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參是繼蕭何之后西漢王朝的第二任相國。曹參和蕭何一樣,都是劉邦的股肱之臣,同為沛縣鄉(xiāng)黨,同隨高祖起兵;不同的是曹參是武將,蕭何為文臣。蕭何作為謀士,功高至偉,自不必贅言,而曹參鐵馬金戈,馳騁沙場,其功亦不讓蕭何。司馬遷為曹參作傳記,寫下過這樣一段話:“凡下二國,縣一百二十二;得王二人,相三人,將軍六人……”由此可見,曹參非一般常人所能及。起初,兩人為摯友,后因封賞有別,頓生隔閡,互不服氣。蕭何死時,卻推舉曹參為相,這多少有些出人意料。不過,曹參入相之后,主張一切順其自然,“清凈無為”、“無為而治”,這更叫人費(fèi)解。
曹參入主丞相府時,各級官員可謂人心惶惶,無不畏懼新相因前嫌而罷百官。但數(shù)日之后,他卻貼出了一張文告,所有政務(wù)、用人皆依前相理事。一紙文告,無疑有穩(wěn)住人心之效。數(shù)月之后,曹參已熟知同僚好惡,百官長短,于是,便將一批華而不實(shí)、沽名釣譽(yù)之人革職棄用,又將一批質(zhì)樸忠厚、老實(shí)勤懇之人補(bǔ)缺重用。從此,丞相曹參便不理政事,通宵達(dá)旦“取酒張坐飲,亦歌呼與相應(yīng)和”。也就是說借酒作樂,似是醉生夢死。如此,在同僚看來,是沉淪、墮落之舉,于是便有賓客或官員入見曹參,以期勸諫。但是,無論是誰前往,不等發(fā)問,就被曹參邀入席中,一并暢飲,且是一醉方休,不“合污”也“同流”了。但是,若考查曹參從政經(jīng)歷和能力,他不應(yīng)該是如此作為。任丞相之前,他是齊國相國。九年之治,民安國強(qiáng),被百姓以“賢明”二字贊譽(yù)??扇缃瘢庥绾文??同僚甚是不解,于是便上行下效。據(jù)《史記》記載,相府住宅的后園靠近官吏的房舍,官吏的房舍里整天飲酒歌唱,大呼小叫。曹參侍吏很是厭惡,就借故請丞相到后園游玩。曹參到此,不但不加以制止與訓(xùn)斥,且是聞歌起舞,興致漸高,還令侍吏取酒設(shè)座,痛飲開去。
如此,屬吏感恩,卻引起了朝中大臣們的不滿,便將曹參的所作所為報告了惠帝?;莸酆苌鷼?,覺得丞相是欺他年幼未冠,瞧不起自己,就對曹窋說:你私下問問丞相,高帝剛剛永別群臣,皇上又年輕,他身為相國,整天喝酒,遇事也不向皇上報告,他根據(jù)什么考慮國家大事呢?之后惠帝又特別叮囑曹窋:這些話你不要說是朕叫你問的。曹窋是曹參的兒子,官居中大夫,常伺于皇上左右。一天回家,他便把惠帝的意思變成自己的話勸諫父親。曹參聽罷大怒,賞了兒子兩百大板,且將他趕出家門:“國家大事豈是你能指點(diǎn)的?快進(jìn)宮侍奉皇上吧。”待到上朝,惠帝責(zé)備曹參:“為何懲罰曹窋?是朕叫他去規(guī)勸您的?!辈軈②s緊脫帽謝罪,之后便問:“陛下自思,您的圣武英明可比得上高祖?”惠帝答:“朕怎敢與先帝相比?!辈軈⒂謫枺骸氨菹履次液褪捄握l更賢能?”惠帝說:“你好像不如蕭何?!辈軈⒋穑骸笆ド纤允ッ?。從前高祖和蕭何平定天下,法律、典章均已完備,今陛下垂拱臨朝,臣等能謹(jǐn)守各自的職責(zé),遵前制而不令有失,就算是繼承前人了,難道還想勝過一籌嗎?”惠帝聽罷,覺得有理,也明白了曹參的良苦用心,便不再責(zé)問,請他下去休息了。
曹參為政三年后病逝。他死后竟得百姓謳歌:“蕭何為相,較若畫一,曹參成之,守而勿失。載其清靜,民以寧一?!边@也是必然,經(jīng)過數(shù)年大亂之后,百姓求的是安寧,國家求的是強(qiáng)大,民安國強(qiáng),豈不歡欣鼓舞?!
曹參問政的行事方法,在現(xiàn)在看來未必值得效仿,所謂“蕭規(guī)曹隨”,至少有因循守舊、不求進(jìn)取之嫌。不過,在“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封建時代,曹參作為萬人景仰的丞相,卻也表現(xiàn)出了諸多優(yōu)良的品質(zhì)。首先他拒絕扶持親信、排斥異己,不把對蕭何之成見轉(zhuǎn)嫁于百官身上。僅此一點(diǎn),就難能可貴,讓很多人汗顏不已了。其次,知不可“為”便不去“為”。有道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而這曹參卻是一把火也未曾點(diǎn)燃。為什么?有自知之明是也。不是智者,就別佯裝智者,依前制而安民又何惜哉!既是當(dāng)下,也不乏有喜愛“燒火”之人,他們期以表現(xiàn)自己的聰明,最后卻燒得玉石俱碎,如此,不如學(xué)曹參,才不如人,不如休矣。
在司馬遷的筆下,曹參的“醉”,不是貪官污吏的醉生夢死 ;曹參的“散”,也不是庸懶者的漫不經(jīng)心。所以,曹參行事問政,看似“無為”,卻是“有為”。