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靜波

一座毗鄰遠東的城市（組詩）

張靜波

1980年冬天

鐵路沿線一側(cè)是堆積的小平房

瓦房上散落著白雪

傍晚的胡同里散發(fā)出煤煙的味道

那一年冬天，我和生活在底層的平民

像鐵道邊的老榆樹一樣，守候著漫長的寒冷

那一年，我記住一部羅馬尼亞電影《復(fù)仇》

在國營濱江電器廠的電影院里

看到了這部驚險動作影片

1940年的冬天，布加勒斯特的一個小鎮(zhèn)

鐵衛(wèi)軍隊長巴雷邦乘坐的藍黑色轎車

行進在布滿積雪的鐵道線一側(cè)

急匆匆地駛向莫爾多瓦警長的墓地

回憶。字幕。音樂。畫面不斷切換

莫爾多瓦像英雄一樣冷峻

即使中彈，優(yōu)美的姿勢也很帥氣

那一年冬天，我無比地崇拜英雄

我對詩歌并沒有產(chǎn)生興趣

那時，我接觸的更多的是蜂窩煤

是在土豆、白菜和蘿卜的生存環(huán)境中

對電影的要求無比強烈。那種興奮的勁頭

充滿一生的夢幻?？涩F(xiàn)實寒冷而陰暗

生活像紀錄片，情景一點都不連貫

那一年，我喜歡看冬天的落日

在落日時分，將爐子點燃

讓煙囪里噴出漫天的星星

想起前蘇聯(lián)的流金歲月

這首詩完全出于對前蘇聯(lián)的熱愛

首都莫斯科

一個偉大民族跳動的心臟

紅場閱兵。納粹德國心驚膽戰(zhàn)

克里姆林宮鐘樓下的斯大林

用手勢和暴風雪指揮著雄壯的《英雄》閱兵曲

蘇聯(lián)紅軍緊握轉(zhuǎn)盤槍，身披白斗篷

雪地上的英雄站成雕像，成為一段流金歲月

艱苦卓絕的戰(zhàn)爭濃縮成無名烈士墓和紅旗勛章

一個熱愛伏特加和魚子醬的民族

燕麥起伏，疆域遼闊，漫長的國境線

冰雪覆蓋著伏爾加河，民歌里駛出三套馬車

古老的俄羅斯大地盛開著美麗的紅莓花

一面是靜靜的頓河

一面是被開墾的處女地

卓婭和舒拉的史詩被后人銘記著

我很想去烏克蘭，或者基輔

看一看修筑鐵路的共青團員

百煉成鋼的英雄保爾·柯察金一直讓我懷念

一段美好的愛情故事，是從女孩冬妮婭開始的

寒冷的冬天，筑路青年的嘴唇凍得發(fā)紫

人們唱著西伯利亞軍歌

火車拉響了沉悶的汽笛

夏伯陽的軍刀卷起黑色的披風

黎明的曙光中響起士兵之歌

我真想在星期六參加一次義務(wù)勞動

在休息的時候翻閱《真理報》

傾聽列寧在1917年米黑爾索那工廠

風馳電掣般的精彩演講

工人們對偉大領(lǐng)袖報以雷鳴般的掌聲

坐在十月革命的阿芙樂爾號上

面包和牛奶，深深地烙印在

那些不會忘記寒冷和饑餓的老人和孩子

郊外的晚上一定很迷人，布拉吉一樣誘人

人們伴隨著篝火跳起水兵舞

悠揚的手風琴，鐵木兒和伙伴鐘情地歌唱

天邊傳誦著葉塞寧草葉氣息的詩篇

傍晚的白樺樹染上夕陽的倦色

雁南飛，女紅軍戰(zhàn)士射出的第41顆子彈

凝聚戀人的淚水化作永恒的思念

經(jīng)歷苦難的歷程，那些幸福的人們在花園里歌唱

此時，國家大劇院正在上演

柴可夫斯基的芭蕾舞劇《天鵝湖》

哈爾濱之夜

踩著月光鋪就的石頭老街

我努力地分辨著歐化的建筑

究竟哪些是歐洲文藝復(fù)興時期的影子

哪些是古希臘雕塑和愛琴海文明

夜晚的中央大街上彌漫著瓦格納的音樂意境

孟沙式建筑的教育書店裝飾一新

不再是昔日的松浦洋行

哈爾濱是白俄貴族流亡的天堂

一些猶太人的第二故鄉(xiāng)

殖民統(tǒng)治的創(chuàng)傷和一個民族的憤懣

在書店里得到有力地論證

歐羅巴旅館，蕭紅一樣優(yōu)美的散文*

沿著太陽島

尋找日瓦戈醫(yī)生和拉娜相愛的小木屋

夜幕下的哈爾濱像一杯格瓦斯酒

而歐式路燈像一首愛情詩

馬迭爾冷餐廳和雪花啤酒排檔

帶來一陣北極的清爽

德彪西的《月光曲》彈撥著江面上的星光

今夜無眠。蛾蟲在路燈旁飛舞

午夜的腳步遲遲不肯離去

*作家蕭紅曾寫過散文《歐羅巴旅館》。

遠東之旅

葉子縮水的季節(jié)，會有一陣風從鄰國吹來

這時的旅途，有一種洲際含義

去遠東，去俄語的哈巴羅夫斯克，或符拉迪沃斯托克

我堅持祖國的母語：伯力，或海參崴

沿著一條遠東鐵路，橫亙遙遠的西伯利亞

在遠東，大興安嶺一樣的原始森林，成為天然的油畫

異國的土地，也會生長著一片美麗的白樺林

針葉林靜靜地覆蓋著蜿蜒的群山

貝加爾湖像一彎新月，整個海灣都散發(fā)著伏特加的微醺

列寧廣場和二戰(zhàn)紀念碑有寧靜的鴿子和鮮花

流動的超短裙和長筒靴，讓遠東的秋天更加風姿綽約

古老的黑龍江洶涌著兩個國家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