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歆
又臨秋風,又沐秋雨;又至重陽,又聞菊香。
若說梅報新春是一年花事的序幕,則嘆菊傲秋寒是一年花韻的謝幕。當叢林綠葉蒼黃,當斑斕鮮葩凋零,唯見菊花迎風勁放。于是乎,孟浩然點道:“待到重陽日,還來就菊花?!庇钟性娫唬骸安皇腔ㄖ衅珢劬?,此花開盡更無花?!薄扒飦碚l為韶華主,總領群芳是菊花?!?/p>
在田野,在街市,在路旁,在公園,菊花搖曳著她的清雅,綻放著她的清麗,溢發(fā)著她的清香,沁潤著人們的心房。
據(jù)《廣群芳譜》載錄,菊的家族有著三百多位姐妹,各以其獨具的魅力,天姿瀟灑,盡顯風采;宛然佳麗云集,花團錦簇,一派美的海洋。從花型看,纖細而舒緩,瓣疊而密繁;小若豆粒,大若碗盤;玲瓏俊秀,儀態(tài)萬方。從花色看,紅、白、粉、紫、金、黃——鮮亮多彩,令人目不暇接;彰顯著尊貴、雅潔、脫俗、純凈、高尚——晨曦里,菊瓣綴露珠,晶瑩而清純。月光下,菊香彌夜空,圣潔而幽微。于婀娜、婉約、嬌羞里,或偃或俯,若舞若翔,如歌似笑,暢露欣然。
盡管菊的風姿是迷人的,而其風格更是淡泊而超然,“玉骨冰肌”,“菊,花之隱逸者也”。倘說花期有季,菊則有別于眾花,將畢生奉獻于人類。菊在人們的雙手之下,化作茶,制作藥,釀作酒;一年四季,春夏秋冬,清爽著心脾,滋解著肺腑,潤消著神煩,漾溢著芬芳——
菊是一種精神,不畏嚴寒,不萎塵泥,品性韌強。面對凜冽,面對雪霜,坦然處之?!熬栈ㄈ缰臼浚^時有余香。粲粲滋夕合,英英傲晨霜?!薄皩幙芍Ρ闼?,何曾吹落北風中?!北闶切蜗竦膶懻蘸涂坍?。
又賞淡妝素裹,又品端莊怡雅。
心寧神祥里,菊韻香遠……
恍如忽開忽合的綠色花瓣,
宛似若隱若現(xiàn)的圣潔天使;
綠的魂靈,拖著浮游的白云,穿行雨霧而感受著清寧。
一種思想,一種意象,振動清亮的雙翅,由濕潤的季節(jié)里萌生,在朦朧與混沌里伸展,在清醒與夢幻中穿行——
時而停留在意念的枝頭,時而棲息在現(xiàn)實的草叢。穿越峰巒,掠拂崖壁;翔過江海,點彈浪花;倚靠青葉,吹響口哨,聲波里融著清雅與潔純。
綠,是生命的色彩;綠,是生命力。
當經(jīng)過了夏炎的暴烈,秋風的摧搖,冬凌的雪覆,綠,在復蘇與和暖里,又靜靜醒來,舒緩著,呼吸著,生長著,飛舞著,真誠而清新。
綠,是無形與有形的疊映。
飛過千年的瀟瀟灑灑,舞過萬年的淅淅瀝瀝;時空里,洗濯著靈魂,持守著正直。
盡管風雨是一種磨礪的記憶,而山水則是一種陶冶的永恒。寸草難敵秋風勁,桃花笑破冬風屏。山予以智,水予以仁,坦和之下,心神靜怡。
夢里心里,綠如嵌影。
一場雨水,酣暢淋漓,嘩嘩啦啦,滴滴嗒嗒,淅淅瀝瀝,綿延數(shù)日,淋濕了心田,潤澤了情愫;似魔幻之手,似神來之筆,轉瞬之間,將滿眼的翠綠涂抹成蒼碧,絢麗和熾熱漸漸遠去,金黃和清爽款款而至——
秋是成熟之季,收獲之季;也是淡泊之季,思索之季。脫俗和多情交織的氣韻,淡淡地、柔柔地彌漫著曠野,秋日漾溢著自在和愜意。
走過了春的蓬勃,夏的繁盛,而今,清麗的陽光,高遠的藍穹,如絮的白云,滿枝的碩果,飛掠的鳥影,勾勒出絕妙而宜人的秋景。
秋,是動人的。那風,那葉,那色調(diào),那光影,像音符,跳躍在自然的譜線上,誦讀著歷史的變遷,嘆吟著滄海的潮溢。
秋,是深情的。輕推著煩躁的浮云,撫摸著枯萎的葉瓣,親吻著凋謝的花朵,拂掠著蒼涼的溪水,愛之意,漫浸著土地。
