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 朱多錦
布谷,從哪里飛來……(外一章)
山東 朱多錦
一
不知道第一聲布谷,是怎樣闖入藍(lán)天的畫圖?
不知道第一聲布谷,曾集攏多少尋覓的耳目?
——只記得,山早就奏響呼嘯的林濤,河早就放遠(yuǎn)湍急的飛瀑;只記得,向陽的人家早就打開所有的門戶,期待的人們早就鋪平每一條道路。
如今,發(fā)綠了的藍(lán)天終于迎來自己的歌,一旦回首,卻發(fā)現(xiàn)那竟是一段迢遙的征途——
二
布谷從冬天那邊飛來,沒有雁鳴的音喉,不見鶯聲的流速,一支悠悠的遠(yuǎn)響呵,直如好奇的眼睛閃爍夢林的深處。布谷呵,一旦起飛,就無懼冰封的嚴(yán)酷,就不迷雪飄的模糊。
——尋著迎新的燈火
——應(yīng)著辭舊的爆竹
布谷從昨夜那邊飛來,叩喚長眠的墳?zāi)?,輕撫初睡的灘涂,給播種太陽的人們,投去親切的祝福。當(dāng)飛越那道山梁,也慌恐岡坡的野狐;當(dāng)掠過那片洼地,也警覺草間的田鼠。直到唱盡滿天星斗,那啼血浸紅的小花,朵朵燃放在通往黎明的小路。
三
布谷從晨光那邊飛來,裹一身晴霧,抹兩足露珠;橫穿哺乳海濤的長河,急越恍動天光的團(tuán)湖,稍息激擊浪花的盤渚;銜滿天深意,攜整川關(guān)注,敷療人間隱遠(yuǎn)的痛楚。
布谷從煙雨那邊飛來,一片朦朧似紗似幕,一顆赤誠如火如荼,那是喚是訴,那是號是鼓。麥綠在悄悄飽潤,筍紫正默默壯舒。
“布谷——布谷——”
布谷從茫茫的青山那邊飛來,領(lǐng)略過險峰崢嶸的氣度;布谷從美美的果園那邊飛來,贊美過蜜蜂甘甜的忙碌;布谷從青青的菜畦那邊飛來,默誦過圃苗流碧的情書;布谷從絨絨的草地那邊飛來,戲嬉過天真爛漫的牛犢;布谷從綠綠的田野那邊飛來,投去過勿忘播種的囑咐。
四
“布谷——布谷——”就這樣布谷飛來了,總是響在那些高高的綠樹。
“布谷——布谷——”布谷聲里急著選種運(yùn)肥,布谷聲里拖拉機(jī)從村道上歡快地開出。
“布谷——布谷——”布谷聲聲啼黃萬頃小麥,聲聲布谷推出一片成熟。
“布谷——布谷——”布谷聲聲,喚響夏蟬鳴柳,聲聲布谷啼醒雄雞起舞。
“布谷——布谷——”聲聲都是啟迪,陣陣皆有感悟;希望著的人們呵,把一支綠色的歌子永植在心靈深處
“布谷——布谷——”就這樣布谷飛來了,喜伴燕語唱和,羞與雀噪為伍,但潤顆顆青杏碧中透素。
……
不知道第一聲布谷,是怎樣闖入藍(lán)天的畫圖?
不知道第一聲布谷,曾集攏多少尋覓的耳目?
夏日的鳴蟬
一
直到他一聲長鳴,人們才想到昨夜發(fā)生的事情:曾有注定的蛻變,撕裂期待的沉重,終在曙色劃給黑暗的窄縫,活脫出一點(diǎn)嫩黃的風(fēng)景——靜悄悄;顫洗著露;默悠悠,弱扶著風(fēng)。
——走完了土層潮濕的長夢。
——結(jié)束了地下黑暗的行程。
他一見到太陽,便去搶占綠葉間的光陰——用自己歌唱著的生命。不去顧憐過去的不幸,沒有沉醉眼前的繁盛;他知道太陽的腳步匆匆,他知道月亮的腳步匆匆,他目睹過夜幕上一閃即逝的流星。就這樣,他開始了一生的爭鳴;就這樣,他開始了爭鳴的一生。他要用有限的時日,播下人間永恒的視聽。
鳴蟬——夏日的精靈;
蟬鳴——暑天的音聲。
二
他唱在今日,在地面留下彈洞似的路徑,多少年潮濕的囚禁,多少年陰冷的閉封,一旦舒展暖風(fēng),一旦沐浴晴空,他便要高唱,他便要長鳴——他要吟熟每一粒種子,他要催染每一層果紅。他呵,總是響在人的耳旁,生怕歲月被誰付于流水,生怕道路由誰導(dǎo)入陷阱。
——他,朝也鳴。
——他,夕也鳴。
高山在熱烈中漲青,浪濤在激越里向東……他,生有五只眼睛,統(tǒng)統(tǒng)鑲給固定的機(jī)警。
他唱在今日,把舊殼兒掛在昨夜的黎明,多少年無奈的沉默,多少年可憐的迷蒙,一旦把握節(jié)氣,一旦感應(yīng)時令,他便要高唱,他便要長鳴——他要喚醒角落里的寂寞,他要歌升不落的彩虹。他呵,總是響在人的耳旁,生怕綠葉在誰那里干枯,生怕紅花從誰那里凋零。
——他,朝也鳴。
——他,夕也鳴。
長天在熱烈中延遠(yuǎn),大地在激越里懷情……他,備有兩層薄翼,偶爾飛給透明的行蹤。
他唱在今日,寫一片赤誠給無際的永恒,多少年漫漫的古道,多少年冥冥的瘦洞,一旦任情身心,一旦自由愛憎,他便要高唱,他便要長鳴——他要貫通整個天地,他要充實所有的心胸。他呵,總是響在人的耳旁,生怕叮嚀讓誰忘卻心頭,生怕機(jī)遇由誰失落手中。
——他,朝也鳴。
——他,夕也鳴。
陽光在熱烈中普照,雨露在激越里晶瑩……他,自裝一個音箱,直抒世間多彩的憧憬。
三
綠天綠地蕩綠風(fēng),綠風(fēng)陣陣撫綠樹,綠樹株株響蟬鳴,午天赤日音更聰。
——他,朝也鳴。
——他,夕也鳴。
不妒忌高飛的雄鷹,不茍同點(diǎn)水的蜻蜓——長鳴,長鳴……萬里藍(lán)天,
此起彼應(yī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