨語句或特別簡短的復句、句群。如:
獨詞句:喂!
獨語句:哪位?
復句:怎么打電話給我了,是不是想我了呀?
句群:你好!請問找誰啊?
打電話者先說時漢語電話接聽第一言語反應形式與接聽者先說時漢語電話接聽第一言語反應形式其話輪表現(xiàn)稍有不同:一般都是特別簡短的言語形式,但有時也有可能是復雜的復句、句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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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146.2
A
2095-0683(2011)06-0108-05
2011-08-31
2009-2010年度安徽省哲學社會科學規(guī)劃項目(AHSKF09-10D80)
胡習之(1963-),男,安徽無為人,阜陽師范學院文學院教授。
責任編校 邊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