秋,是含蓄的。有那“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晴空一鶴排云上,便引詩情到碧霄”的曠達襟懷;有那“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xiāng)”的牽念之情;也有那曠野長煙中,克萊德曼《秋日私語》琴聲的婉轉悠揚和遍地黃花的馨香沁人。
淡泊寧靜,溫柔多情,月朗風清,醉人心神,這就是秋之韻。
穿越大峽谷,頭頂一線天,腳下一道溪。
漫行在刀劈斧削的峭峰石壁之間,感受著大自然的神工造化之力,沒了車笛的轟鳴,沒了街市的嘈雜,沒了勞心的糾結,沒了杯盞的呼應,心神如是的清幽寧靜。除卻偶有山鳥飛掠而過,相伴一路的是這歡快雀躍的小溪。
撥開茂密的灌林草叢,蹲伏在青石之上,久久地凝視著這俏意涌淌的清流,透明,純凈,自然,愜意;無憂無慮,率性本真;低誦著無律的詩篇,輕吟著愉悅的山曲;不時飛起一朵水花,向你展現(xiàn)著笑靨;間或扭一段腰身,向你呈現(xiàn)著舞姿;她是如此的舒心爽意……
溯流而上,石壁之下,那是小溪的生身之地,那是心靈的洗滌之地。清澈晶瑩里,山泉涌翻細沙,汩汩不斷;于脈脈相匯里,聚液成流,晝夜不息。
小溪蜿蜒舞來,欣然間,沖洗著污穢,凈亮著山石,滋養(yǎng)著草木,潤澤著土地,恒之以樸實而率真。
朗月初上時,清輝灑清溪。
呵,小溪,歡溪,你流進了我心里……
莽莽蒼蒼,郁郁蔥蔥,峻嶺之上,清秋之夜。
風是瀟瀟又凜凜,月是柔柔又朗朗。非是秦時,非是關山,舉目望峽溪,幻見柳永酒酣楊柳岸,搖一只槳櫓,自二十四橋飄然而來。
恍惚里,有雋永之花搖曳鮮亮。影影綽綽里,矜持而不失風范,內(nèi)斂且透著凄婉,似醉心之生命體,時而濃濃時而淡淡的細風嘆吟,化作陣陣暈漩,半似天上,半是人間。
微風里,恰有訴語如箏韻悠長,簫音低綿,細膩委婉,陰柔流轉。端視景象,月如麗水,瀉潤心田。霓裳綴星光,云霧結鬢霜;嶺上輕近月,如同在夢鄉(xiāng);蟬蟲低語,露浸青衫。
仰俯之間,月沐人寰;玉兔息臥,嬋娟靜幽。
有曰:得月者為高潔。心語:潔雅者融月圓。
那嶺那月,臘染悠揚……
在路旁,在街巷,在綠地;
陽光下,月輝中,風雨里;
你就這樣默默地靜靜地挺立著,兄弟姐妹們臂相挽手相攜,一叢叢一列列……盡管葉片瘦小枝干纖細,卻以自己的翠綠晶瑩,透顯著生命的華姿和性格的耿直;從而,根扎深土,硬朗堅韌!
你不羨慕牡丹的華貴,玫瑰的浪漫,月季的俏麗。在垂柳的撫摸里,交談著歷史;在翠柏的凝視下,吟誦著長詩;在白楊的敬重中,展現(xiàn)著胸襟。當風神揮舞起指揮的手臂,于忽驟忽緩的交響曲中,合唱著心聲。你就這樣,以自己的樸實無華,遮護著小草,裝點著大地,美化著環(huán)境,坦坦然然,素素靜靜……
你不懼怕厚雪的覆蓋,冰凌的寒徹,冷霜的侵襲。當遠山肅穆,江河寧息;當曠野荒蕪,大地蒼茫;當萬木蕭瑟,眾花凋零。你依然默默頷首,悄悄靜立,以自己的頑強和執(zhí)著張顯著生命的活力;以自己更顯彌珍的清亮綠色,沁潤著人們的心田,調(diào)節(jié)著人們的心境,激勵著人們對春的期許!你就這樣,以自己的品格,默默地呈現(xiàn)著精神之力!
世事絮繁,坦然是金;
時空如煙,心神若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